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蔷薇月令>第27章 苏州·夏·来者不善

  回到正常轨迹的第一站,他们两人先进了手机店。

  “你手机丢了十几个小时,居然都不着急,”白泽惊叹他的毅力,“换做是我,我可能会被闲死。”

  他以前用的手机都是白色的,云酽眼前闪过那只钢化膜碎出雪花的黑色手机,右手也转向挑了一只黑色的。

  听到白泽的话,云酽哭笑不得:“哪儿有这么严重。”

  在手机丢后的每分每秒,他的注意力和好奇感都系在了宋青的身上。百感情绪得到支撑,他压根没想起过要玩手机。

  店中每一款产品下都贴有一串价钱,从三位数到五位数,白纸黑字映入云酽眼中。

  他不禁想起昂贵的琥珀色花瓶和环境典雅的私立医院,催债人的咆哮和打工的面馆,那些萦绕在宋青这个人身上的谜团。

  其实在刚坐上车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云酽没有什么分别的实感。

  直到他分明已经离开宋青所在的范围,所到之处却仍然让他想起来那短短的十几个小时。

  白泽先替他付钱,好奇地问:“怎么换了个黑色的?”

  云酽的回答很简单:“就是突然觉得黑色也很好看,有点喜欢。”

  没有原手机的备份能传输数据,他们拿了新手机就走。

  白泽拿起手机查附近哪里有好吃的,云酽走在后面漫不经心地把玩新手机。他点开空空如也的通讯录,先把白泽的电话号码输入,又输了原立明的名字。

  他陡然一惊,坏了!

  他消失了十几个小时,那原叔万一有急事联系他,岂不是找他找的很着急!

  浸泡在奇妙的苏州里,他已然忘了北方千里外一团糟的麻烦。趁着白泽排队等小吃的时间,他懊恼地寻了处人少的地方,拨通了原叔的号码。

  “原叔,是我。”云酽的心脏止不住狂跳起来,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一切都还好吗?”

  电话那端传来原立明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很是憔悴:“没什么问题,您放心,昨天白小少爷已经跟我打电话解释过了,您没事就好。”

  末了,他忍不住惦念般补充:“您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令云酽感到“低人一等”的歉意随影随形,他知道自己又给其他人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他警惕的目光紧紧盯着过路人,压低声线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北京?”

  “这边动作很快,您的...母亲已经被带走了,”原立明的声音忽远忽近,听上去像是在躲着什么人,“立案侦查已经到尾声,如果您需要的话,最早后天就可以。”

  云酽的声音不见波澜:“最好我能见上她一面。”

  他挂断电话,正好白泽捧着两盒小食朝他走来。云酽低头一看,是几只鼓鼓囊囊的纸皮烧麦,晶莹剔透的外皮,里面是塞得满满的糯米和......糯米。

  云酽用手指按了按纸盒,十分疑惑地看向他:“这是烧麦?”

  见他不可置信,白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应该是的,南方烧麦。”

  他刚才排队时没仔细看,更不知道南北方之间烧麦也会和粽子一样有区别。

  拿在手里他不禁哽住,烧麦里面不仅没有香肠、虾皮和香菇,还都是糯米。云酽眼底满是诧异,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捏住烧麦底部,撕下一小块品尝。

  白泽迟疑未决,见他先尝,仍抱有最后一份希冀,期待地询问:“味道怎么样?”

  失去鲜香的配料调味,云酽越嚼越觉得口齿麻木,忍不住苦笑。他斟酌着开口:“感觉像是吃了一口饺子皮加米饭。”

  这就是难吃的委婉说法了,白泽失去品尝的勇气,默不作声的把塑料壳给纸盒盖上,尝试把花了冤枉时间排队买来的烧麦忘掉。

  还不到饭点,他们两人在旧城区随意乱走,稍有不慎就在狭窄的巷子里迷了路。

  白泽自告奋勇走在前面,直到第三次路过一个破烂狗窝时,云酽觉得自己无法再装作看不到了。

  “我们好像一直在打转啊......”手机导航在这里完全失灵,只能靠直觉,云酽扯了扯白泽的短袖衣角,“那边好像有人,要不我们去问问?”

  白泽寻着云酽手指处,目光落在岔道屋檐下,那背光幽暗站着的人身上。

  光被横七竖八的电线和瓦檐拦截,碎得像破镜,最后洒在那人身上的只有几片。

  刚才落了零星几滴雨,阳光折射,屋瓦上浮漾着湿湿的流光。白泽和云酽走近,訇然凄厉的惨叫传入耳中,两人都吓了一跳。

  站在屋檐下的那人指尖衔着一支烟,不时轻嘬一口。尾部的火星缓慢爬升,随着他的呼吸明明灭灭,白烟纷飞在他的嘴角,喉结,烟熏缭绕得像是迷梦。

  他捂着球鞋的脚正踩在另外一人手背上,带出混有脏泥的血丝。他完全没在意步步逼近的云酽两人,把烟蒂叼在唇间,懒散地半蹲下身,右手猛地揿住地上那人的脑袋,五指张开扣在他脑袋上,死死拽着他的头发。

