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CP][哨向]从命如流>第二十章 海獭的双重冲击

  那天晚上陈攸灯是怎么糊弄过去的,他已经忘记了。

  他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拖着身子回到宿舍,接着又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照缅焦急地道:“灯灯,你这周留宿吗?”

  市一中的规定是周六自习,傍晚开始休假,到周日傍晚再回校。如无意外,陈攸灯通常是留宿的,他便道:“留呀,怎么了?”

  “幼真今天早上昏倒了,现在在医院,你和隋芥周末要回来看看他吗?”

  挂了电话之后,陈攸灯一直担心着。方幼真的身体的确是越来越差了,现在正值冬天,南方的湿冷更是让寒意钻到了骨子里,方幼真那样羸弱的身子,经常裹成一个球在家里闭门不出,他和隋芥偶尔回家都是直接到房间里去探望他的。

  第二天是周六,他就想着中午放学去找隋芥说一声。

  结果陈攸灯一下课就跑到隋芥的教室里去,隋芥却并不在,只有久违的易帆一个人端端正正坐在位子上,两个人打了个招呼,陈攸灯问易帆:“隋芥呢?”

  易帆正在看电影票,随口道:“快下课的时候就跟我说要去小卖部,逃自习溜了,现在正回来呢吧。”

  陈攸灯对易帆在他们班里倒是不惊奇,自习课没有本班老师坐镇,只偶尔有值班老师巡堂,有时候想哪个好朋友了,到班里一起上两节自习也是可以的。

  再者易帆的班就在九班隔壁,两个班也算相熟。

  留宿登记表周六下午就要写,陈攸灯怕隋芥不知情在登记表上写名字,便道:“那我等等他吧。”然后便坐在隋芥的椅子上。

  易帆凑过头来问他:“陈攸灯,你看这,《惊魂古堡夜》和《引爆摩天轮》,哪个比较好?”

  陈攸灯不多看电影,但是他不爱看那种爆破特效类的电影,就随口道:“《惊魂古堡夜》吧。”

  易帆点点头,道:“谢了啊。”

  陈攸灯问他:“你要和别人去看电影?”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易帆便磊落地说:“对啊,咱们班一个妹子。”

  陈攸灯看他订票,发现他还是选的隔开的座位,不禁替他悲从中来。

  过了不一会儿,易帆也要去吃饭了,跟陈攸灯道了个别就走了。

  陈攸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易帆不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就只剩他一个人,外面北风呼啸,教室里倒还算暖和,但是更加显得室内寂静无声。

  陈攸灯看了看表,决定如果隋芥五分钟之内还不回来,他就去吃饭。

  过了一会,门“嘭”地被撞开,带起一股刺骨冷风卷进室内。陈攸灯看到隋芥进来,还没开口叫他,就看到后面霍天仪也跟着进来了。

  两个人进教室之后什么都没说,也没看到陈攸灯,隋芥就将霍天仪按在墙上,两个人开始忘情地亲起来。陈攸灯差点想钻到桌子底下去,然而就算是这样也于事无补,粘腻的亲吻声和霍天仪从喉咙里发出的嗫嚅声都清晰地、无一例外地传到陈攸灯的耳朵里。

  陈攸灯恨不得将自己耳朵割掉。

  过了十秒,隋芥的哨兵直感似乎终于起作用了,他意识到了教室里有另一个人。他从霍天仪热情的唇瓣上离开,一转头就看到坐在自己位子上的陈攸灯。

  隋芥一看清是他,就尴尬地叫了句:“灯灯?!”

  “咳,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陈攸灯努力冷静,但是他仍然心脏怦怦地跳得厉害,仿佛里面藏了一只兔子,“我就是想跟你说,隋芥……方幼真昨天昏倒了去了医院,我们今天下午放学去看看他吧。”

  说完他也没看两个人脸色,便拔腿往外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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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攸灯虽然知道隋芥已经在恋爱关系中浸淫多年,也知道这么久隋芥肯定不可能跟人柏拉图似的恋爱,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隋芥跟他的恋人接吻带来的画面冲击。

  陈攸灯被这个画面冲击得整个下午都没回过来神,一直引以为傲的数学作业最后一道大题花了两个小时都没解出来,气的他下课铃响的时候差点把笔摔了。

  该死的隋芥,亲吻干嘛不到小树林去,在教室里是等着老师经过好给他们一个通报批评?胆子长毛了吧?

  数学题没解出来,周日也不能待在学校写作业,放学的时候陈攸灯就顶着张比包公还黑的脸去等的隋芥。

  隋芥见到陈攸灯,却是如绵羊般的温顺,他温顺地帮陈攸灯拎了书包,温顺地问陈攸灯要喝什么,温顺地把刚刚好热度的芝麻糊插上吸管递给他,温顺地跟他在公交站等车。

  温顺至极必有诈,陈攸灯戒备地看了隋芥一眼。

  隋芥却是把这一眼当作了恼怒的信号,当即“啪”地双手贴紧身侧,就差站军姿了。

  “干嘛?”陈攸灯莫名其妙。

  “噢。”隋芥后知后觉自己的愚蠢,放松下来,见陈攸灯仍然不说话,便主动开口道:“灯灯,我错了。”

  那瞬间陈攸灯简直比霍天仪要向自己表白还莫名其妙,道:“你道什么歉?”

