沈星从下午昏昏沉沉地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生生被热出了一身的汗。
六月的天气已经开始闷热起来，中午的气温那更不是开玩笑的。沈星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开始疯狂吐槽，这个傻杯林晨是感觉不到热嘛？也不知道给自己开个空调。
她烦躁不堪地踢开了被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不发烧了。
沈星在床上继续躺了一会，让自己慢慢回过神来。右手边窗台上的窗帘依然紧闭着，屋子里没有开灯，只靠着透过窗帘的微弱光线照亮屋内的陈设。
房间里很安静，林晨大概已经回去了吧。沈星心想。她隐约记得昨天晚上，林晨又把她摇起来一次，喂她吃药……那会是几点来着？
沈星翻了个身，感觉到自己后颈后背因为出汗导致的黏腻感后，还是缓缓支起了身子。
昨天仿佛失灵的嗅觉，今天终于又开始发挥作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食物的香气。沈星抽动着鼻子，努力想要辨别这个气味的来源，然后看到自家厨房的柜台上，电饭煲的黄色小灯正亮着。砧板和菜刀也被拿了出来，上边还有一个切了一半的生姜。
沈星皱了皱眉。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
这家伙还真是一点不把自己当客人呐，沈星心想着，把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往脑袋后边顺了顺，看了眼床边的拖鞋，但是特意没穿上。
她悄声走到了书房门口，偷偷往书房里探了个头，却看到林晨坐在地上，翻看着一本自己的旧相册。
“喂！”沈星气得大喊出声，“你这人怎么回事？不经同意乱翻别人东西？”
林晨明显被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整个身子猛地一震。但是，却没有马上回过头。
沈星撇了撇嘴，冲到林晨面前，从他手里夺过了那本相册，“跟你说话呢……”
下一秒，却不禁怔住——
她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林晨伸出手背胡乱抹了把脸，却还是垂着脑袋，没有抬头看沈星。
“你……这是怎么了……”沈星有些懵。
林晨平复好心情，声音却依然隐隐颤抖着，“沈星……你也，没有爸爸吗？”
……
沈星又被扶回了床上躺下。林晨去厨房拿小碗添了一碗姜丝鱼片粥，又泡了一杯感冒药，一齐给沈星端来了床边。
沈星看着少年还有些泛红的眼眶，没有做声，像是在等他先开口。
“你确定已经不发烧了吗？”少年搬来一把椅子坐下，避重就轻地说些有的没的，“是不是该先让你量了体温再吃东西，等下量又不准了。”
“我没事了，放心，已经不头晕了，只是还有些鼻塞。”沈星接过鱼片粥，先小口尝了尝味道。
因为感冒的原因，沈星的味觉还在失灵状态，刚刚明明闻到鱼片粥香喷喷的气味，这会尝在嘴里又好像寡淡无味。
但好在粥的浓稠度刚好，不会太稠也不会太稀，米粒也熬得软糯粘稠，喝在嘴里滑而不腻，不难看出，煮粥的人还是有几分下厨的功夫的。
“没想到你居然会做饭。”虽然尝不到味道，但是喝了几口粥之后，沈星也感觉更有精神了一些。原本并没有多少胃口的沈星，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
“煮点粥而已，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林晨垂着眸子，金棕色的碎发也垂落在额前，投下一片阴影。少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不过话说回来，沈星你才是真的很夸张……冰箱里居然什么吃的都没有……你平时在家不做饭吗？”
“不做，我做饭太难吃了，吃不下去。”沈星大言不惭地说，三两口把碗里的粥喝完了，“平时上班也就在食堂解决了。”
林晨接过沈星的碗，又去厨房盛了一碗粥来，递给沈星之前还不忘吹一吹。
这一回，沈星喝粥的速度放慢了不少。
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沉默下来。
林晨双手压在大腿底下坐着，毛茸茸的脑袋也低垂着，有些迟疑地开了口，“之前那天吃饭的时候，其实就有聊到过吧，其实我……”
“其实我从小在国外长大，身边只有我妈妈，还有外公外婆，却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小学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爸爸在国内……”
“我也问过我妈很多关于爸爸的事情，想了解他是谁，是一个怎样的人，想来找他，见他一面。”
“所以我回到国内，可是回来之后才真正意识到，他跟我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
