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到这场暴雨过去，拍摄就结束得很快，补课开始后的第三天，谢亦然在百无聊赖中收到了蔡书书的信息。
消息传得快，又密集，谢亦然的手机放在桌面上，直到他发现，一直从中间被震到了桌沿。
“谢老师！”
“你快去网站看！！”
“【图片】”
“二等奖我的妈！！！”
“太厉害了你！”
谢亦然没急着回，先登陆网站，才刚一进去，就弹出这次企划获奖作品的图片，在那些图片中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他不懂这些，无法评判这些作品的好坏也不知道判断的标准，点进去，只知道获奖的大多是人物，鲜少有风景。而他正和第一名一起并列在首页最大的宣传栏里。
看了一会儿他关掉网页，回复道：“恭喜，厉害的是你。”又发了个祝贺的表情包：“你把我拍得这么好，我还得感谢你呢。”
蔡书书几乎是秒回：“天呐要不是你！！我找别的模特肯定不会像你一样满意！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对了谢老师！这次二等奖的奖金超级多，我必须要给你报酬，不能让你白当模特啊。”
“一定要收下哦！”
虽然这么说，但谢亦然最初确实是秉着帮个忙也打发时间的态度去做的，本就没想过分成的事。若是没得奖，他也不会因为自己付出了大量的时间与劳力而向蔡书书要求报酬，但既然得奖了，那么他就有获得与付出劳力同等价值的报酬的权力，所以他也没矜持着拒绝，毕竟这种虚伪的拉锯战他也并不擅长。
“对了谢老师，之后获奖的作品会在A市有展览，我们都会去，就明天，在科技大楼，你也去看吧？”
A市？也对，他这一年里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周围的风景虽然不是说看腻了，但也早已食之无味。要是能换个环境出去散散风也未尝不可。
“好。”
约定上也没有说要一同前去，但为了避免和蔡书书有过多的接触，赶在蔡书书说要接他之前，谢亦然打车去车站买了大巴的票。
上车不过多久，蔡书书的消息果然发了过来：“谢老师，醒了吗？要不要去学校接你呀！”
“不用了，我已经上车了，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回完话，他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靠着窗户睡了过去。
这一觉几个小时，直到司机特意下来叫醒他，他才懵懵懂懂地从困意中醒来。
他还记得母亲在世前他们一直都住在A市郊区的别墅，那里人迹罕至，为数不多的邻居似乎都很友好。后来母亲去世，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到现在的了。
不过既然有小时候的记忆，A市对他来说也不算完全陌生，只不过比较清楚的也只有从前去医院和上学的路而已。
所以他没急着去展览馆，而是凭着记忆搭公交，看看自己是否还记得回家的路。
从汽车站沿着公交线坐了一个小时，期间换乘了一次，明明是自己记忆中的路线，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以前的家了。
再凭着那不清不楚的记忆找下去难免会浪费时间，他干脆直接拿手机导航了过去。
这里原本是块别墅区，大都是有钱人养老才会搬来清净。他和母亲为什么会住在这里他也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从小就没有爸爸，母亲生患重病，似乎也没告诉过他为什么，而他本身也不好奇。母亲去世后也不知道这栋房子如何了，他索性走上前去，再三犹豫才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穿着居家的休闲衣物站在门框内。
“您好，我是来…我有一点问题想问您。”
老爷爷打量了一会儿，见谢亦然还算端正，才点点头：“好啊。年轻人想问什么？”
“请问…这栋别墅在您之前有什么人住过吗？”
老爷爷有些吃惊，像是明白了什么直看着谢亦然：“啊你是…谢小姐的儿子？”
*
“对，当时你应该还只有十岁出头，想必也不记得了。你母亲那时候是带着你来的，因为我们老两口一直想在东郊买栋养老的别墅，也没找到合适的。当时是看中了这套，本来我们没抱太大希望，但没想到你母亲直接答应了。”
“哎，我们也没想到她是知道自己不行了才…她去世前，这房子已经卖给我们了，本来她是说希望我们能照顾你，我们两个也喜欢孩子，当下本来是答应了。那时候去找你，你父亲也说已经把你领回了家，我们后来也就没见过你，算下来你当时也才十四岁，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知道了他是前房主的儿子后，老爷爷就把他请进了屋内，闲聊从前的事。
谢亦然没说自己已经失忆了一年的事实，但从老人家的口述中他知道了不少事情。比如母亲去世前本来是安排好了将他放在这对老人家身边，可最后他却是被所谓的父亲给带走了的。
可就算是失忆了，他怎么会有和母亲的记忆，却对这个父亲毫无一点头绪呢？难道他的失忆还是选择性的吗？
不方便透露失忆的事，他就没去唐突地问他的父亲是谁，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所以只要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就能知道他的那些过去了吗？
去展览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他身上除了那次车祸手术的疤痕，其实还有一点小痕迹，他从小就很怕疼，走路都会非常注意，应该不会是磕磕碰碰出来的疤痕，那会是怎么来的？还有江剑，他究竟是怎么跟江剑扯上关系的？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市民，是工作的时候认识的？还是偶然？
