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几秒,罗克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心动魄,类似野兽的狂叫,“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周淮舟深呼吸,“你可以杀了我。但你的灵魂只会更加不安!因为你的母亲给过你爱,被爱眷顾过的人,成不了魔鬼。......收手吧。”
周淮舟将日记本,放在罗克手边,走出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门打开,吹进了一股风,风掀动着一页页纸张,
“妈妈不苦......
妈妈有你......
甘之如饴......”
“孩子......
我的小天使......愿你此生成为自己喜欢的模样......
愿你永远赤诚善良......”
程遇行站在走廊上,周淮舟走了过来。
他说:“血淋淋的母爱,虽然伟大,但也不免让人唏嘘。”
程遇行说:“母亲自以为的奉献,把儿子变成了杀人狂魔。”
周淮舟说:“把他变成狂魔的,还有不公的社会。”
“谢谢你了周淮舟。”程遇行说。
周淮舟伸个懒腰,“你是该谢谢我,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这是豪赌啊。这种事情很耗神的。我得喝点参汤补补。”
程遇行笑,“好,晚上来我家,我妈给你熬人参鸡汤。”
罗克登陆暗网,用加密的密码,取消了任务的发布。
当天晚上,罗克死于狱中。
法医解剖后,在他胃里发现了,一个小型的胶囊缓释器,应该是他自制的自杀工具。
缓释器中放着毒药。
在被捕前,吞下毒药的罗克,已经给自己划定了死亡日期。
程遇行坐在电视机前,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则新闻。
一个女儿对自己的母亲很不满意,她觉得是母亲卑微的工作,让她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有天,女儿和母亲在阿尔卑斯山滑雪的途中,偏离滑道导致迷路。
更不幸的,他们又遇上了雪崩。
母女俩在雪山中,挣扎了两天两夜。
他们几次看见救援直升飞机,都因她们身穿的是淡色滑雪装,难以被发现。终于,女儿因体力不支,昏迷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而母亲已不在人世了。
医生告诉她,是她的母亲,用生命救了她。
原来,母亲割断自己所有的动脉,在雪地里爬行,用自己的鲜血染红雪地。
直升飞机发现了目标。
一样是血淋淋的母爱,一种救了孩子,一种害了孩子。
程遇行脑中有点混乱,他有点累了。
·
这天李净走进了周淮舟的心理咨询室。
周淮舟给李净做了催眠,她在催眠的过程中,一直在哼一首歌,似乎是一首民谣。
其余的,什么话也不肯说。
周淮舟知道,李净的潜意识,在保护她,阻止她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周淮舟只进行到三级催眠深度,就进行不下去了。
他从未遇过,潜意识自我防卫机制,这么强的患者。
他没有勉强。
他需要重新开始制定,李净的治疗方案。
所有精神症状的病人,他们所拥有的症状,都是为了让他们活下去才出现的——
潜意识一定是抗拒治疗的。李净要面对的,是曾经让她活不下去的事。
李净醒了过来,看到周淮舟的表情,知道自己在催眠状态下,什么都没说。
李净抱歉地对赵耀说:“对不起,周医生。”
周淮舟笑了笑,“没事啊,没说什么,说明你的潜意识,自我保护意识很强。我们可以先聊一聊,你说说你记得的事,没关系,可以慢慢来。”
李净点点头。
周淮舟问李净,“听程遇行说,你有一个教你格斗的哥哥,是吗?能跟我说一说,是在什么情况下,认识他的吗?你们现在还见面吗?”
李净说:“我认识的那个大哥哥,叫李堇年。比我大三岁,就住在平安路小学的那条巷子尽头。我在小学的时候,因为那个名字,一直被大家嘲笑,孤立,欺负。堇年哥哥在家里阳台上,看见过几次。
有一次因为我考了年级第一,欺负我的人,污蔑我作弊。他们把我书包里的试卷都扔了出来,踩在脚下。正当我捡试卷的时候,堇年哥哥出现了。”
他将手里帮我捡的试卷递给我,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如果有人冤枉你,吃了他的东西。
你不要剖开肚子以证清白。
你应该挖出他的眼睛咽下去。
让他在你的肚子里,看个清楚。’
那时我满脸泪水,堇年哥哥说:‘记住,哭没有用。哭是为了给人看。像你这样的人,哭给谁看?’”
