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 许墨白做了个梦。
梦见他拖着麻袋走在漆黑看不见尽头的山路,他记得要去隔壁村的酒厂捡瓶子,拿去卖, 给小白买牛奶,她都四岁了,营养不良又瘦又小看着还不如人家两岁多的小孩高。
他走到半路被告发偷酒厂的酒,面目狰狞的男人不辨是非对着他一顿殴打, 揪着他的头发就往家拽。
地上是触目惊心的血痕, 邻居也习以为然了, 甚至有好事者跟到家门口看。
看着男人把挨完打的男孩锁进铁笼子,就是农村养大型狗的铁笼子, 铺着几片破棉布,都是尿骚味,潮湿污秽, 四面漏风。
许墨白满嘴血捂着腹部看过来, 对视刹那, 他的眼里是默然的,没有恐惧也没有痛苦,家常便饭一样正常。
“胆子肥了,小小年纪就敢偷东西, 给老子在里面反省,今天的饭也别吃了!”
画面忽转,男人面目变得浮胀, 眼珠子凸起快要掉出来,嘴唇外翻, 脸上爬满恶心的虫子……
啊——
许墨白被彻底惊醒。
醒来时他头疼欲裂,随之而来的, 是一种强烈的自厌情绪,他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有时失眠睡着又会被噩梦惊醒。
他睁开眼,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习惯性拉开床头抽屉,去拿药,捞了个空,好像被他吃完了。
他静静躺在床上,没有了药物的作用,头脑逐渐放空,莫名其妙的情绪像打开了阀门汹涌而至,他缩进被褥里,一动也不想动。
客厅里有听白做的早饭,她去楼下溜大白了,桌上留一杯杂粮粥和一颗煮鸡蛋。
一个小时后,许墨白才揉着昏沉的脑袋走出来,早饭没什么胃口,他只喝了几杯水就去学校了。
早八是计算机c语言,刚起床就上硬核专业课,同学们却是很精神。老师在讲台侃侃而谈,同学们认真听讲记笔记。
许墨白坐在最后一排,机械地敲着代码。
窗外蝉声不止,嘶鸣阵阵。
过了会,许墨白感觉自己的裤腿被人扯了扯,他以为是旁边人不小心提到他了,不动声色往旁边靠了靠,继续敲代码,紧接着,裤腿又被往下一拽。
这力道大的令他无法忽视。
许墨白侧眼,然后就看见旁边座位底下蹲着个女孩,毛绒绒的长发扫过他的膝盖,冲着他笑的灿烂。
明斓?
许墨白被吓了一跳,看一眼前排认真听课的同学们,附下身,压低声音问她:“你在干什么?”
明斓背着个小小的双肩包,抱着膝盖朝他边比划,边用口型说:“我给你送糖。”
“糖?”什么糖?
明斓神秘兮兮地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瓶,里面装着白色片装的颗粒。
她扬了扬瓶子:“这是昨天你在医院落下的,你不是有低血糖嘛,得随身带着啊,不然晕倒怎么办,所以我就给你送来了,是不是觉得我超级贴心的。”
自从看到瓶子那一刻起许墨白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周身血液都好似凝住了。
他立马从她手里夺过来,塞进包里,神色有几分的不自然:“……谢谢。”
“嘿嘿,不客气。”明斓还在跟他邀功:“你这糖是什么味儿的啊,给我两颗尝尝呗。”
“不行!”许墨白下意识拒绝。
他这一时没控制好音量,声音在空旷的教室回荡开,讲台上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眯眼看过来:“不行?我倒是看你很行。
“许墨白,你来回答下这个问题吧。”
许墨白在计算机系也算出名,他成绩优异,各位专业老师都认识他。
许墨白扣上电脑站起身,PPT上在讲堆排序的章节,他顺着往后说:“堆排是一种完全二叉树,可用循环递归的方式从根节点排序交换实现,多用于寻找数组中top–k。”
老教授满意点点头:“你说得很好,但我问的是堆排的时间复杂度。”
教室里传出窃窃笑声,明斓蹲在他脚边,捂嘴偷笑,露出的一双狐狸眼狡黠灵动。
许墨白淡定补充:“O(N*logN)”
老教授:“嗯,坐下吧,好好听讲。”
许墨白刚坐下,老教授又开口了:“咱教室的桌子也不少啊,怎么还有同学蹲地上听课呢,别蹲地上了,来黑板上写一下堆排的算法吧。”
明斓:“……”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啊!
