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失联>第7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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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年前,夏季,雨夜。

  都说人在极度悲怆的时候都会下雨,这话听起来可笑,不过在这个暴雨夜,我确实觉得它是对的。

  我母亲谢文意,这天晚上我守着她,在市一医院的看护病房离世。

  这一幕我仿佛早有预料,所以当一切都归于平静,我只会表露的更淡然。所以我想,我都还没哭呢,怎么都替我哭了。

  她住院不久后,我便多雇了几个阿姨在家里,自己边上学边到医院照顾她,想在她生命的最后寸步不离地陪着。也幸好老天听见了我虔诚祷告,让我能握着她的手看她安心离世。

  那时候我十四岁,初中都没有毕业。

  自从和江东杰结了婚,她就是孤身一人。本来江家的两位老人认为江东杰娶了她,她至少可以过富家太太悠闲的日子,谁知道两位去世之后,江东杰除了打钱就再也没管过我们。

  她也算是个从小富养的小姐,嫁入豪门,但不受待见,连同从前是富家小姐时候的那些表面朋友都不待见她。

  所以她葬礼的时候,不仅江东杰没来,就连几个能联系上的亲戚朋友都没有。我提交了她想要捐献完好器官愿望的文件之后,带着她的骨灰本准备离开这个伤心地,到我母亲的老家落脚,没想到我前脚刚走出殡仪馆,后脚就被江东杰给找到了。

  毕竟我既是他的绊脚石,也是他的把柄。我要是离得远了,他的麻烦岂不是来势汹汹。

  在此之前,我从没见过江东杰,就连知道他是谁,也是在金融报纸上看到的照片。那时候江东杰是怎么威胁我的我早已经忘记,只记得我反抗的厉害,怎么也不肯跟他走,他就把我狠狠揍了一顿,我是被晕着扛到江家的。

  现在想想,我怎么能不告他虐童呢。

  更多的事情我记不清,只记得“别不识好歹”是他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每一次都面露凶狠,像是要把我给撕碎。

  我本来就因为伤心变得削瘦,这一顿胖揍让我整整养了半个月,身体才见好一些。这半个月我一直被他关在房间,吃了很多没见过的中药,其余日常活动都是在江家佣人的监控之下,完全没有自由可言。我没法走动,自然也没法反抗,遑论和江家的长辈说两句话了,就连他要那我的指纹办理任何手续,我全都得乖乖受着。

  从此以后我就姓江,而不是叫谢亦然了。

  我一醒来便是在房间里,所以半个月后我下了床,踏进江家客厅的那一刻,我满脑子都是荒唐。

  客厅挂了江东杰和另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的合照,用嵌钻的相框裱起来,挂在了正中央,直冲我的眼球和内心。

  只不过,照片中他和那个女人笑得甜蜜,那个孩子表情怏怏不乐,显得突兀。

  我盯着那照片愣了许久,震惊到根本挪不动脚。虽然我母亲不常提起江东杰的事,但我总有耳闻,却从没听说过他还有个孩子,居然是明晃晃接到家里来养的。

  我盯着那张照片,浑身的怒意与压抑快要冲破心脏,极致的沉痛感让我喘不过气,也咽不下这口气。我所有对江东杰的愤怒和恨意都慢慢积累,这督促我活着。

  我强忍怒意,立马就想从这包裹着我浓浓耻辱的大厅里离开,宁愿回那个关押我的囚笼里去。

  “咯噔”一声,客厅大门被打开了。

  我心下一沉,以为是江东杰回来了,僵硬着身体缓下脚步,机械地踏在楼梯上。

  身后没有过多的声音,只有稀稀疏疏脱鞋、锁门的声音。我正走上拐角,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被一个少年冷漠的嗓音定在了原地。

  “你是谁?”他问。

  我猜到应该是那孩子,但不敢转身,深呼吸几口,听见他又问:"你是谁?”

