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他怎么样？”
“长期营养不良，缺少睡眠，昏倒可能和这个有关，出院之后要多注意休息，补充营养，避免太过劳累。”
周景和医生说完话，从门外走进来。
病床上的张玉已经不见人影了，窗户大开着，张玉已经半边身子搭上窗边了。
“小宝！”周景快跑两步，张玉吓得几乎扒着窗沿要跳。
张玉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失败了，他献舍失败了，他被周景又抓回来，又抓到精神病院了……
恐惧占据了他的大脑，之前精神病院的可怕经历他死也不要再重来一遍。
“不要！我不过去，小宝，别跳，别激动！”
张玉嗓子里发出压抑的唔声，身子已经抖如筛糠，苍白细瘦的手指紧紧攥着窗沿，像要把骨节捏断一般。
“小宝！！”
就在张玉要跳下那一刻，他因恐惧而停止思考的大脑突然“嗡”地一声打开了，他听到了周景声嘶力竭地呼喊。
这两个字一出口，张玉顿时僵在原地。
周景趁机飞快上前，一把将张玉从窗台拉了下来。
两个人一齐跌在地上，周景忙爬起来，紧紧把张玉圈在怀里。
“你，叫我……”张玉嘶哑的声音艰涩地从嗓子里急切地挤出来。
周景心有余悸：“别吓我了，小宝，别吓我了……”
“小，宝。”张玉愣愣地盯着周景地眼睛，看着周景关切地脸，琢磨着这两个字的意味，忽然就露出一点奇怪地笑。
周景和张玉拉来一点距离，查看张玉的状况：“小宝，你到底怎么了？”
“景……哥。”
张玉小心翼翼地拉过周景的手，有些讨好地叫他。
这下换成周景愣住了。
自从小宝回来后，从来没有再喊过他景哥。
刚才的动静不小，一群医护此时突然推门进来。
一下子惊动了缩在周景怀里的张玉。
蜂拥而至的白大褂涌上来，张玉的眼前好像浮现被数不清的手扒光衣服按在床上电击的场景，刺眼的白，闭上眼都不能忘却。
“啊！！不要！”张玉下意识推开周景。
如果周景以为他是小宝，为什么也被关在精神病院！！！
周景在骗他！！
不！！！
张玉惊恐地看了一眼周景，顾不得思考，转身又要往窗边跑去。
周景还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拉住张玉的手臂，几个医护人员也上来帮忙。
这更刺激了张玉，他眼看着窗户被锁死，手臂肩膀被人七手八脚地按住。
噩梦重回……
“你骗我，周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没想假扮他，我是要把他还给你的，别再折磨我了，杀了我，你杀了我！！！我偿命，我给小宝偿命，你放过我吧！！！！”
听着张玉声嘶力竭地控诉，周景大脑一片空白。
“你在说什么……”
“周景！！！！”
张玉彻底崩溃，喉头一滞，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而后彻底失了力气，毫无反应地趴在地上。
周景连滚带爬地上前，抱起地上已经瘫软的张玉。
张玉醒来，还是在医院里，只不过这次病房里的装饰却不是普通白色，而是很温馨的家庭房，粉灰色的墙面和带着兔子印花的床单被罩。
“你醒了？我还是来晚了！”旧英从一旁的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张玉床边。
张玉眨眨眼，才回想起来昏迷之前的事。他谨慎地看了看屋子周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一下子抓住旧英的手臂。
“旧英，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回来了？”
旧英紧皱着眉，空闲的那只手从张玉的衣领处探进去。
张玉呆呆的任他动作。
只见旧英从张玉的脖子里勾出一条项链。
然后把项链解下来，交到张玉手里。
一条平平无奇的铂金项链，项链上挂着一个单薄的银圈。
张玉垂头看着手里的项链，脑海里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张玉把银圈拿起来，仔细看去。
果然这银圈的内里刻着“XXB”三个字母。
这是……他的戒指……
在他走时，这个戒指还是崭新的，无人问津的。
他没想到再看到时，这戒指里的字母已经有些磨损了，能看出是被人长久的摩挲过的。
他一醒来就神思恍惚，根本没注意到身上带着这个项链。
这是小宝带在身上的。
张玉怔怔地看着，忽然喉头哽住，酸涩难忍，说不出来一句话。
“为什么……”
