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烟》剧组定下了粉丝探班的时间,那一天黎泉的戏份被挪到了下午。
剧组顺利继续拍摄,岑岚被这几次风波一搞,顿时觉得在戏里的挫折算不了什么,抗压能力直线上升,陈留青的拍摄进度也飞快前行。
上午岑岚拍了两条戏正在休息,陈留青乐呵呵地看着刚拍完的片子,见他在东张西望,主动道:“在找黎泉?他刚去见粉丝了,就在前面那个路口。”
岑岚欲盖弥彰地喝了一口水,秋天的风吹鼓他的衣服,带来的凉意驱散身上的汗珠。
“没有,不是快到午饭时候了吗?”岑岚嘴上说着,眼睛却往陈留青说的那个路口瞟。
陈留青回给他一个“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关系”的眼神,安抚他,“才过去半个小时,你还怕黎泉的粉丝能把他吃了不成?”
岑岚抿抿唇,忽地道:“万一呢?”
陈留青一脸疑惑地抬眼看他。
岑岚解释道:“前两天黎泉不是刚帮我说过话吗?虽然说现在网上的风气转了过来,可对于黎泉的粉丝来说,帮一个曾经吸他们哥哥血的人说话,他们应该不会喜欢的吧。”
陈留青这才想起来可能有极端粉丝的存在,“我看黎泉是一个人去的,身边没带人,你要不去看看?”
岑岚只是自己心里担心,现在一看陈留青一脸凝重的样子,忽然觉得事态严重起来,他放下水,大步往陈留青说的路口走去。
黎泉的粉丝见面棚不远,岑岚转过一个路口就能看见,远远地黎泉被包裹在层层的人群之中,像是支撑着棉花糖的那个竹签,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糖丝围着,岑岚只能看见他的一个后脑勺。
岑岚顿了两秒,想着自己要不要上前,忽地人群中有人发现了他,喊了一声“岑岚!”,哗啦啦地,“棉花糖”散开了。
岑岚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往自己放下跑了几步的人,心想她们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吧,可那两三个人又在离他五六步的地方停住了,回过头看黎泉,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可以吗?”岑岚听见其中一个女生问黎泉。
黎泉笑着看他一眼,而后点点头,那几个站住的女生就像是春日里的刚会飞的小鸟窜到岑岚面前,要不是她们手上捧着的是鲜花和横幅,岑岚都以为她们会冲过来骂他。
“岑老师,能签名吗?”窜到他面前的女孩掏出明信片,笑眯眯地仰头看着他。
岑岚脑袋还是蒙的,手已经接了过去,发现是几张他在《帝凰》的角色照,他生涩地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女孩欢欣鼓舞地接了过去,她身后的女生也递过来几张,“我也想要。”
岑岚再次接过,这次稍微熟练了些,签的名字也带了些笔锋。
签完之后这个女孩又掏出两张照片,小心翼翼地递过去,问道:“这个能签……吗?”
岑岚刚想说可以,眼睛却在看到照片上的画面时顿住了。
这次照片上不再是他一个人,还多了一个黎泉,女孩选取的是他们在剧中的姿势,有一幕黎泉跪在他的面前被他欺侮的画面,还有一张是他侧身撑着床榻,整个人压在黎泉身上的……
岑岚皱眉想了一下,他依稀记得没有拍这么露骨的姿势……
身前的几个女生也在窃窃私语地笑着。
岑岚看了半天反应过来这应该是ps过的,把他和黎泉的两个不同姿势叠在了一起,至于为什么要叠在一起……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个应该……不能签吧。”岑岚迟疑地道,他向不远处的黎泉投去求救的目光,好在黎泉那里都签的差不多了,正好看见他在踌躇,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笑问道:“你的粉丝还能为难你?”
“我的……粉丝?”岑岚傻傻地重复了一遍,黎泉已经接过他手上的两张照片边看边道:“这张不行,不是剧照,另外一张可以。”
这简直就在暗示只要是剧组里的就可以。
那几个女生的眼睛又亮了几分,有的手都伸进自己的包里,好像在跃跃欲试。
岑岚接过被黎泉“审核”过的照片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那个女孩,女孩当着他的面又把照片送到了黎泉的手上,“黎老师……”
黎泉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含笑看了岑岚一眼,问道:“岑老师介意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岑岚的舌头就像打了结,“不……不介意。”
黎泉看着他手足无措地样子,手微微在他身后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在照片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剩下的女孩见可以得到双签,提前准备过的也都拿出来。
有一个女孩鼓起勇气问,“黎老师和岑老师是很好的朋友,对吗?”
