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市城外是一片被绿林环绕的郊游圣地,T市的人每逢春秋两季都会拥到这里来。春天是被鲜花环绕的美景,秋天是落叶缤纷的天堂,就是冬天,偶尔有树挂的时候,也会有人不畏严寒跑到这里来欣赏美景。
但到了夏天,这里就冷清了。
白天还好,树林间的凉风也算一解酷暑,而夜晚,这片林子就是蚊虫鼠蚁的世界。
现在刚刚夏末,林子里就算白天都随处可见一些草蚊在人周围转来转去,一脚踩下去,就可能葬送了数百生灵。
想不开的人,才会在夏季的夜晚到这里来,除非有谁选择喂蚊子的方式自杀。
趴在地上的男孩,看来就是那个想不开的人,只不过不是喂蚊子死的。
刘贺城和顾华宇去询问那几个受惊吓的驴友,刘灵玲跟着法医转来转去的,柯然和袁彻则站在警戒线外面一直看着痕检科的人忙完了才进入现场。
尸体在整个围着的场地靠近边缘的地方,距离荒草很近。他的头冲着荒草的地方,手里还住着几根连着根的野草。他的头歪向一边,完全浑浊了的眼睛空洞地直视前方,嘴巴张开的样子像是还在呼救。
袁彻看向这个场地中央的灰烬,他刚到这里,目光就被那堆灰烬吸引了,他径直走到那堆焦黑的物体旁边,看了看地上被土掩埋的灰烬,灰烬中一些还没有燃烧完的陈年干枯的树枝带着被熏黑了的脆弱的树皮支棱棱地若隐若现。
这块空地看来是个位置很好的,经常被当做野炊的地点,就连地上的野草都难以存活。
乍看上去,这里好像也经历了一次野炊,灰烬周围的地面上,有几块啃过的鸡骨头,排骨,看着挺新鲜的,一些饮料瓶和烟蒂散落在周围,像是提前把做好的饭菜都拿来这里吃。
袁彻看着在空地旁边大而明显的严禁篝火的标志,显然来这里的人要么是太晚来没看见,要么就是明知故犯。
地上的鞋印大致可以看出至少是三个人的,其中一个人还是女人,高跟鞋的细跟深深地踩进地里。
在蚊虫最多的夜晚,到树林里野炊,还穿着细高的高跟鞋。
这一切就好像不是一套的拼图被硬生拼在一起那么不协调。
顾华宇他们很快回来了,顾华宇说道:
“这几个人是自行车发烧友,今天约好了骑行,下午四点左右进入这片树林的,说是中途休息。那个高个子的说撒尿,就往林子里面走,说是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尿,结果尿了一半就从林间树枝缝隙里看到一个黄绿色的东西,他好事儿过去看,就看到死者了。”
袁彻点点头:“打发他们走吧。留下联系方式,必须随传随到。”
顾华宇去通知那几个人,这边尸体的初步堪检已经结束了,凌潇雨摘下手套站起来走到袁彻身边:
“死者十五六岁,男性,推测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十点左右。外表没有明显的伤痕,但唇角有呕吐过的的痕迹,另外他的裤子里有排泄物,应该是腹泻造成的,排泄物呈现出米泔水样。初步判断是死于砷中.毒。死者尸体距离草地比较近,死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非常痛苦的阶段,看样子是想要求生从那边爬到这边来的,在他爬行了一段距离后死在这里,这段路上都有他的手指抓痕。”
刘灵玲问道:“砷中.毒?砒.霜?”
凌潇雨点点头:“砷化物中.毒,□□这就是砒.霜居多。但具体是什么还要等化验结果。”
刚大发完驴友回来的顾华宇听了也不禁惊奇地问道:
“这年月,还有人用砒.霜吗?都哪里搞到的?”
袁彻顺着脚印中最大码的那双的足迹在场地里绕着圈:
“哪里搞到就是你要去弄明白的。现场看至少有三个人,另外两个人哪儿去了?你们四个以这个为中心,开始阔大范围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到另外两个人的踪迹。死者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吧?”
凌潇雨摇摇头:“没有,身上什么都没有,手机也不在。”
袁彻:“又是手机,砷中毒,既然是投毒事件,劫财的可能性就不大了,不过也不能排除杀人后见财起意的。你查一查尸源。十几岁的孩子一夜未归今天又没去上课,家里或者学校应该能报案。”
凌潇雨点点头,继续回到尸体旁边。
袁彻见刘玲玲他们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地方,皱着眉微怒地说道:
“我说的话没听见吗?”
顾华宇说道:
“你说四个人,柯然哪儿去了?”
袁彻这才发现柯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怒火瞬间升级:
“没有柯然你们就不知道怎么做了?他是你们师傅吗?”
几个人不敢吭声,缩着头开始分成三个方向搜索起来。
他们刚散开就见柯然小跑地从树林里钻出来,直直奔着袁彻跑过来:
“组长,我找到一辆汽车的轮胎印。”
袁彻看见当做没看见,视而不见地回应着:“在哪里?”
被忽视的柯然小心翼翼答着:“大概一百米左右的地方。”
袁彻依旧不看他,只是看似很专心地盯着地上的一根鸡骨头:“你怎么知道那轮胎印和这个案件有关?”
柯然声音越来越低,指了指尸体的方向:“我就是顺着尸体前面的这组脚印找过去的。”
袁彻指着地上的鸡骨头:“我要是跟着鸡骨头走,是不是能找到黄鼠狼?”
