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印在蔺伽年的家里住了三天。
这期间,蔺伽年陪着邹印,把墓地买好了,完成了邹志年所有的后事。他陪邹印去墓地祭拜过了邹志年,送了花以后,当天下午就飞去了深圳拍广告和参加活动。
等头上的伤快好了,不用再用纱布包扎,只需要贴一个创可贴时,邹印就回家了。
车在维修厂也修好了。
回到家的时候,邹印没有看到邹然,应该是去上学了。
邹印在家里呆了一天,也没吃东西,在家里搜搜捡捡,找出很多邹志年的东西,把他们都放进盒子里,无论是衣服,还是照片。
收拾到一半,他却在床边坐下,背靠着床,开始看那些照片。
直到邹然回来,邹印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他在床边坐了一天,翻看相册翻了一整天。
邹然做了饭,端进来,“哥,吃饭。”
邹印道:“你放外头吧,我晚点再去吃。”
邹然没有说话,怔怔地看了邹印很久,还是关上门出去了。
第二天,邹然起床去上学,看见了桌上放着的晚饭。
邹印昨晚根本没有吃饭。
他一天没吃东西了。
邹然心脏猛地一跳,去拼命地拍邹印的门,没有人开门。他吓得更是慌了,找出备用钥匙,把邹印的卧室门打开。
扑面而来一阵很浓重的酒气。
邹然看见邹印抱着相册,在床边的地毯上喝醉睡着了。
邹印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很多的酒回来,现在酒瓶乱倒了一地。
邹然站在门口,看着满地的酒瓶,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
烈酒过喉,烧灼着胃部,邹印也不知道自己那几天是怎么过的,好像不是喝酒就是昏睡,直到第七天,姜志峰的电话打过来。
姜志峰在电话里说:“今天是叔叔头七,要不要出来,喝杯酒,说说话。”
邹印道:“好。”
去浴室换衣服的时候,邹印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得不成样子了。满脸胡渣,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一个流浪汉。
这天晚上,邹印特意等邹然放了学,而且是不用晚修的周五,带他一起出门,因为也想带邹然出去吃顿饭。
到了凯德广场,邹印停好车,一下车,就看见了对面凯德广场的巨大大屏幕上,放着瑞森墨镜的广告。
戴着墨镜的男生穿着黑色冲锋衣,眉眼英俊,在镜头与灯光下,各个角度无死角地展示着美貌与墨镜的适配度,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绚烂无比,是让路人都会停下来驻足的程度。
邹印记得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和蔺伽年一起经过凯德广场,曾经拉着蔺伽年的袖子,说:“我总有一天,要登上那个大屏幕,变成大明星!”
换来蔺伽年一声轻轻的嗤笑。
邹印抬头看了很久大屏幕上的蔺伽年。
邹然走了几步,回过头,对邹印道:“哥,走了。”
邹印和邹然到了和姜志峰约见面的地方。
姜志峰见到邹印,吓了一跳:“我去,你怎么……瘦那么多!”
几个人吃了一顿饭,基本上都是姜志峰在说话,想要转移他们兄弟俩的注意力,多聊点别的,结果到了最后,发现半点用处都没有,几个人就开始一起沉默着吃饭。
邹印没有吃多少,就吃不下了。
他开始喝酒。
喝着喝着,邹印就开始觉得胃疼。
其实他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几天几乎不吃饭,天天喝酒抽烟,现在只是一点点胃疼而已,其实早该发作了。
邹印没吭声,也没有说别的什么,继续喝酒。
不知道喝到第几杯,姜志峰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邹印额角有汗滑落下来,握着酒杯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
姜志峰问:“邹印?邹印?你没事吧?!”
“……”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卷了全身。
邹印晕倒的时候,听见了姜志峰和邹然大喊他的名字,可是那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的人,却是蔺伽年。
他好像第一次感觉到了晕倒的感觉。
很难受,难受要死了一样。
不知道蔺伽年那个人,是怎么一次次忍受这种痛苦的,还不以为意的。
邹印闭上眼的时候,周围变得一片漆黑,世界的声音渐渐远去。
难道是因为,对于蔺伽年来说,还有更多的痛苦。所以让他觉得这些痛苦,都不足以为怪……吗?
邹印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姜志峰和邹然都在旁边。
姜志峰一见他醒来,就骂道:“差点就胃穿孔了!你他妈……真的是半点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邹然眼眶还红着,哽咽着道:“哥,你不能再出事了,我……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邹印觉得好累,想再睡一觉,一直睡到再也不用醒过来。
他抬起手,摸了摸邹然的头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邹然犹豫片刻,还是说:“对了,刚才伽年哥有打电话过来,因为你的手机接不通。他问你在干什么,我就把你的事情跟伽年哥说了。伽年哥说……你的假期提前结束了,让你恢复好了以后就去上班。”
邹印没吭声。
姜志峰再一次破口大骂:“蔺伽年这个狗东西!没看到人家正难过伤心吗?!人家都要胃穿孔了,还要他回去工作!资本家压榨人,我真的是看透他了,活该他被你睡……”
邹印:“?”
