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年的暑假,直到与楼玲的滨江路之约以后,似乎才真正开始。

  N市的六月,上午还是蛮清爽的,虽然阳光毫无遮拦地洒遍大地,但却并不让人感觉到热,反而是流淌在空气里的微风,带来一阵阵的新鲜的水汽,和着一些干净的草的味道,叫人浑身都舒坦。

  楼前的法国梧桐,把形如手掌的树叶密密地握满所有的枝丫,迎着微风在阳光下一摆一摆的,仿佛一群迎着阳光跳舞的精灵,太阳光便在它们的舞蹈中,从时而漏出的空隙里射到地面上,在地面留下时隐时现的斑驳的光斑,惹得树下花坛里的花儿和草儿们,也都有了精神,一个个跃跃欲试地伸展着自己的身体,东摇西摆的,像是在够那些散落下来的光。

  我在门前的走廊上,呆呆地看着这一番平常几乎没有人去关心的“美景”,心里也开始有了一些雀跃,我突然有一份冲动,想去找楼玲。

  我转身回了屋。可当我刚一进屋,先前心里的那份冲动便消散了。

  家里就我一个人的假期,这还是第一次。冯静还在学校里上学,老爸老妈也在单位上上班,这让只剩我一个人的家里,显得有点冷清,也正是这份冷清,让我的心也变得安静了许多,甚至当内心的冲动在面对这一份难得的冷清时,也变得不再冲动了。

  我突然不想去找楼玲了,这到不是因为肖凯,而是我突然觉得,楼玲对我或许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份情感。

  昨天在滨江路,大概是因为说到了吴芸,我们都显得很情绪化,几乎把一切心里的芥蒂都全部抛开了。楼玲后来还告诉我,自从吴芸出事以后,老班便再也没有把其他任何人安排到吴芸的座位上,也没有让同学把吴芸的课桌搬走。她就这么伴着那张空空的课桌,上了一学期的课,在这一学期里,楼玲说她想得最多的,便是冯晔到底变成什么样了,竟能让吴芸在弥留之际,还能那么放不下。

  我当时对这些问题并没有多想,直到这个上午,我从昨晚的情绪里跳出来,又被眼前的“冷清”把心里的冲动给抚平,那些问题便一下子跳了出来。

  一直以来,我觉得我还算一个比较爱思考的人,特别是在我不得不一个人面对无限的寂寞时,我会习惯性地将心里存留的一些记忆翻出来过滤,寻找在那些记忆的片段里,留下的疑问和当时未曾注意的情景。

  我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楼玲头天晚上在滨江路边给我说的每一句话,心里渐渐地产生了一种不可言状的懊恼,我内心的分析让我感觉到,楼玲离我越来越远,似乎她对我的每一份关心都是出自对吴芸的怀念,这让我仿佛陷身于一个泥潭,想要抽身,却无力自拔。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乞丐一样,毫无保留地对她崭露出自己的热情,竟是为了得到那一点点施舍,而这施舍也仅仅是对楼玲失去吴芸这个至交而产生的遗憾的弥补。她用一种对吴芸身前最后还惦念的人的好,来纪念逝去的挚友,我不知道这是对我的眷顾,还是对我的折磨。

  我在这样的心态中,度过了我长这么大以来,最难熬的一段时间,直到楼玲下课的时间慢慢地接近,我在犹豫中,还是去车棚推出了自行车。

  我几乎承认了这是一种折磨,但是我却无法阻止自己去继续承受这一份“折磨”。我想,哪怕就算是一份折磨,我也要将它承受到底,无论这将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我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吴芸如果在天有灵,我想她也不会希望我就这么放弃吧。

  我把自行车停在少年宫大门外的路边,静静地等着楼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