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疏桐著枝>第84章

  在病房闹事的男人叫李伟, 跟着他一起哭天抹泪的女子是他的妻子,叫张云。

  他们口中的死者,是镇上的村干部, 前几个月不舒服到县医院就诊,查出腹部明显包块,就送到市里大医院检查。

  CT,穿刺活检,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胰腺癌伴肺癌转移。

  老头子是村干部, 年轻时候还去过抗美援朝, 妥妥的老红军, 一年到头有不少的补贴。

  夫妻两个每个月靠着这些政府发给老头子的工资过活, 不想让老头这样轻易死掉。

  一时轻快, 和时时轻快,他们分得很清楚。

  于是乎,医院所有的检查项目都给老头子来了一遍。手术治疗, 靶向药治疗,化疗, 还有很多他们从民间求得来的偏方,全都往老人家身上招呼。

  可怜那个一身兢兢业业的老干部,到老来本生就是不舒服去医院检查,这样一通折腾,肿瘤不见得变小,身体倒是一天比一天变差了。

  眼见着老头子躺在床上呼吸都困难,估计喘气的日子没剩多少, 两口子在病房前头嘀嘀咕咕合计, 医院还剩下一个放疗没做。能放好, 那就是老头子命大,放不好,那就再讹医院一笔钱,反正老头有保险,什么检查都能报。

  于是乎,两口子提着水果,提前蹲点林平兴在医院的时间,每天都来放疗科找他。

  放疗科医生那么多,他们非要找林平兴的理由很简单,那个是主任,要是出什么事,指定赔的钱多。

  林平兴原本不想给他们做放疗,病人情况很差。已经是晚期了,做治疗的意义不大,浪费钱不说,可能因为后续放疗反应,病人还会很难受。

  但他禁不住李伟和张云的苦苦哀求,他们把一个孝顺的儿子儿媳演到了极致,说只剩下那一个希望,也想要试试,老人家前半生不容易,好不容易盼来一点好日子,还没过几年,又得了这遭瘟的病,无论如何,都请林医生再费点心,钱不是问题,万一呢,万一就有好转呢。

  一来二去的,林平兴也心软了,只说试试,能不能行不敢保证。

  为了这一个病人,放疗科所有医生聚在一起开了好几次会,最终选定出来一个最优的放疗计划。一共三个疗程,治疗三天,每次半个小时,但是老头子运气不好,最后一次治疗的时候在射波刀机房里面的检查床上咽了气。

  这下可不用装了,平时见了林平兴一口一个林主任,点头哈腰的夫妻两成了要吃人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上来就要五十万。

  这种情况林平兴见得很多,他有条不紊的把保安叫来,再把放疗计划里面的知情同意书摆在桌子上摊平整了让他们看。

  计划没问题,计量没问题,治疗过程也没问题,这件事的责任追究不到医院的头上来。

  但是李伟和张云听不得这样,见叫嚣不成,索性瘫在地上撒泼,保安来拉他们,李伟拿出兜里的水果刀就朝最近的林平兴身上扑过去。

  林平兴腹部被捅了三刀,脾脏破裂,最深的一道伤口是李伟仓促间在他脖子上划出来的那道伤口,再深一公分,伤到颈部大动脉,林平兴可能当时就无力回天了。

  失血过多,林平兴被送进了抢救室急救,警察也来了,把无关人员都拦在外面。

  林平兴在医院里面抢救,急诊抢救室外的李伟和王云两个人意识不到问题有多严重。他们老爷子在镇上是当官的人,两口子知道舆论的重要性,也懂得煽动舆论的一些手段。

  趁着警察无暇顾及他们这边,李伟拿出手机,偷摸的给在电视上面看见的地方新闻频道上面留下的号码打电话。

  当然,他们说谎话的技术是一流的,仗着林平兴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他们把自己编造成一个被医院连累父亲去世的无辜家属形象。

  有的时候,社会不管事件的真实与否,他们只传播民众想要看到的片面新闻。

  于是乎,某某医院的放疗科主任罔顾医风医德,强制性要求肿瘤病人进行射波刀治疗,导致病人情况恶化,死在治疗室的检查床上。

  那几天,来医院采访的记者络绎不绝,林平兴门口安排了四五个保安根本不够。每天都有长枪短炮对准姜清,她是个小有名气的公众人物,一时间,网上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也不少。

  林平兴还没有醒过来,害怕离了人出事,姜清在医院守着他,林檐每天上学放学,还有留出时间到医院送饭。

  第三天,林檐把炖好的排骨汤送到医院,出去打一瓶热水的功夫,林平兴的病房外面又围满了人。

  记者们争先恐后的把话筒对准姜清。

  “姜女士,你也是小有成就的舞蹈家,请问您对于你先生这次的医疗事故,你有什么看法?”

