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地狱归来>第二十九章 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

  舒越在父母回病房前离开了医院。

  坐上出租车报了第三人民医院的名字,然后才拿出手机在微信上给冉心简单交代去向。

  一路上心急如焚,时不时嘱咐司机师傅开快一点,他赶时间,其实舒越很清楚他今天去一趟吴医生那里,不会这么简单逮到人,现在离石屹不告而别已经过去将近十天,如果这人是铁了心要躲他,那就绝对不会让舒越轻易找到。

  运气好的是,吴医生今天恰好门诊,诊室外面坐满了病人及家属。

  第三人民医院是一所精神专科三级甲等医院,来这儿看病的都是一些较严重的精神疾病,而吴医生最擅长的便是关于各种程度的抑郁症诊治,在叙城很有名,所以等在外面需要看病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患有抑郁症。

  舒越走到角落里靠着墙席地而坐。

  从进了医院,看到这些人开始,舒越就奇异的平静了许多,虽然这些人释放出来的情绪都很消极,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但因为石屹和他们患有一样的病症,所以会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亲切感。

  座椅上有一对母子,母亲一直在无声掉眼泪,男孩看上去和舒越差不多年纪,但身上却没有一点十几岁小男生该有的活力和朝气,整个人暮气沉沉,眼神空洞暗淡,浑身散发出一股阴暗的气息。

  母亲紧紧抱着男孩,急切安慰,“小俊不要怕,马上看医生,吃了药很快就会好的,妈妈不会让你死的。”

  过了好长时间,男孩才异常平静地回道:“妈妈我不怕,是我想死,活着太痛苦了,死了就解脱了,成全我吧。”

  母亲的眼泪掉得更凶,拼命摇晃着脑袋,身体力行的强烈拒绝,语气近乎嚼碎的反驳,“不可以!不准死,妈妈不准你死!不准自杀,听到没有!”隔了几分钟,男孩垂下眼睑,低低的应了一声。

  舒越收回视线,眼睛没有焦距的落在地上,无力的想:石屹你是不是也很痛苦?你也想解脱了吗?-李云扇从病房里出来,准备去趟卫生间,随意扫过,发现地上有一个挺眼熟的人,看清是谁后,无声叹了口气。

  她和舒越见过三次,第一次是在石屹的家门口,后面两次都是他陪石屹来医院。

  李云扇从没见过石屹对什么人这么亲近,所以对舒越的印象很深,是一个充满朝气蓬勃的小少年,眼里盛满闪亮的光,笑起来再暗的天也能瞬间变亮,看到他笑容的那一刻,她突然理解石屹为什么偏偏对他这么特殊。

  她走近,弯下腰拍了拍舒越的肩膀,柔声劝道:“小舒,回家吧。”

  舒越抬起脸,露出那双因为过度流泪水肿血红的眼睛,把李云扇吓一跳。

  “诶,别再哭了,眼睛这么肿,快回家冰敷一下。”

  舒越狼狈不堪的眼里盛满哀求,“姐姐,你告诉我石屹在哪里好不好?”李云扇张了张嘴,想到什么又闭上,过了好一会才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舒越本就没报什么希望,收回放在李云扇身上的视线,盯着一个地方兀自出神。

  李云扇还在上班时间,不能耽搁太久,从卫生间回来,见舒越还是固执地坐在角落,等待无望的答案和不可能等到的人,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没过几分钟,舒越就收到一条来自吴医生长长的短信:——小舒,回去吧,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石屹具体去了哪里,但我可以跟你说,他离开了叙城,在积极接受治疗,但情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严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会随时跟进他的情况,但不会再跟你联系,一旦我联系你了,就说明......人已经没了,会通知你过来办理相关手续。

  可能是觉得上一条的短信内容太过沉重,两分钟不到又紧跟着发来一条:——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我相信石屹,他舍不得你,所以你也不要太担心,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复习冲刺高考,耐心等他回来。

  -第二天舒越便开始回学校上课。

  平时关系再怎么生疏,好歹也是一个班的,一起上课几个月了,舒越虽然挺酷的,除了周目深也不爱搭理班上其他人,但也不会故意找茬欺负人,慢慢的同学们还是把舒越纳入班上的一份子,虽然平时喜欢聊点八卦,但这次涉及到生死攸关的大事,同学们是真挺担心舒越的。

  早上舒越一坐到位置上,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开始七嘴八舌关心询问。

  舒越挺耐心的,全盘接受他们真切的关心,等没人说话了才简单解释:“没烧伤,轻微一氧化碳中毒,已经好了,谢谢大家的关心。”

