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来, 带着一点点淡淡的咸味。
这样真实的存活地活着的感觉,他很久都没有体验过了。
贺修问他:“现在下去吗?”
他们站在岸边的路上,还要再下一个台阶才能到那个沙滩。
白桑摇摇头。
贺修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 问:“费尽心思逃课, 结果只是不下去,只是来看看风景?”
“等我一下, 我要去买一点东西。”
白桑伸出手摆了摆, 表情有些神秘。
白桑不让他跟着, 也不让他看,贺修就只能站在原地等他。
不一会, 他回来了, 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
那是黑色的塑料袋, 看不出里面的是什么。
贺修撩起眼睑,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他。
白桑的食指在他面前晃晃, “不告诉你。”
贺修抓了把头发。
他想要作弊,去听心声。
但是心里也什么都听不到。
越这样,他越好奇。
两人这才走台阶下到沙滩之上。
这里的沙滩在烈阳之下照耀得格外璀璨,犹如一片黄金。
赤脚踩在上面软软的。
白桑踩上去以后, 留下了一串脚印。
下一秒就被海浪冲走了,变回了湿润的沙子。
海浪涌上来打在他的脚腕之上的时候是软绵绵的,挠得他有点痒。
他以前不是没有去过海边, 但是很奇怪的是。
没有一天像是今天这样开心。
白桑不由得感叹:“逃学之后的快乐果然是放学的三倍。”
贺修有些好笑地看他。
白桑问他:“贺修, 你现在觉得开心吗?”
贺修这才偏头看向他, “这是在问哲学问题?”
白桑摇摇头, “这是想要知道。”
被他用那样执着而透亮的眼神看着, 贺修不由得抿了抿唇。
“还好。”
白桑继续道:“如果你觉得不开心要告诉我。”
贺修看了他一眼,道:“好。”
白桑想了想, 突然问了他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贺修应该是不过生日的,听到他这样问以后还得想想。
最终,他给了他一个答案:
“4月19日。”
白桑眼眸微动,嘴角不由得牵了起来。
4月19日啊。
证明在宿乌的心里这已经是他的生日了。
那个曾经没有生日的人。
最终有了这样的生日。
白桑原本也是没有生日的,如果不是因为眼前的人,他也会和塔里的其他人一样就连这个也不记得。
4月19日。
不仅是他的生日,也是他的生日。
白桑眉眼之间沁出一点笑意,“好巧,我的生日也是4月19日。”
贺修蹙起眉,看得出有一点讶异,“……是吗。”
白桑点点头,“货真价实。”
他的生日真的是4月19日。
但如果不是所有人的努力,他无法回到现实世界之中去,也不会想起自己的生日。
所以这个生日不仅是他的生日,也是所有没有生日的人的生日。
两人坐着吹了一阵海风,等到夜幕即将到来,白桑这才神秘兮兮地打开塑料袋。
那个黑色的塑料袋一直是扎着口子的。
贺修也看过去,之间白桑把塑料袋解开以后,从里面拿出了烟花棒。
烟花?
贺修没想到他会买这个,漆黑的瞳孔里尽是不解,“烟花?”
白桑将一支递给他,声音似怀念似感叹,“这时候不是最适合放烟花了吗。”
贺修没有将那东西接过来,而是用一只平静的语气道:“不用。”
这东西,对于他来说还是多少有点幼稚了。
白桑没有放弃,一直伸着手,“快拿着。”
贺修目光下移,落在他白皙的手腕之上,随后还是移开了目光。
他的动作坚定又决绝。
然后,他听到了旁边的人叫了他一声。
——“贺哥。”
听到这一声,贺修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白桑眨了眨眼睛,似乎是用一种很无辜的语气这样叫的。
但是这一声的杀伤力是n倍!
明明这么多人都是用这个称谓叫他。
但是似只有眼前这个人这样叫会让他感到不自在。
那一声软绵绵的,尾音还微微上翘,像是一把小勾子在心上勾了勾。
贺修的目光不由得变得狼狈,他顶了顶腮帮子。
白桑赢了。
贺修自认为自己不是哪种会对他人共情的人,但是眼前这个对他而言就是不一样的。
真的不一样。
白桑依旧保持着笑意盈盈的模样。
他就知道,不管长多大,眼前的人都受不了这一招。
从那个小酷哥开始,白桑就算是看明白他了。
白桑把一根烟花棒递给他,让他拿着。
贺修顿了顿,最终在他漂亮眼睛恳求的光芒之下接了过来。
草。
谁能抵抗?