周淮舟问:“那你的格斗,也是他教的吗?”
“嗯,但堇年哥哥说我身体素质不行,学的也只是些花拳绣腿,根本保护不了自己。他会在有人将我堵在巷子里的时候,保护我。”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你最近多会见过他?”
“他工作后就留在了上大学的城市娶妻生子,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最后一次见他,是大学暑假,我远远地看到他在巷子尽头招手。可能是和我道别。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周淮舟似乎知道了什么,他问:“除了你,还有谁见过李堇年吗?”
李净回答:“我有个好朋友,她见过。”
周淮舟结束了这次李净的来访。
第一次咨询,时间不宜太长。
李净走后,周淮舟反复哼唱着,催眠中的李净,哼的那首民谣。
周淮舟在网上找了好久,都找不到这首童谣的出处。
他进入一个论坛,发帖求助。
晚上他洗澡之后,准备给自己煮个泡面吃。
突然,听到了电脑消息声。
他打开电脑,看到论坛上有人回复他——
“五个小朋友在玩捉迷藏。
一个躲在草丛里,一个躲在围墙里,
一个躲在土堆里,
一个躲在柜子里。
藏好了吗?
咯咯咯…谁在笑。”
很平常的童谣,周淮舟却觉得后背有点发冷。
他对这个回答者,发出了聊天信息。
他想问一下,这个童谣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不一会,回答者给了回复,“这首童谣出自中世纪欧洲,一个童谣合集。因为这个童谣合集,充斥着血腥,暴力,犯罪。所以慢慢的,随着几百年时间的流逝。这个有一千多首童谣的合集,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首。你问的这首,就是在历史长河中,销声匿迹的其中一首。”
“那请问,你知道这首童谣,背后有什么故事吗?”周淮舟问完等回答的时候,紧张得直搓手。
等了一会儿,电脑屏幕亮了,对方回了他三个字:“不知道。”
周淮舟查了半夜的资料,终于抵挡不住困意,趴在电脑前睡着了。
他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古堡,古堡中回荡着,如哭泣一般的哼唱。
“小心来自玛丽的凝视......
她没有孩子......只有玩偶......
如果你在梦里见到她......千万不要......不要尖叫......”
·
两年前。
这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外面下着雪,高档商场里,却温暖如春。
接近晚上十点了,商场马上要打烊了。
奢侈品柜台的导购小姐,清点货品准备下班。
这时,一个女人走进了商场。
她头发干枯,嘴唇干裂,满是皱纹和斑点的脸上,戴着厚厚的眼镜。
一件已经过时很久的呢子衣,里面搭着一件起球的灰色高领毛衣.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宽大的裤子。
脚蹬一双款式很老的棕色单跟鞋。她戴着和穿着,毫不相搭的围巾。
头发随便用卡子夹着。
手里拎着一个半旧的皮包。
她和这个商场的格格不入,让她有点不自然。
商场和外面的温差一下子让她的眼镜,迅速被雾气遮挡。
她更加窘迫,她手忙脚乱地用围巾角,迅速擦了一下眼镜,勉强能看的清楚。
商场一楼卖化妆品,各种化妆品的香味,混在一起,浓郁得让女人眩晕。
“请问......请问......我想买香水。”女人不好意思地问导购小姐。
导购小姐看到女人的打扮,很快判断出来,女人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但她的职业习惯,还是非常礼貌客气地询问,“您是要买指定的香水,还是需要我给您推荐?”