  趴在地上的人脸被大力摁在泥水里,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他浑身毛发猬张,钻心的疼痛令他的嘴巴止不住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回荡在窄巷中,对几步外的云酽求救:“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听到他壮胆求救,施暴者反而嗤嗤笑起来,把自己踩在他手背上的脚给收了回来,在青石板上蹭干净,抱臂倚在墙上,吊起唇角玩味地看向云酽。

  这张脸看上去俊逸非凡,却也阴郁得不像什么正常人。白泽下意识拉着云酽欲走,见他停了动作,也皱着眉紧盯他。

  “你们要多管闲事?”他的态度诡谲难以琢磨,不像是欺负人被骤然打断的不爽,更没有被激怒的戾气,反倒并不在意他们两人突然地闯入。

  见这人与他们年纪相仿,云酽上前一步问:“那要看看是什么事。”

  “喏,”那人的烟燃尽尾部,他吞吐着最后一息白雾,扬起下巴语气倨傲,不耐烦地踢了地上那人一脚,“你自己说。”

  地上趴着的人明显受了折磨,抬起脏污的面庞来,眼珠间或一轮,谵妄地胡言乱语:“是我!是我偷了他的东西!我偷了他的钱!”

  原来是这种原因,云酽和白泽无声对视一眼:“那你赶紧还给他。”

  眼瞧着云酽有息事宁人的意思,那人也没有打断他,嘴角扯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地上趴着的人赶紧站了起来,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大把纸币,数也没数,全部塞进了云酽的手心,生怕会继续挨打一样转头就跑。

  云酽把钱递给那人,他悉数收下,又抽出一支烟点上火,吐出一口气讥讽道:“苏州人民好热情。”

  白泽面对生人那份护食高冷的劲儿又窜了出来,上前一步把云酽藏在身后:“我们不是苏州人。”

  “哦?”他直视着他们两人,面对他们警惕的态度也毫不生气,声调懒懒散散,“哪儿来的?”

  他说话的语气轻蔑,让人打心底里不舒适,白泽霎时安全意识超标,眯起眼睛:“与你无关。”

  说完,他拉着云酽转身就走。

  背后传来轻笑:“早听出来了,北京来旅游的?”

  被人戳破,白泽脚步一顿,没好气地回敬:“知道还问,脑子有病?”

  如果说前面的只是理所应当的无可奉告,这句话彻底是在人眉毛上点火,云酽暗自咋舌,他有时候和白泽相处久了,就会忘记他嘴巴有多毒。

  结果后面那人还是不生气,跟他们一起向前走:“问问怎么了,都是老乡,问问犯法啊。”

  原来他也是北京人,云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其实对身后这人没什么敌意,说不上为什么。

  他悄悄转着脑袋偷看,却没想到被抓个正着,撞进他闪烁着炽热光芒的眼中。那人双手揣在兜里,微抬着下巴,表情自大又张狂,好像是有勃勃野心、富有攻击性的狼。

  不寒而栗的感觉从云酽的脊椎骨染向四肢百骸,他狡猾的笑容蓦地让云酽有一种危机感。

  大夏天的,云酽感觉脖子凉飕飕的,转回了自己的目光。

  白泽满脸不爽的硬着头皮往前走,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一模一样的岔路口,不由得烦躁起来。

  他拿出手机企图再次靠导航定位,只听见身后那人的脚步渐渐紧逼,落在他耳边。

  轻佻又蔑视的话,却被他用十分无辜的表情说出来:“既然不认路,何必逞强?”

  白泽眸底一片森然,脸颊肌肉骤然绷紧。

  而他却像丝毫没有嗅到火药味一样,眨了眨眼睛,自如地白泽手中接过纸盒,不见外地捏起被云酽撕掉小半的纸皮烧麦吃了起来。

  他潇洒地走在前面,挥了挥自己的手臂,示意云酽两人跟上他。

  白泽被气得七窍生烟,怒骂了一声神经病。云酽见他炸毛,小声地安抚着他,哄着他跟上前面那人的脚步。

  这声骂也没能阻挡他往嘴里又塞了一个烧卖,七拐八拐,还真带着后面两人一起走了出来。

  他脑袋俏皮得偏了偏,邀功似的粲然一笑:“这不就出来了,笨死你们俩了。”

  说罢,他把吃空了的纸盒丢进云酽怀里:“真难吃,以后别买。”

  云酽:“......”

  见不得他这副模样的白泽抓起纸盒就要往他脑袋上砸,被他灵活一侧身躲了去。

  那人故作讶异惊呼:“好大的脾气。”

  见没人接他的腔,他自己觉得没意思,伸了个懒腰自报家门:“我叫赵祐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