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燕亭才好。
心里想着要远离他,却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得不靠近。
也许确实有机会再也不联系,就像黎尚说的,让她帮忙调回一班就好,从此所有交集都会像上辈子那样散得干干净净。
也不会有连累到陆燕亭的可能。
但行动和思想总是盘踞在现实的两端,他的行为一而再再而三超脱了想法的控制,奔去了不可控的方向。
这样的事实让他不安,他不喜欢未知的东西。
如今的陆燕亭对于他而言,就是未知。
他自认同床三年,也算认清了这个人,喜好性格都能说上两句,可每次面对这个18岁的陆燕亭,种种做派都与他印象里相差甚远。
他不再点到即止,不再去老老实实接受他的暗示,不再对那些心知肚明的事情抱以沉默。
他将所有事情通通拿到了明面上审判,无畏又张狂。
却又最符合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自信。
大概……真的是他老了,摸不透小年轻的心思了吧……
想不通,凌度第一次放弃最惯用的思考,决定在对待这个人,整件事上,放弃挣扎,顺其自然。
交集已经产生,他也不能说再死一次试试能不能重开。
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燕亭盯着他,笑了:“哦,原来还有对不起。”
凌度沉默装死,不吭声,暗中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凌度。”陆燕亭叫他,“你再不说话,我真的标记你了。”
凌度睁大了眼睛,呼吸一滞。
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陆燕亭垂下来的睫毛,半盖在瞳孔上方,遮住了一点眼睛。陆燕亭观察着凌度的反应,眼皮掀了上去:“你不怕我。”
“为什么?我都说了要标记你,你为什么不害怕我?你只表示出了震惊,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
这个时候说实话不是个好选择,凌度思绪闪过,却还是说:“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
更何况他早已经习惯了陆燕亭的标记。
“你就作吧。”陆燕亭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他的伤处。
凌度疼得皱起了脸,也没忘记震惊地反驳:“什么?作什么了?”
他没想到有一天这个词也能用在自己身上,震惊得有些无所适从,瞪大了眼睛来回眨巴几番也没想明白陆燕亭说的什么意思。
他最多算渣了点,撩拨了无辜男高的感情还不想负责任,谈何作了?
陆燕亭没有理会他的疑问,又翻了翻柜子,找出一块创口贴来。
凌度想说话,被陆燕亭按了回去,贴上创口贴才准许他乱动。
凌度还想找机会再辩驳几句时,有人走了进来。
看打扮是这里刚刚旷工的校医。
“哟,又来了啊?”校医最开始只看见了陆燕亭,语气熟稔地打招呼:“抑制剂在那边你自己去拿,不用我指路了吧?”
走进来后校医才看到被陆燕亭身体挡住的凌度,一时间进退两难,在原地拄了下尴尬地试探道:“那个……要不我再出去?你们继续?”
“不用。”陆燕亭把手从凌度脑袋上拿下来,站远了点,跟校医说:“结束了。”
“?”校医一时更显为难……结束什么了?你说清楚啊!什么结束了?
——他果然来得不是时候吧!
凌度把摧残被单的手松开,不引人注意地抚平了褶皱,也站起身,说:“谢谢。”
校医是个beta,无法通过信息素来判断现场的情况,但看陆燕亭的脸色应该没犯病,因此挪进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了:“快下课了,赶紧去换衣服吧。”
“快下课了!”校医在他们走之前不放心又强调了一遍,“没什么时间干其他事了……哈。”
凌度没有解释的意思,陆燕亭也没有,因此两人安静地走出了医务室。
陆燕亭走在前面,速度不算快,凌度已经过了那会被篮球砸懵的劲,慢吞吞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凌度盯着前面的背影,没忍住,不依不挠地问:“我作什么了?燕……陆燕亭,我作什么了?”
陆燕亭停了下来。
凌度险些撞上去,捂着鼻子望向陆燕亭。
“你确定……”陆燕亭眯着眼弯了点腰,一错不错凝视着他:“要现在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科学家的探究精神告诉他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陆燕亭此时的眼神却不是这个意思。
凌度斟酌了下利弊,预感答案可能不在他的接受范围,因此艰难地按捺下刺挠的情绪,说:“算了……吧。”
陆燕亭不意外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跟上。
“听懂了吗?”凌度问。
裴挺诡异地停顿了三秒:“听、听懂了。”
凌度叹了口气,把整道题目重新顺着思路讲了一遍,又问:“听懂了吗?”