黎泉挑了一下眉,带笑看着岑岚,用眼神鼓励他回答。
岑岚在黎泉的带领下签了一会名,整个人已经放松了不少,他笑得眉眼都弯了,对他们的粉丝道:“对啊,是很好的朋友。”
得到了岑岚的话,粉丝们对视一眼,也笑了。
留给他们互动的时间不多,签名就占了大半,穿插在签名的时间里岑岚回答着她们的问题,和她们随意先闲聊了几句,就到了时间。
走的时候,最先跑过来的女孩把手上的一捧红色仙客送到岑岚的怀里,岑岚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这束花是送给他的。
“谢谢。”他礼貌地道谢,和黎泉往回走,才发现黎泉不是没有带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的手上还抱着一捧白玫瑰,岑岚好奇地探了一下头,笑道:“我还以为你是骗我的。”
岑岚以为黎泉骗他这些人是自己的粉丝,他手上的红色仙客也是粉丝送给黎泉的。
黎泉接过工作人员手中的花,让岑岚看个清楚。
“我骗你干什么,你上次的事情澄清后拉了一波粉丝,她们考古到你演的《帝凰》,自然会有人来探班,只是我昨天晚上问你,你说不想见,我就没喊你。这束花也是我准备带回来给你的。”
岑岚凑过去看黎泉手上那捧白玫瑰,外包装的牛皮纸上印着草书,里面用茉莉花做配,看着整个花束高洁又纯真。
“还挺配你。”岑岚拨弄了一下他怀中的花束,笑道。
黎泉看出他的心情不错,紧接着逗弄他,“你知道刚才为什么她们会问我们两个是不是好朋友?”黎泉咬重了“好朋友”三个字。
“为什么?因为你替我说过话,她们不再觉得我们两个是水火不容的了。”岑岚假装什么都不懂。
“你注意到站在最前面蓝色衣服那个姑娘胸前别的徽章没?”黎泉问。
岑岚仔细回想了一下,徽章上是两个q版小人,仔细看他们的特征就是黎泉和岑岚的样子。
当初拍《帝凰》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CP粉就不少,黎泉都说到这个份上,岑岚不会不清楚,可是他还在装傻。
“那两个小人挺好看的。”说完,岑岚挑了一下眉,铁心不去接黎泉想要他回答的话。
“是吗?我觉得照片上的两个人更好看。尤其是他们的……”黎泉话还没说完,被岑岚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黎泉狡黠地笑了,对自己终于达成目的而得逞。
“我觉得你有些变了。”岑岚嘟囔道。
“是吗?”黎泉和他并排慢慢地走着。
岑岚能明显感觉到黎泉的占有欲随着他们两个关系的接近越来越强,他恨不得在所有人面前去展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虞亦清的节目上是这样,今天在粉丝面前也是这样,放在从来,打死岑岚他都不敢想象黎泉会在公众前做出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还是谢谢你,替我在节目上说话。”岑岚真诚道。
“怎么又扯到那里去了,你都谢过我多少次了。”黎泉失笑道:“实在要谢,答应我一件事吧。”
岑岚瞬间进入警惕状态,“什么事?”
他是真的怕黎泉趁机说要和他确定关系或者问他过去的七年去了哪里,他神情紧张,却在用眼神求饶。
黎泉对他的反应真是又觉得生气又觉得好笑,他稳定了下情绪,慢慢道:“今天下午我的戏,我想要你在。”
“啊?”岑岚显然没有想过黎泉会提出这么远一个要求。
作为《川烟》整个剧本的中心,没有特殊情况,岑岚每场戏都会在现场观摩,不管有没有他的戏份,他都在,岑岚以为黎泉应该知道这点的。
“好。”岑岚还是答应了他。
到了下午,岑岚睡完午觉穿了个拖鞋就往片场走。
他中午睡得有些多,这个时间点黎泉已经开拍了,岑岚也没扰他,只是坐在陈留青的旁边,看着黎泉在片场里拍戏。
“黎泉今天演什么?”岑岚一边问,一边拿陈留青放在桌面上的剧本。
摊开的那页的剧本明晃晃地显示着现在在演的一幕,岑岚看着剧本,目光再转到现场,就像是看一场话剧,他置身之外,午后的阳光也只是在他身上投下一点淡漠的光影。
【于石在小卖部的门口找到了那三个寸头男生,他们在小卖部门口抽烟,看见于石的时候,吹了个口哨。
太阳很大,在他们之间划开两片,于石站在炙热的阳光下,而那三个男生站在小卖部门口雨伞的阴影下。
“谁是杨青?”于石撸起校服袖子,问道。
中间的那个小混自上而下地看了一眼于石,轻蔑笑道:“你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
他身边的男生露出一个下流的笑,猥琐道:“二椅子。”
“不对,是兔儿爷哈哈哈。”杨青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于石的手已经攥成拳头,杨青注意到了他这点,挑了下眉,上前推了一把于石,倨傲道:“怎么?你还想动手?老子最看不上你这种装逼的人,怎么,想给那个小混蛋出气?你配吗?”