白桑这时候还说了一句,“谢谢贺哥。”
“……”
贺修真的快受不了了。
明明平日里要是遇到这样的人他多少得唾弃一番,但是眼前这个就是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
贺修自己都想质问自己为什么会接过来。
白桑面带笑容地给他点燃了烟花棒,也点燃了自己的。
随着短短的引线烧到尽头,发出“嘶嘶”的声音,下一刻秒所有的火花一下子喷溅而出,如同是火树银花一般。
贺修只是拿着烟花棒,那神情实在是说不上对这个是喜欢。
但还是只能陪着白桑一起放。
真正的海,真正的落日。
白桑将那根烟花棒举起来,四散的火花如同是飘散的荧光彩带,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日落之后,天幕都是黑的,而这样的光芒就像是将这里完全点亮了。
波光粼粼的海面重新归于沉寂,传来海浪的声音。
白桑的目光落在那一阵烟花雨之上,不由得回想起了那一天。
那一天的约定。
那日,也是这样的情形。
即使没有在海面之上,却犹如看到了海一般。
他们是历经了多少才走到这里的呢?
那些心声诚实地传入了贺修的耳畔。
贺修一直慵懒的身形逐渐就变得僵硬起来。
贺修好像也能随着那心声描绘出回忆里的场景。
在那样的地方,即便是想要拿到烟花本身都是一件极度困难的事,更别说是要求其他。
白桑和那个少年,在日落之际点燃的烟花。
烟火将方寸之间的土地点燃,落下的火花照亮的地方如同是日落之后波光粼粼的海面。
所以他们约定了以后一定会一起去看日落的海。
贺修垂下眼睑。
他能够从白桑的心声之中拼凑出一个少年的形象。
那个人确实如同他所说的一般,是一个无法体会情感的人。
贺修想要理解那个少年轻而易举,更甚的是他觉得即使是现在,他和那人也是同一类人。
所以更能理解他为什么会产生那种想法。
理解在那个绝望的地方,逐渐生长出的小小的花。
代表情感和爱的花。
“再递给我一根。”
听到了他的话,白桑抬起头,眼底还带着些许茫然。
他看到了贺修向他伸出的手。
白桑这才又露出一点笑容来,“谢谢贺~哥~”
他刻意把后两个字拉得长长的。
他的声音本身就很动听,不管说什么话都是软绵绵的,在这样刻意夹了一下,简直是……
看来他也知道了他的想法,所以才道谢的。
贺修这样想着,不由得摸了摸耳垂。
咳。
他还是第一次发现贺哥这称呼这么动听。
贺修偏过头,就能看见那个人垂着头坐在沙滩之上。
露出一节莹白的脖颈,连接着肩颈,那一条线格外流畅漂亮。
还有白皙的耳垂。
和梦里的一样。
贺修的眼底更加漆黑幽深。
……
晚上海边的夜市也出摊了。
两人放完了烟花以后都觉得肚子饿了,就来到了夜市的街道。
叫卖声络绎不绝,鼻尖充斥着烧烤海鲜的味道。
有些用方形的荧光牌写着“烤生蚝1元1个”。
每一处白桑看到以后,都不由得露出向往的神色。
本来他只是有点饿了,但是真正来到这里以后馋虫就真的被勾起来了。
贺修则是在前面不远处等他。
他停留在了一个特产店。
——就是那种一眼就能识别的标准的骗游客的旅游纪念品店。
老板看了一眼贺修,随后收起了目光。
估计是强烈地感觉出这个人不是好骗的。
更何况贺修这人轮廓硬朗,长得偏凶相,没一点学生气,就更不是老板的目标了。
最好骗的一是学生,二是小孩。
这人都不符合。
但是旁边的老板女儿却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看这个人的眼神。
只见贺修一直盯着不远处的某个方向。
他的瞳仁偏黑,在目不转睛的时候本来是会显得更不好惹的,但是此时的他眼底却有一抹柔和。
眉眼也放缓了。
老板女儿小小声道:“这样的眼神,很难说不是看女朋友。”
老板这才了然地点头道:“有道理。”
但他们两人不管往那边怎么看,好像也没看到那个方位有什么美女。
倒是有一个长得一样帅的小哥。
老板女儿于是说:“可能挡住了。”
但是生意这不就来了吗?