“懂了懂了!”裴挺如临大敌面上茅塞顿开恍若通了灵窍一般欣喜若狂,“真的懂了真的懂了!”
还是没懂。
凌度没有说出口,决定之后再讲一遍,现下先放裴挺一条生路,合上了卷子:“休息一会吧,晚点再继续。”
“凌同学。”陆燕亭把自己卷子抬到他的眼前,没什么语调地说:“我没懂。”
凌度浏览了一遍卷子,陆燕亭几乎写满了,只有最后一题空了点位置,有几个步骤没写上去,倒是真的没懂。
可惜这是张数学卷子。
凌度回敬他:“我也没懂。”
你等我复习到这里再说。
他现在会的不一定有陆燕亭多。
凌度发现了,陆燕亭不止七班的水平,如果认真去考,他能到一班,不说顶尖,至少比裴挺会的要多一点。
他之前以为陆燕亭之后能上联防科大是高三后期认真学了,现在看来只是正常发挥了,留在七班八成是陪裴挺的。
所以脑袋里装的知识还是挺多的,怎么还拎不清呢?
裴挺倒实实在在是七班的水平,他不笨,但懒,注意力很难集中,自己一对一给他讲题的时候裴挺都能神游到十万八千里,何况是上课的时候。
凌度最开始还会兼顾一下两个人的进度,发现陆燕亭的真实水平后就只专注监督裴挺一个人了,陆燕亭自己学得进去,做试卷的时候都很安静,不像裴挺那样事多。
就是偶尔会喜欢拿着写得满满当当的试卷来跟他说:“我不会,我不懂,凌同学你教我。”
凌度通常会让他滚,但没有那么直白,只给一个“滚”的眼神。
陆燕亭视线下移到他面前的资料上。
如果陆燕亭在家有自己学的话很可能认识资料的难易程度,凌度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挡,他要做的资料多了,陆燕亭迟早也会发现异常的,现在开始挡已经没用了。
希望他识相点什么都不问。
裴挺掏出了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凌度感觉自己像一个怕孩子早恋的老妈子,不好直接提醒裴挺,只好自己也拿出了手机,跟裴挺说话:“我请你们喝奶茶吧,今天辛苦了。”
裴挺扔了手机跟他说:“我要杨枝甘露。”
裴挺手机黑屏了,凌度没有机会去看他刚刚在和谁聊天,失望地转向陆燕亭:“你呢?”
“他要西瓜汁!”陆燕亭没来得及说话,裴挺已经先他一步说出了口。
凌度点单的手指顿在了半空。
裴挺以为他没听清,凑过来又重复了一遍:“给老陆点杯西瓜汁就行,他不喜欢喝奶茶,但最近特别喜欢喝西瓜汁。”
完全没有发现四周怪异的氛围,裴挺做试卷时被憋坏了,叨叨起来就没完了:“嘿他还说自己不爱吃甜的呢,天天就嘴硬,我看这不是挺喜欢吃的吗?”
凌度滑着屏幕找到了西瓜汁,下完单后偷偷看了陆燕亭一眼。
他看上去很想把裴挺的嘴撅了。
但话已经说出口,在裴挺逼叨出更惊世骇俗的内幕之前,陆燕亭踹了他一脚,一点力气没收着,直接把裴挺踹下了沙发:“能不能闭嘴?”
裴挺“嗷”了声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懵逼又愤愤不平地控诉着始作俑者:“陆少爷你又犯什么毛病!”
陆燕亭没回答,状似不经意地抬眸看向了凌度这边。
正好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在凌度隐隐投过来的目光中,陆燕亭躲了几回,又不受控制地看回来,分析他的反应。
分析着分析着,把自己一张脸分析熟了。
还好室内的光线不算很好,为了学习他们搬了几个台灯过来,台灯照着桌上的作业和卷子,余光才能落在人的脸上,看得不明显。
凌度最多有点尴尬,看着陆燕亭更尴尬的表现,心想果然还是年轻,他还是没白多活这十来年的。
扳回一城。
裴挺状况之外地来回来回看,没等到陆燕亭的解释,只好憋屈地凑到凌度跟前:“学神,你自己问他需要什么吧,我好心帮这不爱说话的家伙点单,他还不乐意了,你看我多亏!”
凌度把付款页面给他看:“我已经点好了,就西瓜汁吧。”
“没有机会改了。”凌度一字一顿道,说话间和裴挺一起看向了陆燕亭:“没问题吧?陆同学。”
陆燕亭在裴挺的注视下没流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绷着脸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
“没问题。”每个字都是咬着牙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