  对哦,隋芥又搞不懂了,他道什么歉?

  “道歉我瞎了你的眼。”他老老实实道。

  陈攸灯差点笑出来,看隋芥是认真的,便正了正脸色,口是心非道:“你跟霍天仪两个人都不丑,有什么好瞎眼的?那场景还挺赏心悦目的。”

  隋芥愣了愣,追问道:“那你没有觉得不高兴吗?”

  陈攸灯更加莫名其妙了,“为什么要觉得不高兴?”

  对哦,为什么要觉得不高兴?

  隋芥想不通自己的脑回路,但是他这个人一贯想不通就不想,从来不钻牛角尖,非常干脆利落。但是他总觉得陈攸灯没有觉得不高兴,他就不太高兴,他继续问:“你是第一次见到我亲别人吧?”

  “除了你亲冉冉阿姨之外,算是吧。”陈攸灯勉强回答道。他开始感觉有点不适了。

  恰好这时公交车来了,陈攸灯赶紧上车,坐下之后就掏出卷子来做。隋芥知道陈攸灯做作业,特别是做数学作业时不喜别人打扰,只能闭紧嘴巴不敢说话了。

  车子里又闷又暖,冬天特有的车内温度烘得陈攸灯昏昏欲睡,他在颠簸中快要睡着,数学卷子早就收回书包里去了。

  突然肩上一沉。

  隋芥个大傻逼比陈攸灯还困,睡到陈攸灯肩膀上了都不知道。个大脑袋死沉死沉的,陈攸灯下意识就要去推他。

  在碰到隋芥柔软的发丝那一瞬间,陈攸灯的手停滞住了。半晌,那只手无声地放回了原位。

  算了,让他睡会吧。

  方幼真入院之后这检查那检查,检查了一堆东西,花了小一万,结果告诉他只是精神力枯竭,气得他差点就要出院。

  隋芥和陈攸灯到他病房里的时候,他正在跟项瑛吵架。

  项瑛:“你再胡闹,我就,我就……”

  方幼真嚷嚷:“你就怎么?!”

  项瑛眯起眼来,说:“我就把你这样子拍下来,用你的账号发到网上。”

  方幼真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似的,立刻噤声了。

  项瑛把安静下来的方幼真塞进被子里,转头就看到两个小的站在门口,挑挑眉,道:“怎么不进来?”

  隋芥把带的水果篮放到床头,方幼真双眼瞪得像铜铃:“工作了?这么出息,花父母的钱买这死贵的玩意。”

  “至少能吃。”隋芥道,一屁股坐下来开始掰香蕉。他刚才压在陈攸灯肩上睡了一路,睡得一边俊俏的脸上都是红印子,下车之后还嚷嚷自己脖子疼,气得陈攸灯踹了他好几脚。

  陈攸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问方幼真:“你怎么回事?”

  方幼真:“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精神力枯竭吗?过往几年都这样了。”

  一旁项瑛道:“现在快要见底了!你不吃安眠药现在都睡不着,晚上在房间里哭得枕巾都湿了,你以为我早上来帮你换洗床被看不到吗?”

  方幼真厉色道:“项瑛,闭嘴!”

  项瑛不甘心地闭上了嘴,隋芥和陈攸灯不安地对望了一眼。虽然他们知道方幼真的精神力很稀薄,他们也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他的小兔子了,但是他们不知道方幼真晚上原来还独自一人在房子里悲伤。

  方幼真恢复了脸色,又嘟嘟囔囔地摸着自己手上的吊针:“真烦,在这里。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

  项瑛怒道:“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待着。”

  方幼真生气了,说:“项瑛,你以为你是谁?!我花我的钱请你做保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限制我该去哪儿了!?”

  项瑛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泄了气,低声道:“你如果不待在医院,你可能不……不能撑到明年。”

  方幼真一愣。

  隋芥和陈攸灯都恐慌起来,虽然他们知道丧偶向导能像方幼真活这么长的实属罕见,但是他们实在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猝不及防。

  “什么?你什么意思?”隋芥慌慌张张地问道。

  项瑛没有了刚才和方幼真对骂的气势,整个人仿佛都泄气了一般,小声道:“方幼真,你不是说要撑够七年吗?不是要给他看……”他的喉咙仿佛艰涩起来,“不是要证明给他看吗?”