聪明的人是会懂得抢生意的。
贺修本来是在等白桑的,听见了旁边的老板和他的搭话:“小哥,要不要来我家看看纪念品啊?”
贺修用一种平静的眼神看向他。
那眼底一丝情绪也没有。
仿佛在问:你说呢。
老板有些退缩了,却还是秉持着“赚钱要什么脸面”的核心思想,开始给他介绍起自己的产品:
“小哥看这个,我们家的爆款海螺项链,每一颗海螺都是捡回来以后精心打磨的,什么样式的都有……”
老板一边说着,一边向贺修展示那些海螺项链。
海螺被打磨成了各种各样的形状,每一颗都被打磨抛光了。
贺修只是瞥了一眼,“不用。”
这话简短而有力,让老板沉默了片刻。
但是他还是不死心。
做旅游饰品的不赚冤大头情侣的钱那赚谁的钱!
老板装作深思熟虑的样子,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一样东西:“我看您是识货的人,那些小东西当然不可能入你的眼。所以我这里还有一个,见到一般人我都不卖给他的。”
老板说着,将那东西展示了出来。
只见他的手上躺在用精致小盒子装着的两枚贝壳徽章。
不过那两枚贝壳是紫色的,在小店的灯光之下还流转着浅紫色的光芒。
贺修抬眼看过去。
老板还以为有希望了,于是连忙介绍道:“你可别小看这个,这是被附近寺庙开过光的,对姻缘很灵的。”
贺修听到这句话以后,挑起眉,“姻缘?”
老板再接再厉,“这是传说之中的紫贝壳,有一个浪漫的传说的。据说只要两个人的紫贝壳能够正好凑上的话,就能永远在一起。”
“而且这紫贝壳可不好找,是千载难逢的,是真正带着灵力的贝壳。”
贺修撩起眼睑,淡淡道:“这么难找,你一下子能找打两个。”
老板目光躲闪,“……运气好。”
可恶。
贺修的目光落在那两枚紫色的贝壳徽章之上,不语。
老板又道:“这个给你和你女朋友带着,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好吧!不是的话你回来找我!”
虽然找他他也不在。
贺修重复他的话:“女朋友?”
听到他这样的问句,老板和他女儿面面相觑,对了个眼神。
老板:“你不是在等你女朋友吗?”
他正这样问着,白桑过来了。
手上端着一盒货真价实章鱼小丸子。
一时间,这三个人都看着他。
白桑歪了歪脑袋,朝他们弯了弯眼睛。
“怎么了吗?”
贺修已经是很牛逼的长相了,翻遍整个学校也找不出长得这么板正硬朗的相貌,尤其是还有冷漠buff的加持。
但是眼前这位更是离谱……
老板女儿倒吸一口凉气。
大美人!
海里棠气的大美人!
什么清冷温和嗷嗷嗷嗷!
白桑走向贺修,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他,“给你的。”
这才看向小摊子的两人,“你们刚刚是在说我吗?”
老板女儿脸红红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声音也不自觉地软和了下来:“我们是在说关于女……”
说关于女朋友的事……
老板女儿突然急刹车,停顿下来。
然后目光在他们两人只见逡巡。
啊这,这两个人??
不是女朋友,超!
男朋友也不是不行!
老板女儿深呼吸,压低声音感叹道:“卧槽,原来刚刚用那种这么深情的眼神看的不是女朋友。”
是特么的男朋友。
老板先是陷入了极大的震惊,随后用一种见过大世面的脸色道:“帅哥,要不要买紫贝壳,保一生一世不分离的那种。”
他的业务能力把他的女儿都震撼了。
老板女儿也点点头道,极力推销:“这个紫贝壳超级适合你们两个的,快买一对吧!”
原来刚刚这个人看的竟然是男朋友!
