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怀振看着一窝蜂拥围过来的记者们有些头疼, 他明明吩咐了此次两家订婚低调举行一下仪式就行,这怎么突然多出这么多媒体?这是全城的记者都跑来了吗?
时纵倒是撇去脸上的阴霾, 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明显是看着老爷子眉头拧成了麻绳他就心情舒畅。
其实时纵也没想到,今天会来这么多记者。毕竟韩景亦知道自己的部分计划,在决定赶走他的那一刻起,时纵就已经做好了计划失败的准备。可看老爷子现在如此头大, 明显是不知情。一切正在按照自己回国前的计划进行着, 想来, 韩景亦此人或许值得一信。
一行人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一众记者, 将将进入贵宾专用电梯, 时怀振就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得他头晕眼花, 连连扶额。
“咳咳咳, 杨管家, 这是怎么回事?”时怀振喘着粗气问。
杨管家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明明都安排好了, 只请了几家知名媒体, 而且都是嘱咐过的,走个形式而已, 这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他也很懵。
“应该是有人走漏了风声。”杨管家扶着人躬身低语。
“废话!用得着你说?咳咳,咳咳咳…”时怀振气一急,就不住地咳嗽。
时纵看着两人就好笑, 发白的唇轻轻勾起, 漫不经心道,“我请来的。”
“你…咳咳…少跟我扯淡!你都关在祖宅…请个屁!咳咳…咳咳咳…”
时纵随意倚在电梯内, 淡淡道,“行吧,您不信,我也没办法。”
很快,电梯就到达酒店顶层。刚一打开门,又是一拨记者围了上来,时怀振血压登时飙升。
挑挑拣拣敷衍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后,一行人又才进入了厅内。里面的布置典雅奢华,看得出来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订婚典礼在上午十点准时举行,万迎一袭红色高级丝绒缎面鱼尾礼服,妆容冷艳,登上台时浑身都散发着冷然的气质。
而时纵,虽然一身高定西装,却双手插兜,眉目慵懒,愣是一副痞里痞气的模样。
任谁看了两人这样,都知道这门婚事并非两人所愿。万迎更是毫不避讳地将目光投向台下的时野,丝毫没有挪开过一分一秒。
底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小声议论,有说时野始乱终弃的,有说时纵接盘的,也有说万迎可怜的。要不是厅内播放着优雅的音乐,和司仪的声音掩盖着,这些话早就传到主宾席去了。
万家人其实心里也是有数的,毕竟自己女儿喜欢谁,他们比外人更清楚。只是如今还能和时家人一起安坐在主宾席,不过是碍于时家的权势和财力,还有他们即将合作开发的北潭市新城区项目。要是北潭市是他万家说了算,何至于委屈自己的女儿,任凭时怀振乱点鸳鸯谱。
要说时怀振不清楚自己的长孙心悦于谁,不可能。他点名要万迎嫁给自己的外孙,明显是为了拆散二人,对时野另有安排。
司仪的声音刚落下,杨管家就火急火燎地跑到主宾席,躬身在时怀振耳边低语,“老先生,我们在海外的业务全都被叫停了。还有媒体放出,我们企业资金链断裂,正在求收购的消息,现在股价已经开始下跌了。”
“什么?!”时怀振气得拍桌而起。
而台上,时纵藏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指捻着一枚药片。他唇角轻勾,慢悠悠地走向万迎,在她面前两步的位置停住,“想必万小姐,是个聪明人,待会儿可一定要——好好表现。”
说完他就转身,没等万迎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人就突然倒了下去。
厅内瞬间陷入一片混乱,时怀振来不及操心海外的事,又连忙让穆清上去看看情况。检查还未结束,时纵的身体又猛地抽搐起来。
众人都被吓坏了,特别是万迎,捂着耳朵又哭又叫,甚至趁乱扑进了时野的怀里。
闪光灯频繁闪烁,快门声不断,时家和万家的人,每一个动作和表情几乎都被捕捉下来。
“他怎么样?”时怀振在混乱中拎起惊慌的穆清。
“应该是,镇…镇静催眠类精神药物摄入过量,必须马上送…送医院。”
时怀振一把将人扔开,“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送医院!快!快啊!”
时遇带着连岁和连致到达酒店门口时,恰好撞见时纵被人匆忙从酒店里抬出来。
连岁僵在原地,握着儿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他,他…怎么了?”唇齿不受控地颤抖,心脏也跳得越来越快。
“你别着急,我去看看。”时遇的腿伤未愈,仍旧有些疼,走起路来不是很利索。
看着时纵被抬上救护车,连岁有那么一瞬间想冲过去。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来迟了。
自从跟儿子坦白了一切,连岁就已经向学校递交了辞职申请。这段时间,时纵一直被关在祖宅,根本没法见到人。原本打算在他订婚这天,带着儿子远远地看他一眼,然后就离开北潭市,寻一处不会被时纵找到的地方安定下来。
好不容易说服了时遇,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救护车已经离开,时遇也拨开人群朝连岁走了过来。
“严重吗?”连岁迎上去,红着眼问。
“目前情况不清楚,据医生说有可能是药物过量导致,具体的原因,得送到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才知道。”
“好,谢谢…”
连岁拉着儿子就要走,时遇一把拦住他,“你要去哪儿?”
“去医院。”
“你不能去。”时遇推了推金丝圆镜,有些慌,“爷爷要是看到你和他仍有联系,会伤害你的。”
连岁绕开他,“我不怕。”
“我怕!”时遇一把拉住连岁的手,“时家在海外的事务出了问题,我现在得立刻出国一趟。在我走之前,必须要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才能放心。医院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去的,太危险了!”