她会个寂寞的算法。
明斓蹲地上装死,老教授瞥着桌底下那个毛绒绒,瑟瑟发抖的小背影,笑了笑:“就最后桌底下那个,穿蓝色卫衣的小姑娘,别往里躲了,我都看见你了。”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明斓真的是很社死,她拽着许墨白裤腿,双手合十,用眼神求救。
许墨白自然是不能见死不救的,撕了张草稿,动作迅捷写了几行代码,送下来递给她。
明斓如获至宝,捏着小抄去黑板上抄了一遍。
虽说是照着抄,但她毕竟不是计算机专业的,好多地方一眼就看出写错了,老教授瞅着黑板:“哎呦呦,你搁这写英语作文呢,怎么格式都对不齐啊?”
明斓欲哭无泪,她怎么可能知道代码要怎么对齐啊!
这时有同学给她求情了:“老师,这是我们许神的女朋友,人家是外系的,不懂很正常啦。”
“就是啊,老师快别为难人家了,到时候生气了,许神可是要回去跪搓衣板的。”
“哈哈哈哈。”
老教授笑着摇摇头,这才放她下去:“咱们计算机系可没说不能旁听,不用躲桌子底下,陪男朋友上课也不丢人。”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明斓的脸都要丢尽了!
下课铃响,明斓垂头丧气趴桌子上:“我这来送罐糖怎么就这么曲折,早知道私吞算了。”
越想越不甘心:“不行,你必须给我吃一颗,不然不足以平复我受伤的小心灵。”
许墨白当然不能给她。
明斓不依,吵着闹着翻他的包,许墨白钳住她的手:“这个糖不好吃。”
“你觉得不好吃说不定我喜欢呢。”
“是真的不好吃,很苦。”
“可我就喜欢苦的。”
“……”
许墨白无奈:“斓斓,等下课我给你买酒心糖,好不好?”
明斓想了想,趁火打劫:“要两盒。”
许墨白:“好。”
坑了两盒糖,明斓遗忘了丢脸一事,开开心心回本系上课。
临近万圣节,外国语学院联合艺术学院正在举办化妆晚会,南佳是活动策划人员,一见她就过来怂恿:“下周化妆会是探险主题,缺NPC,报名吗?”
下周的万圣节正好在周六,明斓原本是打算回家的,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南佳已经黏过来:“我的好斓斓,来帮我凑个人数嘛,拜托拜托~”
想着回家也没什么事。
明斓:“行~吧。”
南佳:“么么,你一定会惊艳全场。”
万圣节当晚,南佳给她准备好了礼服。
明斓穿了件前短后长的婚纱,露出的一双纤细雪白的双腿抹了油彩,脸上画的是僵尸新娘妆,惨白的粉底配上蓝色眼影和红唇,有一种既诡谲又美艳的冲击美。
南佳cos的是落泪天使,雪白色洛丽塔、手持仙女棒与她站一起看着倒是登对。
整栋大活的照明系统都关了,里面灯光黯淡,只有楼梯一排灯带散发着微弱的光。
南佳边领她往里走边说:“氛围不错吧,布置了一周呢,里面好多主题,什么诡异综合病院,僵尸惊魂,恶灵酒馆。”
明斓:“我是哪的?”
南佳翻了翻册子:“山村野尸案。”
明斓:“?”