还是超级美人呢呜呜。
她把那个小盒子摆在两人的面前。
眼睛亮亮的,就差明晃晃地写着“爱看”了。
贺修不管他们二人,不由分说地把白桑拉走了。
白桑被拉着手腕带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茫然的神色,“贺修?”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贺修才告诉他刚刚那是推销的。
贺修一口一个小丸子。
没吃出一点味道。
而是在思考刚刚那两个人说的话。
——“原来刚刚用这么深情的眼光看着的不是女朋友。”
贺修想着这话,眼底格外漆黑幽深。
他们刚刚踏出海滩的时候,就开始下起了大雨。
这天晚上是一个骤雨的夜晚。
可能这就是他们逃课的报应。
白桑伸手挡雨,感叹:“怎么突然下起了这么大雨!”
贺修也没预料到,“先找个地方躲一下。”
两人开始跑了起来。
贺修说他租的房子就在附近,所以他们暂时先去了那里。
贺修自己是有在外租房的,但是白桑没想到他愿意主动告诉自己,还让他去。
白桑给自己打气,证明在现在的贺修眼里自己已经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了。
听到了他的想法,贺修不由得看向他微笑。
尽管那微笑里似乎还带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意味。
白桑换了鞋以后走进去。
这个地方和贺修给人的一贯感觉一样,主色调就是冗沉的黑白灰,稍微亮一点的颜色都没有。
屋子的冰箱里面是由泡面之类的速食品,但是贺修没打算和他一起吃那些。
白桑问他:“你家里有菜吗?”
贺修:“冰箱里有。”
他说完以后又问:“你会做?”
会,但只会一点点。
顶多是能吃的程度,至于好不好吃……他就不敢保证了。
想到自己曾经的那些杰作,白桑不由得轻轻咳嗽了一声。
听到他的心声,贺修就有了答案。
于是转身向厨房走去。
白桑忍不住笑了笑。
贺修做法的时间,白桑就坐在外面坐着看电视,他也想到处走走的。
但毕竟是贺修的家,白桑不好乱来。
于是乖巧地坐在客厅之内。
贺修说:“你先去洗个澡吧。”
白桑这才抬眼看他,“我没带换洗衣服来。”
贺修用一种平静的口吻回答:“我有没穿过的衣服。”
他的语气是没有任何起伏的,仿佛是随意一说。
这气氛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诡异起来了。
白桑在现实世界的二十四年可一直是寡着的,别说找男生,就是女朋友……也是没谈过的!
虽然在副本之中经历了各种抓马事件的锤炼,但没有人教过他这种留宿的情况怎么处理。
书上
白桑只是疯狂地眨着眼睛,心里开始思考要同意还是拒绝。
大美人开始思索,眼底泛着苦恼的色彩,灯光把他的脸映照得格外红润。
贺修听到他的心声,差点就要笑出声了。
简直是太可爱了。
而且竟然没有谈过恋爱的经历。
贺修不由得勾起嘴角。
白桑正在犹豫,贺修又说:“你衣服湿了,容易着凉。”
“……”
白桑现在就是一个骑虎难下的状态,人家都那样说了,而且事实就是需要洗澡的情况。
“好、好吧。”
贺修到房间里给他拿出了衣服,白桑只能去洗澡了。
白桑边淋浴边想,现在这氛围实在是太怪怪了。
有种自己被骗着上餐桌的感觉。
他换好贺修的衣服后走出去,越走越别捏。
贺修的衣服比他要大两个号的样子,穿起来稍微有点松垮,衣长似乎要到腰下还下面一点。
总之就是怎么穿怎么不自在。
白桑的脸要开始烧了。
为什么——
有种没谈恋爱就要直接同居的、一步到位的错觉??
