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离开而停止不前。
地球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停止转动。
邰玉树离开了,柏乐的日子还得照常过。
开学前一晚,柏乐一个人去了洪意远的宿舍。
他敲了敲门,很快有人出来开门。
柏乐对那个人有点印象,他点了下头,冲他打了个招呼。
“找谁?”男生笑了一下问道。
“洪意远在吗?”
男生把门完全打开,朝后面看了一下,“没在,还没回来,不知道晚点会不会到,要不等他回来我跟他说一声你找他?”
柏乐也朝里面看了一眼,洪意远的床铺是空的,应该是放假前把被褥放进了大衣柜里,此时只有一层薄薄的床单铺在上面。
人确实没在。
“没事,有空我再来找他。”说完柏乐就走了。
不管他们双方父母查不查得到,也不管邰玉树用什么方法来处理这件事,柏乐还是想自己当面问一问洪意远:是不是他,为什么,他又凭什么……
开始上课后,柏乐就变得忙碌了起来。
大一下学期的课程比上学期多了不少,一周五天有三天是满课的,周六还要上选修。
还要参加各种社团活动,志愿者活动,参选学生会,学校官方还安排了社会实践课。
单是扫一眼他们的时间表都感觉排得满满当当的,简直离谱。
常立轩晚上回到宿舍往凳子上一摊,就开始抱怨:“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大学会比高中还累!”
阮兴也举手附和:“同意,我都忙得没空谈恋爱了——”
蓝昭冷笑,“做个人吧你两,我不是更惨,本来就单身,现在连追妹子的时间都没有了……”
三个人互相调侃了一阵子,阮兴回头扫了一眼,“柏乐还没回来?这都九点多了。”
“没。最近他好忙啊,都见不着人。”常立轩应道。
“是啊,不知道他每天都干什么去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蓝昭吐槽道,“而且感觉他这学期回来以后整个人都消沉了不少,话都不怎么说了。”
阮兴心细,在返校那天就知道柏乐情绪不对劲了,也大概能猜到为什么,但柏乐不说,他也不好在室友面前多说什么。
“他不是说家里有事儿么,不然寒假不能消失那么久,都是别人的私事,咱们少打听。”
“是,肯定不能多打听,就是随口感慨一句。”蓝昭说。
柏乐当天晚上快闭寝的时候才回来,进门就一言不发地拿盆去洗澡洗衣服,洗完就上了床准备睡觉。
蓝昭转身朝他吹口哨。
柏乐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干吗?冲我撩没用,我不是女生。”
蓝昭嘿嘿直笑,“我没有我不是,我可没撩你——”笑完又问他:“乐,最近你怎么回事儿,整天见不着人,情绪也不对劲,哥几个都特担心你,有事儿你得说啊,别憋着,是不是拿我们当外人。”
柏乐铺被子的手一顿,鼻子有点酸。
虽然表情依旧很冷漠,但内心确实在翻涌。
说不感动是假的。
开学快三周了,柏乐其实撑得很辛苦。
邰玉树不在,功课忙,活动多,他还自虐一般给自己找了个兼职,不管什么活,有时间就跑出去打工挣钱,体验人生。
缺钱么?缺的,因为他把大部分存款都存了定期。
是为了赚钱吃饭吗?不完全是,他只是想让自己忙一点,这样就可以少想邰玉树了。
邰玉树走了整整37天,没有一点消息,他快要受不了了。
柏乐用这种自虐般的方式让自己不断地连轴转,希望可以弥补偿还那些年自己让邰玉树受到的孤独与等待。
柏乐揉了揉鼻子,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太忙了,有点累。”
“干吗啊,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咱家破产了?生活费不够跟兄弟们说呀,多了没有,凑点饭钱还是能凑出来的。”蓝昭大喇喇地说。
柏乐笑了起来,“没有,够的,不过我要存钱,这学期留给我的活动资金确实不多,所以要出去打工赚点,放心吧,真不够肯定跟你们借,到时候别把我拉黑就好。”
“哈哈哈,那肯定得拉黑,不是都说嘛,这年头,老婆可以借,钱不能借。”
蓝昭打趣逗柏乐,被常立轩给揍了一巴掌。
“放你的屁,我老婆可不借,少搁那发表邪教言论。”
“哈哈哈哈——!”