她穿这么漂亮来当野尸?
南佳说:“故事背景呢是一个山村的人家,你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家里有个醉酒父亲,从小被家暴导致双耳失聪,长到十岁这年父亲要把你嫁给隔壁村老头,所以你就奋起反抗把父亲淹死在村头的河里了,各种流言蜚语,现在村里来了一批调查者,也就是玩家,随着他们找到线索会逐渐了解真相,所以你要阻止他们寻找线索,把他们吓跑,明白了吗?”
明斓:“简单,这不就是鬼屋的NPC。”
南佳:“没毛病。”
明斓:“所以我为什么穿这样?”
南佳:"为了多吸引点人过来啊,你要是穿得血糊糊的,哪有人来,穿着不是重点,行了,你赶紧去镇守领地。"
大厅正门关了,要从小门进去,楼梯进去后就是一层层的主题屋,南佳把她推到门前。
帘子一拉,目之所及一片漆黑,只在墙上亮着几盏声控南瓜小灯,脚下是凉飕飕的干冰漂浮着,冰冷骇人。
明斓眯了眯眼:“搞这么黑吗?”
身后已无人应答。
明斓有点紧张了,心扑通扑通跳:“喂,南佳,你还在吗!”
门在身后自动合上,咔嚓落锁。
“南佳,你大爷的!”
手机进门前就被南佳收走了,周围阴森森冒着绿光,干冰营造的氛围也凉嗖嗖的,。明斓本就怕鬼,现下更是欲哭无泪,她悔的肠子都青了了。
明斓强打起精神,扶着墙挪到大厅中间,仔细打量周围环境,她可是NPC不能露怯。
这间厅内共四个房间,南屋有潺潺流水声,安了室内泳池模拟河流,北边就全是些假树假花的道具,模拟户外。再往里就是普通房间了,线索也散布在各个房间。
摸清地形,眼睛也逐渐熟悉了黑暗环境,明斓也就不怎么害怕了,坐到一颗老藤树下的椅子上,静静等人过来。
就在她快要等睡着时门口才终于有点声音传进来。
“山村野尸案,探案主题的哎,要进去看看吗?”
“阴森森的有什么好看的,去前面吃好吃的了。”
“那边人太多了,先去这看看。”
房门吱呀一声,明斓起身往树后藏起来,来的是三个男生,打头那个进门就喊了句:“这屋凉快啊!”
“你确定是凉快,而不是冷,这特么是个冰窖吧!”
“没那么夸张,这不还有水声,不到零度。”
“你怎么知道是水,说不定是血。”
“闭嘴啊。”
几人说笑着分散去房间里搜集证据。
明斓躲在暗处,戴上鬼面具,蹑手蹑脚跟在后面,准备伺机吓他们一吓,让他们意识到社会险恶。
看准时机,她抬手想推门而入时,眼前的门却突然从里面拉开。
明斓被他握住手腕,扯进了房间。
脸上吓人的鬼面具脱落。
她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人就被抵在门板上。
明斓:“?”
墙上南瓜灯在这时亮了,明黄色灯光倾洒一身,露出少年清冷立体的一张脸。
明斓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你怎么会在……”
唔……
这个吻来的猝不及防,唇齿拥缠。
明斓挣扎着推搡他一下,手背贴到自己唇上:“你……先给我住口!”
黑暗中,许墨白停了下来,很轻的闷笑声传过来。
明斓震惊的话都说不清楚了:“你到底真(怎)么在着(这)啊?”
许墨白:“被张帆他们拉过来的,说是这里有化妆舞会,还有免费零食。”
明斓:“舞会?零食?”
原来人都是这么骗来的,真有你的,南佳。
许墨白上下打量她,有点想笑又不敢笑:“你怎么穿这样?”
“和你一样,只不过,我是被骗来当NPC的呗,”明斓用手背擦唇:“真是的,画成这样你也能亲的下去,也不怕亲错人。”
许墨白:“我一进来就知道是你了。”
明斓:“这么暗都能看到我?”