白桑换好衣服之后,在洗漱台巨大的镜子面前看了一眼。
那件白色的T恤确实过长了,要到臀.部都不止。
白桑平时没有感觉自己皮肤很白,但是现在在这件白体恤的衬托之下,他的肤色被拔高了好几亮度。
而且这衣服有些松垮的话,就会很容易划过自己的皮肤,让他忍不住颤抖。
白桑感觉自己变怪了。
真的……
不知道怎么说……
他犹豫了一下,又给自己做了会心理建设才走出去的。
穿的拖鞋也比他平时的尺码大,踩在地上会发出细碎的响声。
“应该问题不大。”
现在的贺修才认识他没多久,就算是曾经做过和他有关的梦,应该也不至于会发生什么过激的事情吧。
白桑这样想着,走到了客厅。
他才刚刚过了玄关,就开始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白桑眼睛一亮,往桌子上看过去。
上面摆着简单又家常的菜,两素一荤。
令人食指大动。
贺修做饭的水平比白桑以为的要高得多,看来这个人是有把自己照顾好的。
白桑这才看向贺修,只见他用一种幽深的目光盯着自己。
一贯漆黑的瞳孔里面似乎有什么异样的情绪。
如果他没有感觉错误的话,那简直就是一种狼的目光。
幽绿的眼睛盯着他的猎物,目不转睛。
让人发毛。
但是这样的感觉又转瞬即逝,下一秒就变得正常起来,快的就像是他的错觉。
白桑有点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感觉。
他自己应该不算是社恐,只是现实的那二十来年把他培养得有些宅。
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场景觉得有些窘迫。
而且心跳得很快。
白桑咳嗽了两声,镇定地在餐桌面前坐下。
贺修则换了个坐姿,“衣服合适吗?”
“还好。”
好在是吃饭时间,两人不用说太多话。
白桑一边吃一边还在思考。
贺修之前做过和自己相关的梦,所以才对自己的存在和接触这么习惯,因为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特殊的身份。
——但这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
白桑不由得揉了揉耳垂。
快到他会觉得贺修还知道别的什么的程度。
贺修的目光则似有若无地落在他的脖子之上。
这件衣服的领口对于白桑而言还是有些松垮了,露出了一整节完整的脖子,还有漂亮的锁骨,以及连接着他们的肩胛。
贺修强制自己移开目光。
即使移开了目光,还能闻到沐浴露的味道。
平时他自己洗闻不到,但是现在白桑来洗那个味道就出奇地浓重,一直萦绕在鼻尖。
别的都没什么味道了。
贺修指节摩梭着指腹,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一顿饭两人都味同嚼蜡地吃完了,饭后白桑申请洗碗,不过最后是他们两人一起洗完的。
吃完晚饭出来后已经是八点半了。
但是外面还没有任何停雨的迹象。
白桑担忧地从窗户往外望了一眼,“这个雨什么时候会停,不会不停了吧。”
他说着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还好,天气预报说一小时后停。”白桑看完以后送了口气。
听到这话后堵的就是贺修了。
贺修垂下眼睑,遮住里面烦躁的情绪。
这时候竟然就停雨了。
白桑在沙发上坐下,问他:“还有一小时,做点什么好呢?”
贺修的声音这才染上了点笑意:“随你想。”
“做作业吧。”白桑想了好半天,给出了这个答案,“我还可以给你培训。”
贺修捏了捏眉心,又无奈又好笑,“好学生,你的眼里就只有作业?”
他说着,忍不住上手捏了捏白桑的脸颊。
像他想的那样。
跟那只兔子一样的手感,软绵绵的。
白桑又问:“那换个,找点教辅资料做?”
白桑也不是自己想学习,他只是想要贺修学习。
这他都是为了眼前这家伙好!
“……”
贺修笑了一笑,虽然那笑声里没什么笑意就是了。
最终他只能叹了口气,认命地道:“行。”
白桑这就开心了,眼睛都完全亮了起来。
他上网将电子的资料下载下来。
白桑问他要笔:“没有纸质的,先做一遍电子版。”
他看得出原来成绩肯定不错,做题很有规划,而且态度端正认真。
上课的时候也必然是老师喜欢的乖乖学生。
贺修一边打量着他,一边克制不住地勾起嘴角。
出租屋内,只有两个人。
梦中的人就在他眼前,而且比他梦中的还要漂亮温柔。
此时这个人正穿着自己的衣服,身上的味道都染上了沙发之上。
是个雨夜,万籁俱静。
猜猜他们在做什么?
——在做题。
贺修这辈子也没做过这么逊的事,不由得笑了笑。
但是是眼前这个人,他却也心甘情愿。
白桑讲完以后,回过头问他:“你听懂了吗?”
这是他在努力给他讲课。
贺修却只能看到这个人。
听到他的声音就足够了,难道还能分辨出他在讲什么吗?
那是圣人才做的事。
贺修微笑着、摇了摇头。
白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教学水平,于是回过头,又把解题过程拆分得更细地讲了一遍。
这一回他刻意把重难点着重讲了一遍。
回过头,正好对上了贺修的视线。
这证明了什么?