  这次同学友爱关心后,双方又默契恢复常态。

  以前周目深在的时候,前后桌时不时还能听到舒越和他间隙说说笑笑,但现在基本上听不到舒越说话,也不笑了,木着一张脸,眼里只有学习。

  舒越不给自己任何放松休息的时间,因为只要一停下来,他就不可避免想到石屹,想那人现在的状况,承受了多大的折磨和痛苦,一想到那些残忍的画面他就有点受不了,心痛得厉害,脑子里便再塞不下任何东西,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甚至开始对手机每收到一次新信息而感到神经质的紧张,他害怕是吴医生发过来的消息,通知他那个无法接受的结果。

  好在吴医生一直没联系过他。

  -舒越回学校不久后,班主任于老师就给他安排了一个新同桌,班长袁净胜,考试永远被周目深压一头,班里的万年二老,现在周目深走了,终于荣登榜首。

  舒越对重新有个新同桌没太大反应,只是在袁净胜搬过来时冲他点点头,打过招呼便重新陷入题海中。

  倒是后方的梁潜一脸菜色,噌的一下站起身,找到于老师说要换回之前的位置。

  自从上次梁潜跟他表示过有出国的意愿后,于老师就没再管过他,没多加思索便答应了,梁潜现在的位置还挺好的,正中间第五排,有的是人想坐那里,反正他也不用参加高考,还不如让出来给后面想学习的同学。

  于老师还以为梁潜破天荒会替别人考虑了,实际上是看到前桌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心里不爽,干脆眼不见为净,离得远远的。

  时间长了,袁净胜比起班里其他人稍微和舒越熟了一点,因为舒越碰到实在算不出来的题目都会向他请教,同桌久了就发现舒越其实不难相处,挺仗义的,有几次吃饭的时候还叫他一起,不过都被拒绝了,袁净胜也不恼,只是之后便没再试图拉近关系。

  舒越在学校就是教室、厕所、食堂三点一线,由之前的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放假回家的时候,也不再有什么娱乐活动,整日整夜窝在书桌前看书做题,身上特有的少年朝气日渐消散,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像那个人。

  看着儿子表面沉迷学习而日渐消瘦的身体,冉心心疼不已,却也束手无策,她心里很清楚舒越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什么,但她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提那个人的名字,就怕他辛苦佯装出来的平静突然崩塌,一面有又担心他把所有不好的情绪压在心里不发泄,早晚得出事。

  -时间悄无声息溜走,天气也越来越冷,轻便的风衣牛仔服换成了厚重绵实的大衣羽绒服,不知不觉新的一年就要来临。

  今年的叙城格外冷,连绵下了几场冬雨,空气湿冷刺骨,总是阴沉沉的天空像是在纪念再一次离它远去的秋夏,要让叙城所有居住人民都感受到它的伤心不舍。

  初雪来得触不及防,赶上这年的最后一天,没多久便在地上房屋垫上了薄薄的一层白雪,像是要遮盖住这一年所有脏乱不堪的污迹。

  大课间下课,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跑到操场上玩雪,嬉笑尖叫声回荡在寂静的校园里,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是南边的外地人。

  作为叙城本地人的袁净胜兴致缺缺,随意扫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但他的同桌舒越可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同他一样不甚在意的样子就有点奇怪了。

  袁净胜好奇道:“舒越,外面下雪了,你怎么这么淡定啊?我都怀疑你冒充南方人了。”

  舒越听到袁净胜的声音,视线从试卷上挪开,侧头往窗外看了看,两秒不到便收回了视线,淡淡“嗯”了一声,又把所有心神放在试卷上。

  袁净胜只能想到一个原因,自顾自恍然大悟,“你是不喜欢雪吧,我也对雪不感冒,有时候地上积雪化了,走路都打滑,烦人得很。”

  舒越恍惚了一阵。

  他喜欢雪,只是那个他想一起看雪的人不在,所以连带着对雪的喜欢也跌落谷底,提不起半点兴趣。

  -六班有两三对小情侣,女孩子都喜欢浪漫,不知在哪里看到这句话:初雪那天约会,爱就能到永远。

  十几岁的青春小男生小女生,对这样没有根据的话总是深信不疑。

  初雪恰好碰上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明天元旦节,高三上了晚自习也会放一天假,所以今天晚上他们想瞒着家长偷偷约个会,祈愿他们懵懂纯洁的感情长长久久。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前桌的那对小情侣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一直在小声讨论待会儿的活动,男生眉飞色舞仔细描述,女生趴在桌上盯着对方甜蜜羞涩的笑,很美好的画面。