她不信。
许墨白笑说:“是你身上的味道吸引的我。”
“……”明斓低头嗅自己衣袖:“没味道啊,我刚洗完澡。”
“有。”
“什么味道?”
明斓喜欢一款蒂芙尼小众香水,柑橘混合依兰的芳香,味道很淡却很性感,除她之外他没有在其他地方闻过。
许墨白附耳和她说:“一种想……的味道。”
带气息的语句传进耳腔,明斓耳根微红,慢慢烧到了雪白的脸颊,她推开:“你流氓。”
许墨白笑着从兜里摸出几粒糖在她面前摊开手:“流氓给你的酒心糖。”
明斓抬着微愠的眉目:“我又不是小孩,万圣节还要糖果。”
许墨白:“上次答应给你买的。”
明斓:“我上次就随便一说而已。”
虽这么说,她还是接了过来,拨开糖纸,扔一颗到嘴巴里,捡起地上的鬼面具拍拍灰:“你一会可别捣乱哦,我要去吓人。”
“吓人?为什么要吓人?”
明斓晃着手里面具:“因为你们被骗了,这可不是化妆舞会,而是鬼屋解密!”
许墨白对于这里是什么活动不是很好奇。
他只是好奇:“你准备怎么去吓人?”
“就这样啊,哇吼~”
她重新把面具带脸上,张牙舞爪的样子,倒是有点……可爱。
“可怕吧。”明斓掐住他脖子。
许墨白只是有点想笑。
“算了,你不怕鬼,我去吓吓张帆他们。”
顾不上等许墨白回答,她就迫不及待抛下他跑出去了。
张帆和祝卿宁在另一个房间搜解密,他们找到一个日记本,是剧情中的女孩写的,他拿小蜡烛照着读:“1991年4月16日,爸爸又喝酒了,我很害怕。”
“1991年6月12日,妈妈说出去买菜,已经三天没回来了,我知道她再也不回来了,她逃跑了,而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呢。”
“1993年1月17日,村里婶婶说男人打人很正常,要我听话,我听话就不会被挨打了吗。”
张帆:“后面没了,被撕掉了。”
祝卿宁气得咬牙切齿的:“家暴啊,这种父亲死了不是活该。”
“说的对!”
身后突然出现一道阴森森的女声。
张帆和祝卿宁扭头。
明斓猝然出现,手电筒从下巴往上照,映出一张惨白到发蓝的鬼脸。
“啊啊啊啊啊!”
一股骇然之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张帆和祝卿宁大叫着抱头鼠窜——
“快走开,快走开,别追我我啊啊啊!”
“曹尼玛!”
明斓玩的不亦乐乎,追着两人满屋乱跑。
许墨白听着隔壁鬼哭狼嚎的叫声,刚要跟过去,前面门被关上,房间暗下来。
铺天盖地的黑暗像潮水一般从身后蔓延,他忽然就想起小时候挨完打被关进笼子里,四周也是这样空荡荡,惯着毛骨悚然的冷风。
许墨白脚下动了动。
身后的水池有轻微晃动,往上涌着咕咚咚的气泡,似有怪兽蛰伏,连墙壁的灯光也开始闪烁。
许墨白以为是明斓在闹他,往前走了一步,脚踝蓦地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
许墨白微愣,踉跄几步被他扯到着摔在地上,然后就看到水池中冒出个泡胀的人,四肢粗肿僵硬,眼球突出来,呈现可怖地巨人观。
熟悉的场景瞬间出现。
许墨白呼吸都停了下来,那些他以为早已遗忘的,却在这一刻,清晰的一点一点浮出脑海。
五年前。
他的父亲失踪了一周多。
警方没日没夜搜山一周,找到了泡在水塘中的尸体,许墨白被叫去辨认,回来后吐了一整晚,他满脑子都是男人面目狰狞,口唇外翻,眼球腐败的样子。
耳边传过拍打水花的挣扎声。
“为什么不救我,连你老子都不救,你这个冷血的怪物!”