见连岁不说话,他接着道,“不然你就跟我出国,等处理好一切后,我们再回国。或者你要长期定居在国外也行,我陪你。”
连岁转身看向时遇,泪水从眼尾滑落,他缓缓抽动被时遇紧紧握住的手腕,“时遇,别拦我,我想守着他。”
闻言,时遇瞬间就松了手。
看着连岁拉着儿子走远的身影,时遇又藏起情绪,拖着不太利索的腿连忙追了上去,“这里打车不方便,我送你。”
*
连岁和连致刚下车,就看到医院门口一堆记者围着时怀振,时遇护着他和儿子绕过人群,进入医院。
刚进大堂又是一阵混乱,一部分记者和一大群医护人员追在行为失常的时纵身后,没等连岁和时遇走近,就听见有人大喊,“病人跑了!”
连岁立马抱起连致,跟着众人追了出去,却连时纵的背影都没见着。
而此刻,周围的人很吵,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刺痛了连岁的心。
“唉,这好好的人说疯就疯了。”
“你们刚刚没听医生说吗?是镇静催眠类的精神药物使用过量导致的。”
“他为什么会用这种药物啊?难道本身就有精神问题?”
“不清楚,也不是没可能。不过也有人说…”
“说什么?哎你怎么磨磨叽叽的,急死人了!”
“嘘,这我只能悄悄告诉你们,都别乱说啊!”
“行了行了知道,快说快说。”
“有人说,是被时老先生强行注射的,为了逼婚。”
“什么?!这不是犯法吗?”
“嘘——小点声儿!这不是没证据吗,只是传言,传言。”
“唉,这位时家的表少爷,怪不得是表的呢。外孙就是比不得家孙好,真可怜。”
“可怜?呵,要我说啊,就是活该!”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有没有点儿同情心啊?”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今早刚听说的,这位时家的表少爷,曾经和一个男人有过一段婚姻,还是个虐妻的人物呢!最后被那个男人起诉离婚,之后销声匿迹两年,如今又突然冒出来和万家的小千金订婚。这种人,值得同情?”
“什么?!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虐妻也太禽兽了,活该成了个疯子!”
“就是,活该活该…”
…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还在继续,人群中的连岁早已泪如雨下。
“爸爸,我们走吧。”连致抱着连岁的脖子,小声道。
连岁定定地僵在原地,动不了半分。
“爸爸,他都疯了,我们走吧。”
“爸爸…”
“爸爸,我们走吧,你胃疼刚好,医生说要按时吃饭。这都下午两点了,你该吃点东西了。”连致将手腕的电话手表举到连岁眼前。
看着毫无反应一直流泪的连岁,连致心疼坏了,“爸爸,你为了一个疯子这样值得吗!”
“致致,不许这样说你父亲。”连岁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看向气鼓鼓的儿子,“致致是不是饿了?”
“是!我饿了!快饿死了!我们能走了吗!”连致真的快被自己这傻爸爸给气死了!那个坏人曾经那样伤害过他,如今疯了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他是自己的父亲,又怎样?
不过是个害爸爸受伤的坏人!他连致才不要这样的父亲!他不配!
不配不配不配!
“好,那我们叫上时遇叔叔,去吃你喜欢的意面好不好?”
连致极其敷衍地‘嗯’了一声,真是服了,要不是他说自己饿,爸爸估计得在医院守到地老天荒呢!那个坏人,他配得上爸爸这样对他吗?
连岁抱着连致从人群里挤出来,才发现时遇正拖着不太方便的腿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拨着人群找人。
他连忙走过去叫住人,“时遇。”
时遇惊愕回头,随后又满眼担忧道,“连岁,你没事吧?刚刚那么多人一下涌了出去,有没有撞到你?”
连岁浅笑了一下,“没事。我们去吃饭吧。”
“瞧我,都忘了。你们早饿了吧?走走走。”说着他就领着人避开人群,走出医院上了车。
*
意式餐厅内,连岁握着叉子,盯着盘中的意面,迟迟没有动静。
“爸爸,吃面。”连致柔声提醒。
连岁却仿佛没听见似的,仍旧盯着意面出神。
“爸爸!”连致提高音量。
连岁这才回过神,连忙看向儿子,“嗯?怎么了致致?不好吃吗?”
连致拿着叉子气鼓鼓地瞪着他,不说话。
时遇忍不住笑了一下,“致致叫你吃面呢。”
“啊,抱歉,”连岁温柔地看着儿子,低声道,“爸爸没听见,致致,对不起。”
看着连岁跟他道歉,连致立马败下阵来,“快吃吧,我原谅你了。”
“好。”连岁吃了一小口,味同嚼蜡,过了一会儿,又看向时遇。
“还没找到。”时遇心领神会,“放心,一旦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连岁抿了抿唇,低低地道了声,“谢谢。”
吃完饭,时遇将连岁和连致送回职工宿舍后,就径直去了机场。
这次海外的事,事发突然,又偏偏赶在时家和万家订婚的当口,而负责海外事务的时纵又突然发病,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如今还不知所踪。
国内的事务一向是由大哥在掌管,针对这次媒体放出的不实报道,他正在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而国外的这个烂摊子,在中午他刚见到时怀振时,就接受了出国的安排。
他这一走,短期内就回不来了,而连岁…
唉——
坐在车内的时遇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对司机道了句,“开慢点。”
慢一点,慢一点离开有连岁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