  “听说死者夫妻在医院外面拉横幅抗诉,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外面群众对此呼声很高,对此,你们避而不谈,是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吗?”

  那天熟悉的站在白帜灯下的恐慌又来了,林平兴也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静养,又想要他们离开,又不知道说什么,姜清张了张,又一时语塞:“我,我……”

  场面凝固间,一声爆炸声震耳欲聋,眉目清秀的少年站在一地暖水瓶碎瓷片前,沉沉的眸光扫过那群逼迫到病房来的记者。

  “我爸爸他治病救人,问心无愧,所有流程都是附和医院规定的,”林檐踩过地上的水渍,把瓷片踩得更碎,他穿过那群记者,走到病房当中把姜清拦在身后:“你们要是有问题,可以去看病例,看治疗计划,如果是我爸爸的问题,警察和医院自然回来问责,也轮不到你们一群记者来抢惩恶扬善的活干。”

  少年语气清冷,站在门前扫过他们的目光是显而易见的鄙夷:“现在,带上你们的东西,滚出我父亲的病房。”

  门再一次被关上了,林檐拉过姜清,少年抿着唇:“妈你有没有事,我刚刚好像看见有个男的想要拉你。”

  “妈没事,妈没事,”姜清鼻头有点酸:“你还是个孩子,遇见这样的事还要你替妈妈出头。”

  这种事肯定要站在姜清的前面,林檐拍了拍她的背,安慰:“下次不是熟悉的人,你不要开门放他们进来。”

  其实不是姜清开的门,只是门口有一条缝,那群人就顺势把门推开了。

  姜清坐到床边,掖了掖林平兴的被子,叹着气:“她们想要进来,什么样的招式使不出来?昨天你去上课了,门口有个人来敲门,说是小护士来换药的,一进来就拿着摄影机对着我,好在门口的保安眼疾手快,把他们架出去了,不然,还有得吵。”

  林檐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了眼姜清,又看了眼林平兴,最后把饭盒递到姜清跟前,一惯平稳的语气:“先吃饭。”

  姜清打开饭盒,吃了两口,又没有胃口的把勺子放下来:“檐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等爸爸醒过来就好了。”

  姜月从那次乡下回来,就不知道跑到那个地方去了,说得是采风寻找新的灵感,这一段时间联系不上她。夏桐父母在研究所,实验进展到了新阶段,离不开人,姜清也没好打扰她们。剩下的就只有在乡下的外公外婆,两个老人家年级大了受不得刺激,忙帮不上还容易着急上火,一不小心跌倒在什么地方就得不偿失了。

  至于萧池一家,他们远在国外,就更加不好打扰了。

  目前最紧要的是林平兴,等他醒过来,没有大碍了,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迈过这个坎。

  所以姜清在医院守着林平兴,林檐学校,家里,医院三头跑,一句怨言也没有。

  “明天你别来了,看你的脸,瘦了好大一圈,”姜清摸摸林檐的脸:“医生说你爸爸已经不在危险期,只要等他醒过来就好了,医院也有食堂,不用你每天跑来跑去的送饭,把学习搞好就行了。”

  林檐点头:“我明白。”

  “明白得做呀,”姜清点着他的脑袋:“今早上送过来的小米粥包子是不是你自己做的,早晨得几点起床。”

  姜清想起早晨林檐带着一身湿气进屋,送过来的饭盒还是温热的,里面的包子摆放整齐,不像是外面买的塑料袋装好的包子。

  “不是,我不会包包子,”林檐老实得很:“那是我在超市买的半成品。”

  “你啊,那你也不许送了,家里有一个你爸爸让人操心的就够了,你不能再让妈妈操心了。”

  林檐低着头不说话。

  “檐檐,你是个好孩子,妈妈一直都知道。”姜清的声音很柔。

  病房里面,原来的监护器都撤了,没有那种冰凉的电子滴滴声,林平兴的呼吸面罩也摘下来了,正呼吸平稳的躺在病床上,就是不知道几时能醒过来。

  “虽然,我和你爸爸在对你的教育模式上存在一些独断专行的见解,但是我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你好的。”

  林檐没动,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收拢在一处。

  姜清接着说:“或许这些行为对你来说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和负担,那些都不是爸爸妈妈想看到的,妈妈只是想和你说,你是我们的儿子,不管怎样,我们都希望你可以过的轻松快乐一点,不要把很多的担子都背到你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