邹然:“??”
与此同时,站在病房门口的蔺伽年,刚把病房门推开,并听到了刚才那一句话。
蔺伽年:“???”
姜志峰看了看病床上的邹印,又看了看一头雾水的邹然,再看了看在病房门口突然出现的蔺伽年,及时闭了嘴,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我现在跳窗还来得及吗?”
蔺伽年关上病房门,摘下帽子,露出又冷又英俊的眉眼,“来不及了,我现在就是来把你灭口的。”
姜志峰转身逃出了病房。
蔺伽年走到邹印的病床前,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
邹然看了看,觉得这里似乎没有他留下的必要了,也就出了病房。
邹印其实不知道这个人每天都在全国到处飞,是怎么做到每次他有事的时候,他就能即刻出现在他面前的。
但邹印现在没有力气去想,也没有力气去问,只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疼痛感并未完全消失,又累又难受。
蔺伽年看了邹印很久,从风衣外套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邹印。
“这次去深圳出差,见到了一个上次在横店剧组拍戏的朋友,他给了我这个,说想让我转交给你。”
邹印睁开眼。
他看见蔺伽年手里拿着的是一张照片。
邹印慢慢伸出手,接过那张照片。
那是《第七月》电影剧组杀青的时候,全组人员拍的一个合照。照片里有蔚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在照片的正中央,是邹印和蔺伽年。蔺伽年勾着邹印的脖子,在他脸旁比了个耶,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照片中的笑容那么开心,因为所有人的笑容都是那样灿烂。
邹印把照片翻过来。
照片的背面,是很多很多人的签名。
其中有一句话写着:“加油!邹老师很有天赋,希望下次能在下个剧组遇到你!”
邹印看着这些朋友在照片背面的签名。
他低着头看了很久很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滴水渍落在照片背后,邹印想要擦去,一瞬间,将那些字迹晕染开来,变得模糊。
蔺伽年伸出手,手轻轻落在邹印的头上。
他用力揉了揉邹印的头发,“好好恢复身体,然后开始工作吧。工作室给你开通了一个微博,已经有几十万粉丝了,他们说想看你开通微博以后的第一张自拍,等你好起来,就去拍一张自拍吧。”
邹印其实本来没想哭。
虽然掉了一滴眼泪。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蔺伽年一揉他的头发,他就突然变得眼眶酸涩无比,很想哭。
但邹印忍住了。
又多休息了一个星期,邹印恢复了不少,去嘉欣工作室报道,工作室给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拍自拍,和拍视频,然后发微博。
算是正式成为嘉欣娱乐工作室的一员了。
化好妆,邹印拍了几张照片,接着就是拍视频。
但是他状态依然不好,按照脚本写的视频拍了几次,效果都差强人意。
缪欣看了这个视频都直皱眉头,视频里的男生木讷僵硬,完全没有半点灵气,但是鉴于是蔺伽年强烈要求签下的,她也不好说什么。
邹印拍了两个小时,没有起色,道:“我有点累了。”
缪欣道:“那你先休息会儿吧。”
她把拍的视频结果拿去给蔺伽年看。
蔺伽年今天难得休息,原本在自己的办公室舒舒服服地翘着腿,打一局游戏,看了几遍缪欣递来的视频成果以后,他丢下手机,走出了办公室。
缪欣忽然有点紧张,这种紧张在蔺伽年入行这么多年都几乎没有过,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发脾气,没有蔺伽年发脾气的情况。
蔺伽年推开休息室的门,把手机直接丢到邹印的面前。
手机跌落在柔软的沙发上。
邹印抬起头。
蔺伽年冷冷问:“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吗?”
邹印看着蔺伽年,半晌道:“我找不到感觉,拍不出效果。”
“所以呢,”蔺伽年慢慢挑起眉,语气却很冷漠,“是你的问题,不是别人的问题,你为什么一遍一遍拍摄出一模一样的效果,你就没有研究过?”
邹印觉得蔺伽年的脾气很莫名其妙,“我有研究,但我就是拍不出来。”
休息室外聚集了一些来看热闹的工作人员。
蔺伽年盯着邹印,问:“这就是你的研究?”
邹印也来气了:“你干嘛冲我发脾气?”
蔺伽年冷冷道:“发脾气?麻烦你搞清楚,这里谁是老板,你成为嘉欣娱乐工作室的签约艺人,你就要为嘉欣娱乐工作室提供相应的价值,你现在这幅样子是什么意思,一个视频都拍不好,我以后怎么相信你能把其他工作做好?”
邹印看着蔺伽年,忽然也觉得很生气。
他站起身,“加入嘉欣娱乐工作室不是我的本意,你大可以把我开除,我不干了就是,您另请高明,我配不上您这个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