女人脸一下涨得通红。
她搓了搓手,随后从包里扯出一件衬衣,递给导购小姐。
她低声说:“对不起,我想......我想要......这个衣服上面的味道”。
漂亮而时尚的导购小姐,虽然尽力保持礼貌,但还是错愕地愣在原地,都忘了伸手接女人递过来的男士衬衣。
还是旁边另一个导购小姐,用胳膊肘杵杵她,用眼神示意她,赶紧接过来。
女人看在眼里,更是尴尬地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年轻的导购小姐立刻道歉,并赶紧拿过衬衣,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她又让旁边的导购也闻了闻。
她们低低地讨论,“味道已经散的不明显了,应该不是咱家的香水。”
女人就这样拿着衬衫,一个一个柜台地问。
终于有一个柜台的导购小姐,在闻过之后,说这款香水,很像她们家柜台上,正在售卖的一款限量版香水。
导购小姐拿出这款香水的试用装,喷在试香纸上,扇动着给女人闻。
空气中瞬间充满了,性感而魅惑,自信而强势的味道。
导购小姐细致地给女人包好香水,并礼貌地鞠躬,欢迎她下次再来。
有一个拿着男士衬衣的女人,来买衬衣上的味道。
这件事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商场。
黑暗中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打开香水包装。
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喷了一下,香味立刻氤散开来。
像鬼魅一样诱惑。
女人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
两年后。
一天,程遇行从局长办公室走出来,对江喻白和欧阳台说:“来活儿了,咱们出发。”
欧阳台面露难色,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手机屏幕显示“外卖正在派送中。”
他说:“我早上没吃饭,饿得前胸贴后背,刚点了一份鳗鱼饭。”
程遇行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饼干,扔给欧阳台,“路上凑合吃一口。这个案子比较急。”
在办公室整理资料的肖鸣,笑着对欧阳台说:“鳗鱼饭,我替你吃。”
在路上,程遇行将局长跟他说的情况,告诉了江喻白和欧阳台。
“章木,四十二岁,两天前死于家中,死因初步判断是心脏麻痹。”
欧阳台问:“队长,心脏麻痹属于突发意外死亡,这个不是咱刑警队的活儿啊。”
程遇行说:“今天突然有一个女人报案,说章木不是正常死亡,是章木的妻子,翟月杀了章木。”
江喻白问:“那报案的女人是谁啊?”
程遇行说:“是章木的情人安琪。”
欧阳台正仰头喝着一瓶矿泉水,听到程遇行这么说,一口水喷了出来,呛得脸红脖子粗。
半天比比划划说不出话来。
江喻白说:“你想说什么?”
程遇行给欧阳台递纸巾,不紧不慢地说:“他想说的是‘小三告原配,这个世界真疯狂。’”
欧阳台对着程遇行,比了比大拇指。
三人先是去了殡仪馆,在殡仪馆见到了法医林姐。
如果要二次鉴定,法医是一定要进行解剖的。
打开尸袋,一幅诡异的画面,呈现了出来。
死者章木已经四十几岁的年纪,却穿着一身高中校服,而且这个校服显然不合身。
程遇行问殡仪馆工作人员,“死者送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吗?”
殡仪馆工作人员说:“是的。救护车拉来的时候,就是穿着这样的衣服。当时死者死在家里,他妻子打了120。120到达的时候死者已经死亡,然后现场开具了死亡证明。
就直接拉这儿来了。”
林姐问程遇行:“章木的直系亲属,同意他做尸检吗?”
程遇行说:“章木父母去世,女儿在国外念书,直系亲属只有妻子翟月。翟月同意做尸检。”
欧阳台接话:“这翟月同意做尸检,倒是坦坦荡荡的啊,不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江喻白问题安,“那这小三儿安琪,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章木原配翟月杀了章木呢?”
程遇行说:“安琪说,章木从她那儿离开回家,就是为了和妻子翟月,签署离婚协议。章木身体挺好,不可能正在协议离婚的关口猝死。一定是翟月不肯离婚,由妒生恨杀了章木。”
江喻白说:“这也没有实际证据,就凭安琪的推断,咱们能启动司法程序吗?”
程遇行说:“局长已经让咱们调查了。”
林姐在殡仪馆的解剖室解剖,她有点狐疑地说:“章木的尸斑是五天前的。”
程遇行看着殡仪馆,接收遗体单上的时间,吃惊地说:“章木是两天前拉来的。这么说的话,章木死亡后,在家里还放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