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今年冬季开学时间较早,情人节这天已经在上学一周后。
这天学校的气氛明显和往日不同,繁重的学业压不住青春飞扬的热情,再专注的学子也会借着特殊节日放松。
送巧克力的风潮刮来青涩的馨香,一些暗恋或明恋,都将在今日终成正果。
辛雪稚去往教室的路上已经看见三对互送巧克力的情侣,努力保持目不斜视,以免打扰他们的氛围。
好不容易走到教室,进门不久便被人叫住,他吃惊地看着讲台,况戍第一次这么早来上课。
商业大佬破例来学校授课,每次都踩点进门,讲完从不拖堂,是一枚来去无踪的高贵帅哥。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高贵冷艳的大佬早早候在教室,辛雪稚用表情给他打了个无声的问号。
况戍倚着讲台抱臂站立,个高腿长,精英风范,每一个进教室的学生都得被惊艳一次,把本就朴素的莘莘学子衬得更不起眼,放眼望去,光全在他身上。
他略抬下巴戳了一下第一排的位置,金口玉言道:“坐这。”
辛雪稚更不解,用表情还了个更大的问号。
况戍无情:“哑巴了?说话。”
“你——”辛雪稚左右端详,惴惴地压着声音,“不是说好了在学校装不熟吗,你突然这是干嘛?”
“所以坐下。”况戍站得高,垂目垂得睥睨众生,“不然全教室都要知道我俩很熟了。”
“......”辛雪稚不敌淫威,咬牙愤愤坐在第一排。
早在后排占座的叶殊不明所以,给他发消息:“怎么?”
“况戍让我坐这。”
“好的。”
“?你不来救我?”
“我怕况总打我。”
“。”辛雪稚无情翻扣手机。
一堂课上得七上八下,辛雪稚生怕况戍突然来个亲密互动,还好这人知道场合,衣冠楚楚地把发展课讲到结尾。
铃声一响就遣散学生。
辛雪稚不慌不忙地收拾书本,照常要等到最后才起身,从后排涌上来的人排成长队从他身边经过。
末端,一个女生剩在最后,背着双手走到他面前停下,怯怯地叫了他一声。
辛雪稚抬头,是个清秀漂亮的姑娘,眼熟,貌似同班。
他回:“你好。”
“那个、今天情人节,其实我——”
“辛雪稚同学。”一把凉音兜头淋下,况戍竟还没走。
被他这么一打岔,女生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又怔又怕地看着他。
“来我办公室一趟。”
辛雪稚:“?你什么时候有办公室——”
“别废话,跟上。”
况戍好大一派师长架势,他在学校里冷峻的气质根深蒂固,那女生根本不敢和他对抗,连忙挥手退步,“我没事了,辛同学,你快去吧。”
逃也似地跑走。
辛雪稚一阵无言,接着看向况戍:“你什么毛病?”
把人吓走后,况戍立即换上辛雪稚专用脸,声音也跟着放软:“雪稚,真有事,你跟我来。”
他还真把辛雪稚往办公楼带,几分钟后,辛雪稚望着头顶标牌,冷冷地念:“校长办公室。”
“借用了。”况戍熟练开门,把人请进去。
辛雪稚这时也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心想况戍连校长办公室都临时借用了,想必是有重要的谈话,结合前几天学校审查资料的事情,他坚信是关于研究的保密内容。
肩背不由挺直,他站在屋中紧张地问:“你说。”
况戍郑重其事地走向办公桌,曲指在桌上一个盒子旁敲了敲:“这个。”
辛雪稚靠近一看,不得了,居然还用巧克力盒子掩饰了,果然需要严格保密。他慎之又慎地打开盒盖,嚯,障眼法还有两层,指尖游走在那些装模作样的巧克力中间,每一粒都翻来覆去地查看,又检查下面是否还有隔层。
“干嘛呢。”况戍突然发声,“这么多还不够你吃啊?”
“啊?”辛雪稚迷茫抬头,“这难道真是巧克力?”
“这难道长得不像?”况戍拾起一粒放眼前端详,“爱心,黑巧,可可香,我让他们做的传统款啊。”
辛雪稚被传统到了,直起身,默默走到一边自闭。合着他在那跟地下党对接一样紧张一通,结果这人真只是送个巧克力而已。
况戍跟过来,好奇地围着他转一圈:“怎么还自闭了?”
“你送就送。”辛雪稚虚弱道,“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校长办公室都被你借用,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不用他答,联系刚才他的反应,况戍很快能想通关窍,忍俊不禁,“哦,以为听机密来了。”
辛雪稚本就窘迫,被他闹得更加害臊,冷着脸不吭声,想要用高冷糊弄过去。
况戍不吃他这套,把那颗巧克力递到嘴边:“来,尝尝,定制的少糖,你可以随便吃。”
辛雪稚避开脸:“你今天来这么早就为了送巧乐力?”
“不止这个。”
辛雪稚一下看住他,以为还有正事,结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还逮人。”
“刚才下课那个女生,背后握着巧克力,想借机告白,好险被我拦住。她那巧克力一看就没我的好吃。”
“......”辛雪稚无言片刻,“况戍,你几岁?”
“二十一。”他还回答上了,挺得意,“比你大一岁。”
辛雪稚撇开脸,不想面对。
“你以前老叫我哥哥。”况戍又开始忆往昔,“现在怎么不叫了?”