三个人一步步将于石逼到了小巷子里,为首的杨青见他步步后退,越发肆无忌惮,“那个小混蛋可是被老子打大说着,他凑近于石,带有侮辱意味的贴近于石说了一句,“被我光着屁股打大的。”
几乎是瞬间,于石暴起,冲着杨青来了一拳。】
副导演在一旁小声地对陈留青,道:“打早了。”
陈留青微微皱眉,小声道:“再等会。看看他想怎么处理。”
岑岚怔怔地看着修改了剧本了黎泉,而后低头去找剧本上相应的场景。
这是一场中后期的戏,于石和林树非同寻常的关系已经被村子里其他同龄人渐渐知晓,虽然还没传到大人们的耳朵里,但是也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情。
村子里的小混混杨青更是觉得拿捏了林树的短处,更是肆无忌惮地威胁他,打压他。林树一直瞒着这件事,可他和于石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他身上新添的伤疤根本瞒不过于石。
于石因此来找杨青要一个说法。
在原剧本中于石一直憋到了最后才动得手,黎泉现在动手早了。
好在,沈颐鸣接住了他的戏,反过来就是一巴掌,他身后的两个群演也跟着把黎泉狠狠地压在墙上。
沈颐鸣往泥泞的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眼神如刀。
“你狂什么狂?在老子面前狂什么?”沈颐鸣狠狠地拍打了几下黎泉的头,咬牙骂道。
黎泉恶狠狠地盯着他,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在沈颐鸣靠近的一瞬,黎泉突然发力挣脱两个人的禁锢,往前一撞,把沈颐鸣撞到在地。
风声随着黎泉的拳头呼啸而下,落在沈颐鸣的脸上、身上。
镜头拉进,岑岚也不自觉地跟着镜头走近。
“你凭什么欺负他?凭什么!”黎泉嘶吼着在三人的拳脚之中挣扎着,他死死拉扯着沈颐鸣不放,在此刻他就是于石,他的眼中只有欺侮了林树近十年的杨青。
“因为强势,因为混蛋,因为没有道德,你以为就可以随便欺侮遵守道德法则的人吗?那是因为你不要脸,没有下限,活得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向别人证明你的存在而已。”
“你才是那个弱者,想杀你就像是杀一只地沟里的老鼠!”在被另外两个人拉走的最后一刻,黎泉低吼着说出这句话,它就像是凭空出现地一支箭羽,直直地射入呆站在镜头后的岑岚心口,而后它没有停,一路向下,将阳光撒满的水泥路射出一道盐巴撒过的白线,蔓延到五年前长江大桥上那个二十三岁的岑岚面前波光粼粼的江面上。
在当年的岑岚想要一跃而下的时候,同样的一阵风吹起满江皱纹,波光粼粼上阳光像是水果糖纸一般破碎又美好。
太阳升起了,晨光如此好,二十三岁的岑岚心中忽地涌起一丝生的渴望,这一缕水流让他全身的血液流通起来,他忽地闻到了不知何处飘过来的桂花糖糕的味道。
他开始有了嗅觉、听觉,最后知觉回笼的一刻,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就躺在黎泉的臂弯里。
美好的像是一个梦。
岑岚忽地感受到脸上冰凉,他怔怔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泪流满面。
只有闲置在一旁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了在黎泉嘶吼着去惩罚戏中欺负林树的坏人时,岑岚早已在镜头外泪流满面。
他无声地哭泣着,抽噎着哭泣,低声地哭泣,最后慢慢顺着墙角软下身子,好似要将这些年来未曾发泄出来的情绪全在此刻蒸发掉,他的眼泪不要钱地往下落,喉间的抽泣声越来越大。
在他要躺下去的一瞬,黎泉正好拍摄完毕,冲上来扶住了他。
他接住了二十八岁的岑岚,也救下了二十三岁在江边坐了一夜的岑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