  方幼真沉默了很久,久到隋芥和陈攸灯都以为他要睡着了,然而他突然发声,道:“我知道了。”

  项瑛听到方幼真答应了,却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只站起来说:“我去跟医生说两句。”

  然后就走了,他的草原狼匆匆地跟在后面。

  项瑛的草原狼叫嵘峥,跟八哥和绒皮皮并不怎么接触,只会在少数一些方幼真的兔子小牙出来的时候,将兔子叼到自己蜷缩成的毛毯子里睡觉。

  或许就像项瑛的潜意识一样,他只是珍惜方幼真,对他们两个并不怎么亲近。

  “隋芥,我想吃楼下包子店的叉烧包。”方幼真突然道。

  隋芥“嗖”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方幼真又闲闲地道:“要他家的港奶去冰三分糖,再要个鸡丝粥,哦还有有点想尝尝他们家绿豆饼,陈攸灯有什么想吃的?”

  陈攸灯看了眼焦虑的隋芥,憋笑道:“我要一个香芋包子。”

  隋芥得令下楼去买了,门关上后,就只剩方幼真和陈攸灯两个人在病房里。

  “这鬼天气,真是冷得可以。”方幼真嘟嘟哝哝道,将怀里揣着两个热水袋抱得更紧了。

  陈攸灯看他好笑,心情微微好了点,翘起嘴角道:“你除了去厕所真是哪儿都去不了了。”

  方幼真气道:“我昨天本来好好的,精神挺不错,就想着自己下厨,谁知道手刚碰着水池里的菜就昏过去了……”

  冬天这么冷,方幼真都被暖乎乎地养这么久了,突然碰触冷水当然是不行的。陈攸灯道:“你也小心点,害我们都担心得要死。”

  “哪用担什么心?反正迟早都是要死的。”方幼真哧了声。

  陈攸灯听他这样讲,心里就很难受,今天本来就过得究极不顺,方幼真还说些这样的话。

  方幼真还在叽叽呱呱说自己怎么怎么倒霉,抬头一看陈攸灯低着头眼眶通红,吓得他都结巴了:“干……干嘛啊?”

  陈攸灯觉得脑子嗡嗡响,很难受,喉咙里像被塞进了一块大海绵,只低声道:“你如果走了,我们……我们还有项瑛,都会很难过的。”

  方幼真摸了摸他的头。

  陈攸灯抬起通红的眼睛,问他:“其实项瑛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方幼真又沉默了,他把玩着手里的热水袋的穗子。

  “既然你的兔子都能接受他的狼,为什么你不能接受他?”

  “不是这样算的。”方幼真笑道,这次他笑得很难看,像眼中要挤出泪来一样,“我的精神空间在我的哨兵死后就撕裂了……完全撕裂了。哨兵和向导结合之后,根本不可能再分开,所以我的心里不可能再装下另一个人。况且你知道吗,我的哨兵,他在非洲做维和任务的时候,被当地恐怖分子囚禁住了……他本来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回来找我的。

  结果他因为被囚禁,硬生生拖长了一个月……一个月啊,他平时和我分开两个月就必须要回来让我缓解他的情绪,降低狂躁发作的可能性。结果,他在那个地方撑到最后一周的时候发了狂躁,并且被录下了录像,放到了网上作为恐怖分子招揽成员的宣传片的一部分。

  他最后是发狂躁,精神力枯竭而死的。”

  方幼真的眼泪已经蜿蜒流下,他却仍然坚持笑着叙述:“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在他最后一次出任务前,我还跟他大吵了一架。是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我都已经忘了,但是我们却吵得差点摔东西,他最后忍着没碰我,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就走了。

  我怎么会知道在我得到他被国旗披着的遗物之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竟然是以大吵一架为结束?最后我却连他的尸首都没能看上一眼。我和他在一起七年,所以我跟自己讲,我一定要撑够七年,证明给他看我自己一个也可以,没有他在旁边照顾我,我自己也可以……可是七年真的太久了。无论是有他还是没他,都太久太久了。”

  “……项瑛他,知道吗?”

  “当然知道。”方幼真叹道,“在雇保姆的之后,我就明确跟他讲过,他也明白。前面两三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后面我就察觉到他有点……但是他一直都没有说,做事也很利落,也没有逾矩的地方,我只能不问。”

  陈攸灯沉默了。方幼真看到他那低落的小样儿,笑着又摸摸他的头:“干嘛?又不是你自己的哨兵死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我……替你难受。”

  “有什么好难受的?我现在唯一的挂念就是,再过一年,就可以去见他了。”方幼真叹道。“我这个是命,既然选择了和他在一起,我就不会后悔。倒是你……”

  陈攸灯抬起头。

  方幼真无奈地看着他,道:“既然你还小,未来就还有很多可能性,你也应该去接触别的人和事,尝试一下接纳他们。这不是你的命,你不用像我一样,死守着自己那点命。”

  陈攸灯僵硬了一下,复又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小崽子,还在你爷爷我面前装蒜。”方幼真佯装要揍他,陈攸灯赶紧上前把他的手脚塞回被子里:“被子快盖好吧,别动来动去又着凉了。”

  方幼真无可奈何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