证明贺修根本就没有听他讲课,从头到尾都是在看自己。
……怎么这话说出来这么奇怪。
遇到这样的学生,白桑是会生气的。
白桑的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一些:“你现在自己做。”
他找了同类型的题目给贺修。
贺修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别生气。”
那声音有点哄着他的意思。
白桑倒是想不生气,但是遇到这种可恶的家伙他很难保持情绪。
贺修开始做题。
出乎意料的是,贺修写字挺好看的。
他应该是比较习惯写快,横竖之间的勾连潇洒顺畅。
白桑就像是一个审判者,仔仔细细地盯着他写,就等着找出错处来。
贺修感觉到这个人的目光一直锁在自己的身上,只觉得通体舒畅。
很快,贺修洋洋洒洒地写了半页纸出来。
而且是这道题的另一种解法。
白桑眨了眨眼,“你早就会了!”
“那为什么没有说?”白桑鼓起腮帮子。
贺修道:“向你证明。”
仔细想来,那个给他开门的汽修厂大叔确实说过贺修以前很聪明的。
还有在副本里,那时候他也和他一起看过书。
这个人看书的速度比他还快。
虽然那时候他是魔的身份,但也能侧面证实了他确实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显得更可悲了。
一个拥有天才般才能的人,却因为命运的处处针对,而没有上大学。
只是一直混迹在汽修厂之内。
为了能够找到对抗白质元的方法,而被揠苗助长,早早地就开始出入社会场所。
被迫寻找其他的谋生手段。
“……”
白桑这样想着,又觉得有些难过。
这样的想法如实地传递到了贺修这里。
关心的话语如同是暖流一般流入贫瘠的土地,滋润着那些龟裂的缝隙,让土壤开始再度生长。
真诚而炽热。
贺修很想牵起他的手,告诉他没关系。
贺修能够想象到那个少年,或许说是那个“自己”为什么会爱上眼前的人。
因为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他的灵魂太过耀眼了。
如同月亮一般。
清浅而温和,却又有力。
两人又做了会题,这回就连白桑都被贺修惊讶到了。
贺修的水平根本就不是“社会上的小混混”做题的水平。
恰恰相反,甚至能达到很高的水准。
其实白桑一开始连最差的预设都想好了。
——比如贺修有可能连最基本的x和y都不会。
这样的程度。
现在知道了贺修的真实水平以后,白桑不由得有些震撼。
这个人就是那种大家都很讨厌的类型。
平时上课不用听,自己学学做题就能会。
放学就走、从不熬夜、结果考出来比通宵复习的人还要高。
白桑被勾起了一些可恶的回忆:“……”
贺修依旧用一种无辜的表情看他。
行叭。
白桑算是白担心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那声音没什么规律,怪不客气的。
可以判断出不是陌生人敲门的频率。
白桑看了眼贺修,问他:“这个点会来人吗?”
贺修只是挑眉没有说话,显然他自己也有些困惑。
就在两人都没动作的时候:
“贺哥,是我!”
那边传来了声音。
一道爽朗的男声。
那声音耳熟得很。
白桑很快就反应过来那人是谁了。
马飞。
贺修没有动作,白桑就先一个激灵。
即使门外的马飞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白桑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小小声问:“我是不是要先去躲起来?”
贺修哪里可能让他躲,诡辩道:“你躲不是更可疑?”
白桑看了眼自己的衣着。
这样的氛围。
……他不躲能难道就不可疑了吗?
贺修却说:“清者自清。”
谁是清者,谁自清?
白桑也不知道,但是贺修就敢这样说了。
白桑还是想躲一下避避,但是贺修却把他拉了过来,还说:
“那小子就喜欢乱翻东西,他要是后面才找到你,岂不是更不好解释。”
贺修这样说着,直接把门打开。
迎接他们的是马飞的一个大大的笑脸。
“贺哥,来活了。”
他的声音顿住。
因为目光落在了贺修身后的人身上。
嗯,贺哥身后有个人。
马飞继续道:“这次要求的软件以贺哥的实力绝对是不成问题的……”
不对啊,贺哥身后怎么可能有个人呢?
贺哥怎么可能和别人一起住。
更不可能带谁回家!
“卧槽!”