  我心想总归逃不过,就转过身,看见一个大约一米七,背着书包的颀长少年站在门口,沉着眼神看我。他大概比我小,我不是很确定,但他身上有压迫的气质,对着我冲过来。

  这样的气氛下我只能在这场暗流中败下风,所以我只转了身,还是没有理会他,只牢牢抓着扶手,好像下一秒就会因为气场不稳而摔倒在地。

  这样僵持了有一会儿,我实在受不了这强大的压迫感,要匆忙逃走时,他猝然笑了笑。

  “我知道了,你就是我那个哥哥。”

  *

  那是我第一次碰见江剑,这样的经历对我来说并不愉快,想必对他来说也是如此。

  事后,我其实没必要战战兢兢的面对他,按理来说他才是私生子,我怎么能不拿出一点气势。但当时的情况是,我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一方面,我不明白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怎么会有那么严肃的气场;另一方面,我初来乍到,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些突发情况。

  当我看到那张晃目的“全家福”,我想过我母亲兴许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否则她的后半生只会更痛苦,但我又想我母亲并不是善于悲怆的人,也许她也知道。但我唯独没想到,照片上那个眼神冷漠的男孩,居然知道我的存在。也不知是江东杰刻意告诉他,还是他在身边管不严实的佣人嘴里听到了什么。

  但那时刻我也没有脑力再去想怎么处理这尴尬局面以外的事情,之后我跌跌撞撞跑回房,在房间里满脑子都是‘怎么办’,却始终没办法冷静下来去思考到底该怎么办。

  所以我只能尽量躲着他,在我看来,明明他才是私生子,我却活得苟且,仿佛这段关系说出来落人不耻的是我一般。

  好在江东杰虽然没有良心,照顾我的阿姨还算有点人情,把她知道的关于江剑和他母亲的事悉数告诉了我,我不至于自己去臆测江剑是怎么来的。

  我出生不久,江家的两位老人就去世了,我和母亲在江家没了靠山,立马就被江东杰赶了出去。我猜即使是江东杰这样薄情的人,也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在意那些真实的“谣言”,所以两年后,直到江剑出生他才把母子俩接回江家,在不知情的外人面前大方地说江剑是他的继承人,背地里又严严封实知情人的嘴。

  我母亲去世后,他是瞒不住了,才不得不把我带回来。

  不过他们的好日子也没有多久,那个女人跟着江东杰到了江家,没过几天富贵日子便病逝了。听说江东杰倾尽全力,能找的人都找了,但仍然不抵天命,病情反而越来越严重,根本没有好转的可能。

  我听完便在心里“呸”了一声,上演什么情深意重戏码呢,故事一旦到这里,我总嗤笑它做作,这不是童话故事,没必要为结局添上浓墨重彩的悲情一幕。

  所以我那时也觉得江剑可怜,至少我认为我们都没有错,我不怪他们母子,因为谁也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造孽的人还在逍遥法外,斯人却都已经不在了。

  *

  之后的两年,我都尽力避开江剑。江东杰给我办了转学手续以便实时监控我的行为,他没有让我和江剑一个学校,毕竟我们难免会遇到,双方都不愉快。我在普通高中,江剑在私立学校,江东杰也不想让我污了他亲爱儿子的眼,为此我难得为江东杰的安排感到一丝放松。

  江东杰没有安排司机接送我,这样也好,早上我为了避开江剑,早早就起床洗漱到了学校,晚上下了晚自习,我也避开高峰期,会自己在操场走半个小时再回江家。

  江剑上下学都有专门的司机接送,他会在指定的时间到家,我根本不会碰见他。

  周末我也尽量不出房门,大部分事都在房里解决。江东杰不会允许我和他同桌吃饭,他只要保障我在江剑彻底归入江家族谱之前活着就行。照顾我的阿姨心领神会,会将饭菜端上来给我,吃完了又由她端下去,用不上我出门。

  要是实在无聊,我便早出晚归去图书馆,也比在江家清净得多。

  只要呆在江家那栋房子里,我就会被足以令人窒息的空气包裹着。江东杰一旦看见我,要不就是用凶狠的目光直瞪我,要不就干脆动手,直到我也根本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后来,也许是我逐渐长大,反抗也渐渐比之前有效多了。上了高中之后,江东杰动手打我的次数少了很多,大部分时间我也都不再江家,我们互相当对方不存在,矛盾与针锋也渐渐少了许多。

  可是我与江东杰冷却下来的关系,却在江剑身上又熊熊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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