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拍摄场地以后,天却突然变得阴暗,转眼间就下起了小雨。
于是今天的拍摄就暂且延后,等到雨停再开始。
蔺伽年和邹印回到民宿。
一回到房间,邹印就往床上躺了上去,困得想继续再睡一觉。他缩在被窝里,本来想来个回笼觉,但是一闭上眼,脑袋里全是昨晚玩走心环节的时候,蔺伽年说的那些真心话。
再然后,就是蔺伽年说他强吻了他。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邹印用被子蒙住脸。
这么一胡思乱想,原本的睡意就不见了。
邹印躺了一会儿,睡不着,坐起身,看见蔺伽年坐在桌边,开着电脑,手里正在用平板翻看着什么东西。
因为天阴下雨,所以窗帘是拉开的,雨水拍打在窗户玻璃上,一颗颗再顺着玻璃往下滑,淅淅沥沥的声音很轻微。蔺伽年戴着金边眼镜,用平板看东西,看得很认真,眉头微微蹙着。
邹印盘腿坐在床上,看了蔺伽年半晌,问:“你在看什么?”
蔺伽年抬起头,转手把平板给邹印看了一眼,“缪欣给我整理的,一些发给你的邀约,有综艺有电影也有电视剧的片约,我正在看。”
邹印愣了一下,“有那么多人找我吗?”
“找你的人确实不少,”蔺伽年看久了,把平板放下,伸了个懒腰,“但是制作和阵容都很差,基本上是那种网剧或者很低成本的电影,综艺也是糊咖聚集地,你去了也只能是一个扑。”
邹印不太懂这方面,“不管怎么样,去不应该是比不去好吗?”
蔺伽年摇头,“高质量,所有的东西只有高质量才能有发展的前途。山寨永远是山寨,低质量低成本的电视剧和电影也一样,如果乱参加,以后还很有可能成为人生污点。”
邹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蔺伽年拿起平板又看了一会儿,“但是有个电影,我觉得导演和阵容都不错,让你去演男二。但是这个电影……”
他故意停了下来。
邹印问:“什么电影?”
蔺伽年深深看了邹印一眼,突然压低声音,“恐怖电影。”
邹印没由来地起了点鸡皮疙瘩。
他最害怕就是鬼片,小时候看过一部鬼片,可能并不可怕,但是那些血淋淋的场面伴随了他整个童年,简直就是童年阴影,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害怕。
蔺伽年耸了耸肩:“我还蛮喜欢这部电影的,但是我觉得你不行。”
仿佛“你不行”是个开关一般,邹印瞬间就反问道:“我怎么就不行了?”
蔺伽年道:“你不是怕鬼吗?高中的时候,去鬼屋那次……”
邹印立刻打断蔺伽年的话:“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不怕了。”
蔺伽年看了邹印几秒钟,“真的吗?”
邹印很肯定地回答:“真的。”
“那一起来看个鬼片。”蔺伽年立刻把平板支在桌上,挑眉道:“你要是真能不大喊大叫,那就证明你不怕鬼,我就给你接下这部片子。”
邹印:“……”
中计了。他现在真的很想润,可是他不能润。
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窗外的雨声渐大,从淅淅沥沥变成沙沙声,窗帘半开着,窗外阴暗暗的,没有半点阳光,房间里关掉了几盏大灯,只剩下一盏小小的台灯。
邹印和蔺伽年并肩坐在桌前。
电影才刚开始放片头。
邹印尽量不把目光放在屏幕上,试图盯着虚空的一点,以此转移注意力。可是旁边的蔺伽年比他还吵,一会儿喊“头没了,喷了好多血”,一会儿叫“哇你看到吗,刚才那个眼珠子掉出来了”之类的,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的。
半个小时之后,电影进入了一个平缓期。
邹印勉强看了几个镜头。
但是感觉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这种半折磨半犯困的状况下,邹印突然感觉有人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忽远忽近的,而且还伴随着恐怖电影里的风铃声。
邹印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瞪着蔺伽年:“你叫魂呢?”
蔺伽年挑眉,“这不是看你快睡着了。”说着,他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似的,伸出手,碰了碰邹印的耳朵,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被蔺伽年的手指碰到的地方,瞬间就有一阵麻意。
邹印微微偏头,试图避开蔺伽年的触碰,“半年前打的。”
蔺伽年端详了一阵,“看不出来,乖宝宝居然打了耳洞,戴了耳钉。”
邹印:“……你才乖宝宝,你全家乖宝宝。”
蔺伽年:“嗯,你说得对。”
邹印:“……”
感觉蔺伽年的手还要再碰过来,邹印偏头过去,“别碰,还发炎着呢,疼……”
话没说完,却停顿了一下。
昏暗的房间里,挨得极近的距离,彼此吐息可闻,几乎要碰到对方的鼻尖。蔺伽年处于背光的地方,窗外那一点点的微光透进来,把他的轮廓都给模糊了。他戴着的金边眼镜,眼镜上映出了邹印的模样。
邹印看见自己的眼神,全部都被蔺伽年锁进眼底。
几分钟的寂静,邹印别过头去。
他说:“别打扰我看电影。”
中午大家下楼吃饭的时候,周晔娜说:“听导演组说,千岛湖镇的西边有热气球可以坐,不过他们好像打算把热气球当成是最后的大奖,赢了的小组才能坐着。”
蔺伽年把碗里的青菜挑出来,塞给邹印:“你想坐吗?”