马飞后知后觉,突然大喊了一生,再次看向那个人。
眼前的正是贺哥的大美人同桌。
他记得贺哥一开始态度很冷淡的,后来就疯狂地打自己脸。
现在更是……?
大美人穿着的衣服,仔细一看并不合适。
任谁来看都大了一号。
不正是贺哥的尺寸?
马飞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是又合上了。
他属实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氛围,很难不让人联想翩翩。
白桑看到他的表情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是误会了。
但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如果说他们是在做题的话,马飞会信吗?
白桑知道他不会信,但还是想解释一下:“那个,其实我们是在做题。”
他不说还好,一说马飞的表情更加扭曲了。
“好、好哦。”
马飞最终只能给出这样的一个回答。
贺修被白桑想要解释但是张了张嘴只说出了做题给可爱到了。
连眼尾都泛着笑意。
白桑转身到桌子上拿了那些草稿纸过来,递给马飞,耐心解释:“我们是真的在做题。”
马飞只是随口应了一下,他没想到大美人是真的在很认真地给他解释。
在这方面呆呆的。
日。
真可爱。
马飞随意看了两下。
那草稿纸上完全就是他看不懂的内容,看得头晕。
这下他相信了白桑的话了。
这就更好笑了。
贺哥好不容易把大美人请回家,结果人家要和他一起做题。
“噗——”
贺修知道这臭小子在想什么,面色不善道:“还有什么事吗?”
马飞控制不住笑容,“没了哥。”
“你们再慢慢做题吧。”
“……”
马飞把手里的文件递给贺修之后转身准备走了,白桑叫住了他,“外面还在下雨吗?”
马飞点头,但是说:“只是小雨。”
“好。”
他是因为一时间下了大雨才来到这里的,现在转小雨了,自然就是要回家了。
白桑看向贺修:“我先回去了?”
贺修指尖一动,“我送你。”
白桑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贺修继续道:“这里的弯绕多你不熟,天还暗,你不好走。”
“不用啦,就下个楼不用你带路,我刚刚记得差不多了。”
贺修岂是听人说话的主,依旧坚持要和白桑一块下楼。
白桑拧不过他,于是只好同意了。
两人下到了楼下。
果然见那雨小了很多,只是偶尔落几滴的程度,根本都算不上下雨。
白桑跟在贺修的身后,“送到这里就好,外面我会走的。”
贺修非但没有答应他的话,还牵起了他的手为他引路。
尽管那个动作很自然,白桑依旧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贺修手掌宽厚,握住他的时候能把他的手完全包裹在里面,那双手干燥而温暖,从手背不断传来暖意。
在这样的黑夜之中,他们两个悄悄地牵起手。
有这种感觉。
这难道就是谈恋爱?
可是他没谈过,他也不知道。
原来和乌先生在副本之中的时候,都更偏向于角色扮演,而现在则是在现实的场景之中遇到真正的他。
白桑的寡王雷达开始发动,开始心乱如麻。
他没注意到的地方,贺修的耳朵也泛着粉色。
贺修和他一起往外面走。
就这短短的一段路,白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雨滴越来越大。
原先那雨只是细线一般的模样,后面已经变为砸到他的脸上是有重量的。
夏天的雨来得是急促,但白桑也没见过两分钟内变大暴雨的。
还是超级大雨,伴随着风能吹锻树干的那种台风雨的感觉。
白桑目瞪口呆,“……?”
贺修将他拉到了屋檐之下。
雨水砸到地上冲刷泥土的声音直击两人的耳膜。
本来夏天是该热的,但到了晚上以后气温就开始降低,再加上这场大风骤雨。
白桑感觉那一阵阵阴风吹起T恤往自己身上灌。
“阿秋。”白桑打了个喷嚏。
贺修问:“现在打算怎么办?”
问得好。
冒雨打车回白家,还是留在贺修的租房里?
白桑想了想,还不如选择后者。
白质元很少回家,估计连自己在不在都不知道。
白桑看向贺修:“只能继续叨扰你了。”
他的目光看得出有些叹息又有些无奈。
这雨来得及,把他刚洗完澡的头发弄得有点湿,再加上这一双透亮若星辰的眼睛。
犹如一直可怜兮兮的、被淋湿了一身白毛的兔子。
这叫叨扰吗?
不,这是懵懂小白兔闯入他的窝里。
贺修望着这场突入以来的雨,缓缓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