旧英有点抱歉：“对不起啊，你当初让我把你的行李都烧掉，戒指没烧掉，我就给你留下来了，后来季小宝回来后，我看他实在难过，就把这个给他了，让他留个念想，没想到……”
张玉紧紧的攥着戒指。
为什么要留着这个没人要的破戒指呢，为什么要每天留在身边呢？
不是该恨我吗？
如果不是我，你怎么会死，如果不是我，你的爱人怎么会这么痛苦，如果不是我，你怎么会需要委屈在别人的身体里。
弄成这糟糕的一切的人，是我啊。
“你这次突然被召魂，我爷爷说可能就是因为这枚戒指，这是你的旧物，上面有你气息，长久跟着被献舍人就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原身体排斥新魂，感召旧魂。”
张玉摸了摸戒指：“这戒指本来没人要的。”
可小宝却日日都带在身上。
回想起幼时在福利院时，他和小宝藏在衣柜里，躲避欺凌者的恶作剧。
黑暗中，衣服将他和小宝身体周围的空隙都填满，他们手拉着手紧密地贴在一起，交颈而眠，衣柜里再黑也不觉得可怕，外面再冷再恐怖都与他们无关，两人的体温彼此温暖着，一起浑浑地睡过去，直到院长妈妈把他们叫醒。
曾经那样美好的时光，他怎么会忘了呢？他怎么会在后来做下那么多错事呢？
怎么会把他们两个变到如今这个地步呢？
这是张玉醒来后第一次哭，他攥着戒指，几乎提不上气来。
张玉呢喃道：“小宝重生回来会留下我的记忆。”
旧英答道：“是。”
张玉哽咽，鼻头红彤彤地：“我是不是太卑鄙了。”
没有心的只有他一个，小宝那样重情的人，他一甩手离开，留下那样不堪的记忆让小宝独自承受。
为什么能认为小宝可以没心没肺地继续好好生活呢？
他仿佛看见了这一年300多个黑夜，小宝独自躺在黑暗里，双手紧紧地攥着戒指，皱着眉，红着眼睡去的画面。
他真是狼心狗肺。
不可否认，当初离开时，他是知道他的记忆也会被小宝继承的。
他当初确实存了一点私心和怨恨，他想他的痛苦可以被人知道，也想给小宝和周景的复合设置一点坎坷。
可是现在想来，这样真的有意思吗？
小宝是这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了，小宝什么都没做错啊……
如今的结果，都是他一厢情愿，自作自受罢了。
旧英：“其实早在两个月前，季小宝就来找过我了，他当时就已经总是头痛，不时昏迷，甚至有的时候会失忆，去医院查不到病因，来找我问情况，我发觉可能是离魂现象，但是不敢确定，回了东北一趟，昨天刚回来，就听说你住院了，来晚一步。”
张玉：“他还能回来吗？”
旧英：“能是能，但是现在情况有点复杂，你现在是一体两魂，身体超出负荷了，所以才会吐血头痛，现代医疗是查不出病因的，只有快速去掉一魂才能保全这具身体，否则超不过一个月……”
旧英看了一眼张玉，没把最后的结果说出来，无非是鸡飞蛋打的结局。
张玉也能猜到，没有追问。
只是问道：“那我要怎么做？戒指扔掉？”
旧英摇摇头：“只是扔掉没用，需要回一趟东北做一次法阵净化，去掉你的气息，让他变成无住之物。”
张玉点头：“只是这样就可以？”
旧英继续道：“你还要跟我回去做一次灵魂净化，把你的灵魂从身体里驱逐出去。”
张玉理所当然的应下：“好。我们这就去。”
“现在还不行，我爷爷那边还在做法阵，可能要等两个星期。”
张玉抿唇：“我不想留在这里，我们去那边等，这次可以把我的记忆去掉吗？”
旧英：“啊？可是这样会有点麻烦，你不记得这件事之后，可能会不想献舍了，到时候……”
其实在献舍前去掉记忆这件事他们上次就讨论过，因为怕导致献舍失败，张玉也不想再横生变故，他们并没有做。
张玉“没事，我会留下一封信，失去记忆后你就把信拿给我自己看。”
旧英“你确定，一封信就能让失忆后的你自愿献舍？”
张玉点点头，坚定道：“会的，就把记忆停留在我十岁那年吧。”
十岁以前的人生，他的世界里只有小宝。那是他最单纯最美好的时候。
他一定愿意为小宝做任何事的。
旧英推开门出来，迎面就碰上了等在门口的周景。
周景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他和旧英的对话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他眼睛通红，隔着旧英和张玉对视。
张玉还有些畏惧他，往旧英身后缩了缩，跟在旧英身后出去。
和周景错身而过的时候还是被周景抓住了手臂。
张玉惊弓之鸟，猛的挣动手臂，忽然想起自己的目的，又挺直了着背脊：“你应该听到了，我会换回他的，你放我走吧。”
周景脸色惨白，像是被谁打了一闷棍，死死的抓着张玉的手臂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