邹印因为感冒,还有些恹恹的,“谁想上天谁去上,我可不想上天。”顿了顿,“而且我们的小组,差了别人十几分,赢不了。”
确实是赢不了。
因为他们这个冒险小组几乎完全摆烂了。
下了一天雨,邹印和蔺伽年在房间里呆了一整天,看了几部电影,除了第一部是鬼片,其他都是爱情片,包括《泰坦尼克号》。
晚上睡觉前,蔺伽年不知道从哪里借了一把吉他。
邹印躺在床上刷手机,蔺伽年就坐在窗边给吉他调音。
在邹印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蔺伽年弹起了吉他。
弹的是《我心永恒》。
邹印的睡意散了许多。
他背对着蔺伽年,侧躺着,听着蔺伽年慢慢地弹着,纯音乐从指尖流淌而出,温柔而缱绻,很好听。
弹完一首,安静了好一会儿,蔺伽年突然问:“你还记不记得,高二的时候,《泰坦尼克号》重映,你说想去看,我也答应了。但是最后,我有个临时的活动,就没能回去江城。”
邹印没有回答。
他当然记得,也记得那一天,他在电影院门口等了三个小时,直到电影放完,直到所有情侣和观众都离开,他手里拿着两杯没有喝的可乐,身边放着一捧爆米花,当时已经将近午夜十二点,电影院的人走完了,街上寂静无比。
也没有等邹印回答,蔺伽年就继续道:“活动一结束,我就往回赶。但是飞机又延误了,迟了两个小时才到。”
那天,他一下飞机,就往电影院赶。
但是电影院早已是关门,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邹印依然没有回答,当做自己睡着了,闭着眼,背对着蔺伽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蔺伽年出去把吉他还了,等到回来以后把灯关了,邹印才慢慢地在黑暗中睁开眼。
他很想告诉蔺伽年。
其实那个时候的他,并不在意偶尔一次的失约或者失落。
没有看到的电影可以以后再去看,没有做成的事情可以以后再一起做。哪怕当时会失落,可只要再见到蔺伽年,只要有蔺伽年在身边,他就会重新充满电,满脸笑容,无比灿烂,那些失落难过都会抛在脑后,哪里还会记得那么多不开心。
那个时候,他的世界只有蔺伽年。
他的世界都是蔺伽年。
邹印闭上眼,不再去回想过去。
第二天,天晴了,所有人都出发去拍摄。
导演组宣布了整个冒险活动的最终奖励是乘坐热气球,观赏千岛湖全景,另外几个小组的嘉宾都跃跃欲试。
在最后的体育比赛项目上,那几个小组拼了命地争夺。
只要蔺伽年和邹印这一组,彻底摆烂。
蔺伽年问邹印:“你真的不打算努力一把,上个天?”
邹印指了指自己,“我,感冒未愈,你,老弱病残,谁来上天?”
蔺伽年单手搭着邹印的肩膀,侧头看着邹印,“你说清楚,谁老弱病残。”
邹印毫不愧疚:“低血糖的某人,只要我不盯着吃饭,一天不知道能晕几次的某人。”
蔺伽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高中的时候,三千米我可是赢了你的。”
邹印想了想,“今时不同往日,你不会还以为自己很能跑吧?”
蔺伽年眯了眯眼睛,“要不要比一个?”
邹印:“输了怎么样,赢了又怎么样?”
像是有那么一瞬,和回忆交叠。
记忆里那个少年淡淡地回答:“追到了,我就答应你,做你男朋友。”
邹印看着蔺伽年。
蔺伽年也在看着邹印,像是跟他想到了同样的东西。
邹印突然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不知道是阳光,还是别的什么。
眼前蔺伽年的身影,好像和六年前那个身影重合。
不知过了多久,蔺伽年终于开了口:“追到了……我请你坐热气球。”
邹印笑了一声,“谁要你请。”
好像鼻子有些酸,但他笑着,也就掩盖了过去。
两个人一起站在约定好的起跑线上,目测了一百米左右的距离。
“三、二、一……”
几秒钟后,耀眼的阳光下,仿佛和记忆重叠,两个少年突然开始发力奔跑,几乎不分差距,同时冲向终点,像是要跑着穿透时光,回到遥远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