许墨白浑身僵硬,扶着地面的手指都在颤抖,他在恐惧中摸到一旁的道具箱,拉过来,用力掷入水中。
“哎呀,卧槽!”
水池里的“野尸NPC”反被他突然的偷袭砸中脑袋,身体坠落,水花炸裂。
巨大的声音唤醒了墙壁声控灯。
脚踝冰凉的触感撤离,许墨白恢复片刻的神智,快步离开房间,小跑着往楼下跑。
跑出了大活,校园明亮温暖的灯光令他身上的冷意褪去不少,可胸口还是闷痛。他扶着路边垃圾桶想吐,胃里没什么东西,只剩干呕。
许墨白干脆去超市买了瓶矿泉水和烟,灌完一瓶,又在路口抽完一支烟,胃里那种一直翻涌的恶心感才被强制压下去一点。
他走出校门,刚坐上公交,就接到了明斓的电话。
电话里,明斓在抱怨他:“你走了吗?”
“嗯。”
“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抱歉,我有点累了。”
累了?
刚刚进门就抱她亲时可是没看出累。
明斓犹豫几秒钟:“你怎么了?”
许墨白勉强笑了下:“没有,真的只是累了。”
“所以你直接回家了?”
“嗯。”
“……”
明斓没再多说,挂断了电话。
学校离家有十几站路,这会公交车上人不多,挂了电话,许墨白靠着窗子,阖眼休息。
公交车行驶的慢,下车后已经快十点了。
许墨白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时,老远就注意到他家楼下站了个人影,她套了件月白色长款羽绒服,脸上僵尸新娘的妆还没卸,因为里面是裙子,脚脖子露在外面,蹦来蹦去的跺脚取暖。
她怎么过来了?
许墨白心尖一颤,加快脚步朝她走过去。
听到声音,明斓抬起委屈巴巴的脸:“我都要冻死了,你怎么才回来。”
许墨白过去,看她没化妆的耳朵都冻红了:“你怎么不去屋里等?”
明斓:“妹妹不在家,没人给我开门啊。”
许墨白:“那你去楼道等也好,你是不是傻。”
明斓嗔怪:“你还说我,谁让你这么慢的,你要快点我不就不用挨冻了。”
许墨白不知说什么好了,捂住她的手塞自己口袋里,上楼开门,进了屋,热气就铺过来了。
许墨白去冲了杯热姜汤,端过来给她。
明斓说了声谢谢。
许墨白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她。他脸色不是太好,没什么血色,像是真的被吓到了。
明斓不太喜欢喝姜水,又涩又苦,虽说他应该是给她加了糖,还是不好喝。
可他一直看着她,明斓没办法,硬着头皮喝完了,几分钟后胃里暖烘烘的了,被冻僵的小腿也有了知觉。
许墨白收走他的杯子,又给她倒了热水,去洗水池边洗杯子。
他今晚一直呆愣愣的,双眼失焦,脑子放空,洗杯子洗到一半开始盯着水池发呆。
明斓目光跟随着他,他不对劲,而且是非常不对劲,不会是被野尸NPC吓吓傻了吧。
明斓小步跟过去,抬手关了水龙头:“你发什么呆,水都快溢出来了。”
哗哗的水声停下,许墨白也回过了神:“什么?”
这是中邪了吧!
明斓看着他,目光逐渐变得探究:“你在想什么?”
许墨白嘴唇动了动,他低着头,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声音带着颤抖和沙哑。
“想到一个人。”
“谁啊?”明斓双手撑在水池上,歪着脑袋好奇地追问:“因为想到他所以你才从大活回来的?”