  舒越扫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打开桌面右上角的保温杯,仰头喝了一大口水,又把手放进黑色的书包里,探手找到最内层,轻轻摩挲了好几下被他仔细用一层白膜保护起来的那张纸条,离开前又紧紧握了握那把钥匙,重重呼出一口气,心里平静不少。

  晚上回到家,冉心又做了几道宵夜,舒越吃了一点便放下筷子,说:“妈,我晚上去那边睡。”

  冉心挺意外的,她知道舒越有石屹那边的钥匙,但是这两个月来从未涉足那里一次,如今用这么稀疏平常的态度提出来,不怪冉心不惊讶。

  冉心点点头,忙道:“好好,你去吧,晚上早点休息。”

  舒越“嗯”了一声,洗过澡换了睡衣,随便在外面套了个大棉袄就出门了。

  -开门进屋,一股子潮湿憋闷吸入鼻腔,舒越偏头打了两个喷嚏,没开灯,摸黑走到窗边,打开一点窗户让外面清新湿冷的空气渗进来,迎面和簌簌冷风相撞,舒越没忍住发了个寒颤。

  进石屹的卧室时,打开了灯,暖黄的灯铺散整间屋子,一时让屋内的低温心理上提升几度,不再那么阴冷。

  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只有一个枕头,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喝到一半的水杯和一本摊开的书,一副主人外出不久马上回来的模样。

  走近了才发现屋里各处已经积淀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彰显着主人外出已久仍未归。

  舒越站在门口出了会神,现在时间太晚了,来不及大扫除,只简单清理了一下床上的灰尘,又去柜子里拿出之前和那个人一起去楼顶晒的床单被套。

  忙活一通,舒越终于裹在了厚实的被子里,但手脚依旧冰冷。

  他闻到了石屹身上的味道,一股很淡很淡的柠檬味,舒越贪婪地深呼吸几口,眼眶发热,他把脑袋钻进被子里,让自己沉浸在被石屹紧紧拥在怀里的错觉。

  他按亮了手机,灼热的呼吸打在温度低的手机屏幕上,泛起一层白雾,舒越拿手背把它擦干净,没一会儿又看不清屏幕上的字。

  舒越不厌其烦重复动作。

  他久违的打开微信,盯着置顶聊天愣神。

  今天……其实是石屹的生日。

  关于石屹的大部分事,已经从孟叔叔口中得知,自己的生日和父亲的忌日同一天,可想而知,石屹从来没有庆祝过,也没人祝福,甚至在这一天的他连开心都是奢求。

  舒越只在出院那天联系过他,得到那句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关机后,他便不再奢望,甚至连微信都不敢发。

  深夜实在是想得厉害的时候,就反复翻看之前的聊天记录,凝固的心脏渐渐升温融化。

  憋了这么久,他有点累了,在初雪这天,在他独一无二的宝贝降临这天,他想释放一下,不然等石屹回来,看到他心理状态这么差,肯定会心疼的。

  自以为收拾好心情,放在屏幕键盘上的手被冻得僵住,控制不住地发抖,舒越放下手机,双手合在一起来回搓热,几分钟后终于蓄满了打字的力气。

  ——男朋友晚上好!!!——你知道我期中排名怎么样吗?——班级二十名!年级三百一十二名!进步特别大,连校长都夸我了,我厉害吧。

  ——我已经看到名校在向我招手了,我要更努力[奋斗]——今天下雪了!!!好漂亮啊,我从来这见过这么大的雪,特别开心,他们都说初雪的时候适合约会,我们下次也在初雪那天去约会好不好?——不回答就当你默认了哦?——OK成交!已截图,不准反悔。

  ——你今天怎么样?还顺利吗?眼泪不知什么时候荡漾在眼眶里,模糊了视线,舒越打字的手僵住,闭上眼睛,眼泪像喷泉一样涌出,舒越咬紧下唇,死死憋住抽噎,可它还是从缝隙里溢出,像一只受伤迷路的幼兽,哀鸣声有无边的难过和痛苦。

  舒越任由自己放声哭泣几分钟,忍了又忍,还是按住了语音键,毫不在意放低自己的姿态,就像一个地位低下的信徒,虔诚地趴跪在地,对着他唯一信仰的神明,满含哭腔苦苦哀求:“哥,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宝贝在等你回家……”“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求求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宝贝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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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想要的全部安排上真想把当初那个信誓旦旦许诺开车的自己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