辛雪稚:“我没这么幼稚的哥哥。”
“不喜欢?”况戍拿着巧克力追他,“今天情人节,我看大家都送。”
“谁跟你是情人了?”辛雪稚拧身要走。
况戍拉着他:“尝一口,很好吃。”
两人拉拉扯扯,力量不匀衡后终究是偏了重心,辛雪稚岔力在先,身体歪着倒下。况戍右手拿着巧克力,左手本可以扶辛雪稚一把,他也真的做了扶的动作,可就在即将碰到辛雪稚的刹那,不知为何他猛地急刹动作,转而用更不方便的右手去扶。
再扔掉巧克力已经来不及,辛雪稚闷声摔在地上。
“摔哪了我看看!”况戍把人捞起来。
“咳。”辛雪稚咳了咳,也没吭声,抬眼把他看住,像是在发怔。
况戍埋头把他身上看过一遍,确认没摔坏,抱着人起来。辛雪稚一言不发地任他摆布,乖得像个布娃娃,就是眼睛始终盯着他没放。
“怎么了?”
半晌过去,辛雪稚终于从布娃娃变回活人:“为什么不用左手?”
“......这、右手更方便不是。”况戍在非常勉强地笑。
辛雪稚直言破绽:“明明刚才左手是空的,我看着你伸了一下。”
况戍:“那就是下意识了,习惯嘛。”
“什么习惯?”辛雪稚一针见血,“至少到十八岁,你都还是个左撇子。”
况戍是个左撇子,程度还不轻。他的日常生活几乎都依赖左手,自然包括吃饭喝水种种小事。此前辛雪稚就在饭桌上发现,他改变了自己的用手习惯,本来想找机会问清楚,但眼下,怕是不必再问。
“你左手怎么了?”辛雪稚单刀直入,“好几次故意避开我也是有原因的对不对,你左手怎么了?”
“没怎么。”况戍朝后背手,想要推开,被辛雪稚一把拽住。
他难得强势一回,几下撸起况戍的左手衣袖,一路顺着肌腱往上摸索,况戍察觉到什么,略显无措:“雪稚?!”
“你要觉得可以控制不伤到我,就可以甩开。”辛雪稚无视他的反抗,手指和神情都十分专注。
意料之中,况戍不敢动。
辛雪稚见状心先凉了半截,紧接着,他就摸到了隐藏在皮肤下的数据接口。
“你......”情绪瞬间堆满,他急喘数下,难以置信地用指尖描画接口的形状,“医械手臂,你......你移植了医械手臂......”
“雪稚......”况戍用右手抓着他,但是,解释的话说不出口。他确实移植了,事实胜于雄辩。
辛雪稚沮丧地坐回地面,双手垂在腿边,寡静的时间缓缓前蹭,良久,辛雪稚开口:“为什么移植?”
况戍:“就......和宣传的那样,为了更好的体魄。”
“你常年健身,体质不错,身体在同龄人中算佼佼者。”
况戍:“......”
“算了。”事已至此,辛雪稚也觉得追究起来没什么意义,自己的身体容得着别人说什么吗,他叹了口气,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况戍犯错似的:“怕你生气。我觉得你不会赞成健全人移植这件事。”
“你倒是了解我。”辛雪稚无不嘲讽地说,“我原以为自己也很了解你。”
他抬起头看着况戍:“我曾以为,你也不会赞成健全人移植的项目。”
“我......”况戍一时无言。
罕见地手足无措着,忽然听到辛雪稚说:“把手伸过来。”
“恩?”
“伸过来,我又不打你。”辛雪稚颇为无奈。
况戍看他不像生气,立马变了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听话伸手。
辛雪稚熟练地摸到褪肤按钮,由纳米制成的仿生皮肤被金属机械替代,他翻转手臂,看向背面的标志:“尚屿?你在二区做的手术?”
“是。”况戍现在对他有问必答,“几年前,那时候分辉还没现在的技术,移植只能依赖尚屿。”
“三年前。”辛雪稚笃定了一个数字,“没想到二区那么早就开放健全人移植了,你当时跑去二区就为了做这个手术?”
“算是......”
辛雪稚敛着眼皮,神色不明。
无需再问,心中大抵推敲出一个前因后果。当年他告白后立刻病重,况戍来医院见过他,或许是看到濒死的自己体会到人类的脆弱,对死亡本能的恐惧,让他生出了想要改造自己的想法,在二区完成手术。
总归是,自己这个不健康的身体,影响了身边所有的人。
“雪稚?”
况戍见他怔忪,喊了几声,他才回神继续研究这根机械手臂:“材质和程序都是最好的,没问题。”
况戍却不在意这个,握着他肩膀深深打量:“你怎么了?”
“我哪有怎么?”辛雪稚乏力地笑着,“你别担心,我虽然不赞成,但也不反对,大家都有选择的权利,你已经做完移植又不能反悔,其实也挺好的,我看你之前左手力气大了不少,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敢碰我?”
“机械手臂可以随着意识强化力量,但我还没习惯这个分寸,有时候经常使过劲,怕伤着你。”
“没事,熟能生巧嘛。”辛雪稚安慰他,把仿生皮肤替换回来,从地上站起身。
况戍依旧能从他身上看出淡淡的哀伤,想哄他开心,当下能用的工具只有甜食:“那,吃巧克力吗?”
等辛雪稚默然将地面看过一遍后,况戍才想起来巧克力早扔完了,捡起盒子,剩下唯一一粒,他拿到辛雪稚面前:“这有一颗没脏,你、还吃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认为辛雪稚肯定不愿意吃,刚想收回手,辛雪稚忽然凑近嘴唇,轻轻咬住他手上的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