“他很优秀，很成功，开了很多公司，也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而我，却突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见他了。”
“毕竟……”林晨苦笑，“我总不能跟保安说，我是你们老板的私生子吧……”
心里突然涌上一种酸涩感，沈星慢条斯理喝粥的动作也慢慢停住。
她侧过头看向林晨，一向阳光明朗的娃娃脸上，此刻也覆上了阴霾；海蓝色的眼睛有些雾蒙蒙的，像海上升起的迷蒙雾气。
“所以你才，成为练习生？”
“是的……至少当时，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想成为明星，想被他看见，想以一个更匹配的身份与他相认……”林晨紧抿着唇。
明明刚刚还觉得这个鱼片粥的味道不错，但这会沈星又没了胃口，整个胃好像被攥紧在一块。
沈星把碗放到床头柜上，里边还剩了半碗粥，“他……知道你的存在吗？”
林晨点了点头，“听我妈说，他跟我们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在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虽然我并没有印象……”
“只是后来他回到国内了，然后就渐渐没了音信……”
沈星也垂下了眸子。
“所以……你呢，沈星？”林晨扯了扯嘴角，牵起一丝勉强的笑意，“你的相册里，为什么也没有爸爸的身影？”
沈星沉默良久后，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那杯感冒药。药已经凉了下来，握在手心里，只勉强能触到一点余温。
“……抱歉，我好像不该多问的。”林晨说，“那杯药还热吗？我给你重新泡过一杯吧。”
沈星仰头把药喝完，然后缓缓叹出一口气，“我没见过他，也不想见。他在知道我是女孩的那一刻起，就离开了我妈。所以，我更希望他能永远保持安静，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沈星没有长篇大论的故事要讲。
林晨听完也只是沉默着，抿了抿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开口。
明明很多地方，她很自己很像，但是她似乎从来不会被这些事情困扰和牵绊。她冷静，甚至有点冷血。她拿得起放得下。
沈星此时又感到有些困意袭来，就移开靠枕躺了下来，林晨见状，也帮她盖好了被子。
他慢慢蹲了下来，脑袋埋进臂弯里，静静伏在沈星的床边，良久才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沈星侧卧着，看着眼前这个圆滚滚又毛茸茸的金棕色脑袋，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她对手下的艺人，要求一直都很高，但是退一步想想，他们大多数人年纪也不大。林晨今年也才22岁，还是一个刚刚才正式开启自己的事业，在圈子里寻求一片立足之地的年轻人。
神使鬼差地，她伸过手去，揉了揉林晨的脑袋。
“通过努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怎么能叫傻呢？你已经在一步步接近自己的目标了啊，不是吗？”
圆滚滚又毛茸茸的脑袋微微抬了抬，露出两只圆溜溜的蓝眼睛，眨巴着望着沈星。
“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林晨的声音很小，“感觉你总是冷静又清醒……但其实我也很幸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安心……因为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选择，所以只需要放手去做就好。”
林晨慢慢拉过沈星已经抽回的手，紧扣在自己手心，“沈星，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沈星愣住，一下没反应过来话题是怎么转到这里的，难道是感冒让她的大脑反应也变迟钝了？
她尝试着抽回手，可是因为生病和目前这个侧卧的姿势，手臂实在是使不上什么劲。
林晨也实在是少根筋，明明知道她想把手抽回来，还非要抓得牢牢的。
“……”沈星沉思了一会，“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林晨又把头埋回了臂弯里，脑袋还压在两人紧扣的双手上，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来，“我请过假了。”
“那……你也回家休息一会吧，这两天都辛苦你了。”
“你是想赶我走吗……而且，为什么转移话题？”
沈星本来就有些困了，这会更是懒得理会这些小孩子才会问的问题，“你的问题太难回答了……我想睡觉了。”
沈星又一次尝试把手抽回来，可依然是纹丝不动。这回，手上还加上了一个脑袋的重量。“你放手……”
“那我换个表达方式呢？”林晨仍然低着头，握着沈星的手甚至更紧了一些，“我喜欢你，沈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