这些问题他反反复复问自己，在脑中不断回忆，用尽方法去拼凑那些碎片化的记忆。他将所有能够想到的情况都列出来，可都无法与那些碎片对上号，次次都无果而终。
*
他们今天要回B市，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场生意要谈，沈舟一大早就忙着从刘相默那里解脱，火急火燎地赶往接江剑。
“江总，今天约见了艺锦的罗总在科技大楼参观，最近要是不出意外应该就没什么大事要忙了。”
江剑摘下领带，随手丢到沈舟手中，问：“刘相默那边怎么样了？”
“他说已经准备好了，就看您准备什么时候曝光。”
出差回来，这段时间堆积的工作便也算告一段落，当下只要处理好收尾的这两件事，他便再回B市去。
已经过了很久，他不知道对方这段时间怎么样。自从告知他们的关系之后，谢亦然会不会心境有所变化，是不是也想问他些什么，或许是想见他也有可能？
在江亦然的事情上，他总是做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就算对方改名姓谢，他的心境也从来和往常一样，没有一点变化。谢亦然也没有变，还是像从前那般直白、也容易被说服。
江剑不愿在工作的时候想太多关于他的事，否则公私杂在一起，他没法考虑好任意一件事。
这次见面的对方是一个刚有上升趋势的小型科技企业，沈舟意会了之后，便直接带他到了市中心的科技大楼。
科技大楼被艺锦承包了三层，都在视野开阔的高层，要带江剑了解他们公司，罗总便带着江剑一层层参观。
“我们举办了一个摄影企划，今天下午会将获奖的作品展览以供摄影爱好者参观。”快要出电梯，罗总伸手请江剑先走，他在后面解释道。
这一层正在布景，应该就是为了刚才所说的摄影作品展览而布置，总体偏灰派较为简约单调，但一踏进来，江剑便觉得很舒服。
有些作品已经被挂上，江剑便粗略的观看，边听着身后的罗总絮絮叨叨。
“这次企划我们收集了很多作品，大多是年轻人…”
总体都是一些风格怪异的作品，虽趋向一个主题，但各有各的特色，还算不错的企划，江剑觉得有些兴趣，步伐也渐渐慢了起来。走了不到十几米，他突然在一副蓝灰色调的作品前顿下了脚步。
照片中的人站在废弃钢铁堆积的小山中，脑袋朝下偏向镜头，正空洞得看着哪里。
虽然戴着假发，江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
“这副是我们这次企划的二等奖，是一位职业摄影师拍摄的…”
罗总还在絮絮叨叨。
沈舟跟在身后，明显也注意到了，不等江剑回头他便自己主动示意，拿手机开始查。
江剑没有过多逗留，顺着罗总的话走动，不过多久就离开了这一层。
三层楼很快走完，罗总脸上喜笑颜开，似乎生意似乎也谈的不错。本来想送江剑到楼下，被江剑以想自己再看看为由拒绝了。
已过去两个小时，沈舟在展览楼后便没跟上去，在车内一边查作者的资料一边等着江剑，待江剑逛完准备离开时联系了他。
“到展览层来吧。”
沈舟上了楼，电梯中挤了几个年轻人，听谈话都是来看展览的。他看了看表，才发现已经下午一点，确实到了开放展览的时间。
他边上楼边和江剑汇报：“江总，这个蔡书书确实个职业摄影师，我找到了她的社交帐号，上面有一些日常和之前拍过的作品。”
“不过最近可能因为这个企划，更新的内容很多都是关于大少爷的，有关大少爷的内容我都发给您了。”
传来几张照片，画面中的主角都是谢亦然，这些图片的画面很琐碎，都是些拍摄时零星的片段。有他正在喝水的、化妆时的、休息时的…没有章法，很容易看出其实就是一个爱好摄影者对美的事物的随手拍摄。
江剑将图片一张张保存下来，特意去点开社交软件去看蔡书书的主页。
最近的更新几乎都是有关谢亦然。
不过都没什么特别的，有关摄影和企划，似乎看不出什么睨端，但江剑说不出的烦躁。
他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算不算好，可他逼着自己不能说坏。谢亦然从前性格虽然不沉闷，但因为江东杰，在学校或者社会上几乎没什么朋友，也表现不出亲昵，更不会被“关系好的人”随意拍照。现在的他更容易接受这些，因为毫无顾虑，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想，直接展露自己开朗的那一面，这样的谢亦然也更有魅力。
他总是在幼稚地执着着这些，顽固地烦躁着和别人亲密接触的谢亦然，又唾弃把他绑在身边的自己。这样的情绪总是一波接着一波，从不可控到现在他还能够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旁人看来都已经成长了许多。
所以完全也不擅长睹物思人的江剑，想要立即见到那个人。
他不会唐突地去问展览会的主人要下这幅作品，也不会问关于这幅作品的种种，这已经是最大的克制。只不过再多看一眼他都受不了，那种离开了很久都被深藏的思念也瞬时就能被刺激出来。
江剑下了楼到展览层，只看了不到一分钟，就不得不选择离开。沈舟见他情绪不太妙，上前道:“江总，现在开放展览了，等会儿人会多起来，趁人还少着您要不先回去休息吧，也累了很久了。”
江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而作品上的人眼神似乎也在看他。
他没走罗总给他安排的特殊电梯，而是随着方便，向近在眼前的普通电梯走去。
楼层不高，参观的人大多走的楼梯。但江剑仍是等着，看提示灯下降到一楼停顿，又从一楼上来。
不确定电梯里的人是到几层，江剑换了一旁挨着的电梯，正当他按下下降的按钮，那边电梯“叮”地一声在这楼停下了。
“江总，这边到了，我们从…”
话音还没落，沈舟边去看那边开门出来的人，剩下的几个字顿时被噎在喉咙。
那人低着头，前脚踏出电梯才抬起。他穿着上次见面的那件衬衫，干净但有些皱，背了个挎包。
像是突如其来的感应，他也往这边看了一眼。
沈舟自觉退到江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