“啊?”柯然有点懵了,地上的骨头都比较集中,在周围没有看到鸡骨头啊。
“啊什么?带我去看看。告诉痕检科的了吗?”
“告诉了。”柯然跟在快步走远了的袁彻,收到了刘灵玲无奈的表情,知道自己昨天的举动已经深深的伤害了前面的男人。这个男人才这么幼稚地反击他。
袁彻走了二十米,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地上的一双脚印,脚印看上去很大,大概是四十二码的鞋子,这个和刚才空地上的脚印是同一款鞋子,但看上去鞋子更新,脚印的步幅比刚才的脚印步幅小,看上去像是这个人有双大脚却配了一双短腿。
袁彻丈量玩脚印,又蹲下来,侧着脑袋看着脚印的深浅,发现在脚印的后面都有一条弧形的痕迹:
“你看,这个痕迹是怎么留下来的?”
柯然跟着蹲下来,看了看前后的几组鞋印都有这样的痕迹:
“这个人走路的习惯?拖着脚走路?”
“或者,他穿了一双大鞋。你看这脚印的步幅,应该是腿比较短的人的,可这双鞋子尺码却很大,这说明什么?”
柯然焕然大悟,他忙跑回到刚才的空地,在空地上转了一圈后又跑了回来:
“空地上有很多这样鞋子的脚印,可脚印就很整齐,没有拖痕,而且步幅很大,穿鞋的人应该是偏重的胖子。和这组脚印相似的只在一处地方出现,然后就径直走到这里了。看这组脚印的深浅,这双脚印的人应该很轻。”
“然后呢?”
“然后?”柯然盯着脚印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袁彻看着底下的头,真想一巴掌拍上去,让他吃一嘴泥。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幼稚,于是说道:
“你说看到脚印走过来的,尸体前面是很高的杂草,你是怎么找到脚印的?”
“我拨开草看见的。”柯然答着。
袁彻哼了一声,好像刚才的问题不是他问的,只是突然串台了:
“现场看除了死者至少还会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现在姑且认为这一男一女是这个孩子的父母。案发的时候是一家人在一起的,他的爸妈怎么不管孩子就这么走了?而且,这条足迹似乎只有一个男人的足迹。那个女人的足迹到哪儿去了?”
“会不会是男人抱着女人走路?”
“那样脚印应该比刚才的脚印更深才是。”
“那就是女人光着脚走路的。”
“前几天刚下过雨,这儿的光照没有那么强,土质还有些潮湿松软,就算光着脚也该有个印儿了。”
“我刚才看那空地上女人的脚印基本都是在一处板凳痕迹的地方周围,像是没怎么站起来过。”
“穿那么细的高跟鞋,能坐着当然不站着。”
“可那个鞋印只有进来的,没有出去的。”
“还有一种可能,这个女人先走的,男人后走的。女人是光着脚的,男人是踩着女人的脚印走过去的。”
“可是如果案发时间是晚上,要怎么看清楚地上的脚印呢?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这个就是你要去查的事。”袁彻说着已经走到那条车辙旁边,痕检科的刚刚拍完照片。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痕检科的人答道:“这周围我们还在排查,目前没有什么新的发现。看车辙印是丰田车越野款的,市场价格很高的车。”
袁彻点点头:“那个男孩的衣着也是那种品牌休闲装,应该是上千一套的那种,这样看他家里条件应该不错。看看能不能找到这辆车,这么大的车,这么明显的线索,不能白白浪费了。”
他们走回到空地的路上,袁彻仍旧盯着那组足迹,这段足迹看上去方方正正的,尽管鞋子后面有拖痕,可每一脚都像是很认真地踩下去的。
袁彻反复看着空地和那条小路说道:“柯然,你不觉得这儿的地面和那边空地的地面有点不同吗?”
柯然老实地跟在袁彻后面,被袁彻掰了两次,现在一句话不敢多说了。听袁彻问,他忙跟着仔细查看起来:
“好像,这儿的地面很平整。”
“是,刚下过雨的地面,水坑水洼淤积,地面一定凸凹不平的。这段路却好像太平整了些。”
“是不是有谁故意把地上的脚印去除了,只留下一行足迹,这样可以掩藏自己的行踪?”
“可他还是把脚印走到了车的方向。如果真想隐藏,为什么不彻底点,让我们找不到车,就不会把车的轮胎印和这里联系起来?”
柯然皱着眉头,不解地摇摇头。
袁彻又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顾华宇他们从林子里走了回来:
“头,我们看了一千百米左右,没有发现。刚才听你们说车子,他们是开车来的?会不会开车走了?”
袁彻手指摩挲着下巴说道:
“开车是开车了,就是不知道是谁开的车,如果是一家人,为什么留下一个孩子。如果不是一家人,那两个人是谁?”
“头,会不会是绑架?绑匪收了钱直接撕票?要不然他为什么不干脆拨打电话求救?”
袁彻思索着:“如果单纯是撕票,消除痕迹就好了,可这里看着离开的人像是刻意掩藏行踪,却又像故意留下一组鞋印,到底是为了什么?”
柯然自然地接着他的话说道:
“如果男孩是坐着车来的,他在垂死挣扎的时候为什么不往车的方向爬?而是往荒草的方向?”
刘贺城说道:
“是不是天黑找错方向了?”
“篝火是被人故意熄灭的,说明是个有行为能力的人把火灭掉了,那么男孩死的时候,这里应该是被照亮了才对。”
柯然走到已经被搬走的尸体前面,站在刚才的草丛里,盯着地上勾画的尸体的轮廓,眼睛直愣愣地,阴森森地说道:
“我在等着他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