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柏乐也放松了不少。
调侃完,阮兴又认真地补充道:“乐,有什么事儿就跟我们说,真不用当我们是外人,都在外地念书,谁还能没个突发事件,一起扛扛就过去了,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我们也不会细问,说了我们三个肯定会帮你保密的,都一个宿舍里住了半年了,大家怎么回事心里都清楚……”
多余的话他也不说了,柏乐懂就行。
柏乐默默铺好被子,坐到床上,后背靠着墙。
他看着宿舍里三个哥们,深深觉得自己很幸运。
从小到大,身边先是有个邰玉树,把自己照顾得像个弱智一样,吃喝不愁,世事不知。
上了大学以后,宿舍里随机分到的三个室友,天南海北、高矮胖瘦,性格方言各不相同,但人却都很靠谱,对他也都很好。
命运还是善待他的。
他该学会长大了。
“谢谢哥几个。”柏乐真诚地说。
三个室友大手一挥,觉得不算什么事,让他不用客气。
柏乐却话峰一转,“大家对我都很好,我也不想瞒着大家,有些事我想跟你们坦白。”
话说得有些严肃,三个室友顿时安静了下来,看着柏乐,等着他说下面的话。
“首先,我要向你们坦白一件事。这件事虽然说是我自己的事,但也跟大家有点关系。如果你们听了觉得能接受,大家就像以前一样相处就行,如果你们觉得别扭,我就申请搬出去住……”
“什么事儿啊,说得这么严重,别卖关子,快说。”蓝昭被柏乐吓着了,打断他问道。
“……就是……”柏乐揉了揉鼻子,头一次当着别人的面承认自己的性向,他还是有点放不开,但话头都甩出去了,也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我其实……喜欢男人……”
柏乐说完没敢抬头看室友们的表情,宿舍里一时变得非常安静,没人说话,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过了一会儿,柏乐微微抬头,发现这三个人也都没看他,各自看向别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柏乐笑了一下,“没什么,我能理解,大家都是男生,一个宿舍里住着,男生之间本来就没那么多讲究,光着屁股走来走去的情况也挺常见的……你们要是觉得别扭,我就……”
柏乐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丫才没事就光着屁股跑呢,多大了,不要脸了——”蓝昭笑着骂他,“别扭什么啊,有什么可别扭的,我就是……就是挺意外的,看着你也挺直的,这什么时候弯的啊?”
常立轩也笑了起来,“我也不介意。”
阮兴盘了个腿,慢悠悠的动作像个老者。
“我何止不介意,甚至早就发现了端倪。”
蓝昭和常立轩转头看他,“牛逼啊你,老大,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不是,你发现什么了?”
阮兴故作神秘,“你两好好想想,小柏同学是因为什么才忽然这么失落的,他不缺吃不缺穿,身边缺了什么?是吧,好好想想——”
还是一副智者的样子,点到为止。
凡事都有迹可寻,宿舍里的人也都不是傻子。
很多事情只是压根没往别处想,但有人提了,再细想想、细琢磨一下,就会发现很多不寻常的地方。
常立轩最先反应过来,两手一拍。
“靠!早没发现呢!可以啊——”
蓝昭胖乎乎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忽然也反过劲儿来。
“我……去……你两可隐藏得够深的——”
柏乐笑了起来,这回是真的很放松的笑。
话都说开了,大家的态度这么宽容,柏乐很感激。
说太多感谢的话语并没有意义,在往后的日子里好好相处就完事了。
留给蓝昭和常立轩足够的时间去叽叽嚓嚓讨论这件事,随后阮兴又抛了个华点出来。
“乐,你哥出国的事,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柏乐顿了下,深吸了口气,点头说:“是。我们两被人阴了……”
他把过年的时候过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把三个室友气得要炸。
“啥玩意儿?哪个变态这么贱?”
“坏人功德啊这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是要下地狱啊——”
“什么一桩婚,会不会说话……”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
狠骂了一通,常立轩问柏乐:“是谁干的你心里有数么?报警了么?”
“报警没用的,又立不了案,”柏乐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我爸和他爸都在查,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不过……我和邰玉树心里都有个猜测……”
“谁啊?跟你两有宿仇么?”蓝昭问。
柏乐往宿舍大门口看了眼,摇了下头,“不算有宿仇吧……”
这次蓝昭可算机灵了一回,“靠,不是吧,难道是咱们学校的?看你那表情,这么劲爆吗?”
阮兴依然很会戳中华点。
“那我就知道是谁了……”
“你又知道了?”蓝昭皱眉看他,总感觉自己的智商被碾压,这让他很不爽。
“我就知道。很好猜啊——”
“哪就好猜了?”蓝昭反问。
阮兴手指抠了抠枕头上的线头,“你想想,我们乐平时脾气挺好一人,跟谁两跟有仇似的?”
蓝昭:……
常立轩:…………
“那这人是真的有点恶心的……”
“我操这是个什么东西!你等我去揍他一顿给你出出气!”
蓝昭说着就要下床,被阮兴叫住了。
“你醒醒,大半夜的你要作死呢,明天再去不行么?装作在食堂不经意间碰到,把菜盘扣他头上不行吗?”
“哈哈哈哈——老大真有你的,闷坏——”常立轩笑着拍床。
“那就这么放过他?”
柏乐示意他淡定,“不是我放不放过他,这人这学期就没来,我去找过他几次,宿舍的人都说他开学就没来过,请假了,不知道是不是心虚。”
说完他把枕头稍微摆正,随后躺下。
“睡吧,他总不能躲一辈子,我早晚找到他好好算算这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