许墨白点点头,低头刷完了杯子,冲洗干净水池,往客厅走。
明斓:“听着不像个好人,没关系,和我说说就好啦。”
许墨白还是没说话。
不想和我说?”她啧啧两声,语气带上几分诱哄:“这样吧,我也和你说个秘密,咱俩交换好了。”
许墨白看她一眼:“秘密?”
明斓:“对啊。”
许墨白:“你有什么秘密?”
明斓:“我怎么不能有秘密了,你少瞧不起人。”
许墨白眼中染上几分兴致的笑意:“好。”
明斓煞有急事清了清嗓子,盘腿坐到沙发上,拍了拍旁边沙发垫示意他坐下。
许墨白依言坐过来,她扭过头正视着他:“我要说啦?”
许墨白笑了事:“好。”
明斓深吸一口气说:“我爸妈不是意外去世的,是被人害死的。”
她一句话概括的简洁又明了。
许墨白原本上翘的唇角逐渐压了下去,这是他第一次从她口中提及父母。
父母之死一直是明家的禁忌,今日她主动提及这么重要的事,可想而知她要从他这里换取什么分量的秘密。
明斓继续说:“从我记事起我的父母就很恩爱,但我爷爷很不喜欢我妈妈,因为他觉得是我妈妈带坏了爸爸。”
明斓的母亲是位流浪画家,来安京时在街头认识了她的父亲,两人因为一幅画结缘生情,但她生□□自由就算爱上一个人也不可能会他停留,于是她的父亲干脆辞掉了工作,陪她山南海北旅居,常年在外漂泊。
直至明斓长到六岁,要上学的年纪时才再次回到安京。
两人刚刚安定下来,明斓的父亲重新接手明氏集团,阖家欢乐之时却天降横祸。
一辆大货车逆行撞上了她们的车,货车司机当场死亡,她的父母也没有抢救成功。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场意外。
明老爷子心里门清,但对方隐藏太深,货车司机人际关系简单,下手干净利索,根本无从查起。
伤心愤恨是难免的,但老爷子却不能表现出一丁点的脆弱,葬礼过后他就回了缅甸,在那呆了半月多,再然后领回了毫无血缘关系的明琛。
明琛年纪轻轻没学历没背景,对经商更是一窍不通,引起集团内部一片哗然。明老爷子偏偏要力排众议,顶着舆论和压力一点点教他,亲自带他做项目收回款,之后再慢慢放权任他成长。
那时明斓不懂,爷爷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还怀疑过明琛是不她是爸爸在外的私生子。
后来长大一点她明白了,老爷子除了想为她寻一个靠山外,更重要的是想等他百年之后,明家的产业绝不能落入害死她父母的恶人手里。
这是他的底线。
说到后面明斓已经快哭了,她不习惯和别人卖惨,也从没有说过这些,说出口了却愈发觉得委屈,金豆子忍不住一颗颗往下掉。
她刚抬手想擦,手腕已经被握住拉下来,许墨白抽出桌上纸巾在膝盖叠了两道,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明斓触及了伤心事,抽噎着说:“你说我以后能不能……抓住凶手啊。”
许墨白宽慰她:“会的。”
明斓发泄完之后逐渐平复了下来,水汪汪的眼脉脉地凝着他,似乎在说:我说完了,轮到你了。
许墨白轻轻叹气,拇腹轻轻擦过她细滑的脸颊:“真想知道我的事?”
明斓点头:“嗯。”
许墨白垂眸望着她潋滟的一双眼,维持了片刻的安静,才说:“说了你会害怕的。”
明斓拼命摇头又保证:“不会。”
不会吗?
至今还没有人听完他的故事不漏出惊恐的表情。
他开始好奇她一会儿的表情了。
许墨白舒了一口气,揉了揉额角,笑着说:“你刚才说你的父母并非死于意外,真是巧,我的父亲也不是。”
明斓睫毛轻轻抖了抖,听他继续说。
“他是被我杀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