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 解吟虽然还有些乏累,但羊角已经消下去很多, 只余一个小小尖尖的角芽。他把刘海拨拨, 勉强能遮住。
解吟打开门,正好对门打开,裴行殊站在门里,解吟还没看清人眼前忽然白雾一闪, 黑影飞扑而来。
解吟忙伸手接住, 黑曼巴蛇缠住他的手腕, 伸出舌头敲了敲他的手背, 然后脑袋一歪, 两颗漂亮的豆豆眼盯着他瞧, 仿佛在问还难受吗?
解吟轻笑, 伸出食指挠了挠蛇脑袋:“我没事, 小巴别担心。”
解吟说罢抬头看向队长。
裴行殊跟他清澈的目光对上, 莫名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我没事”三个字。
裴行殊:……我又没问。
两人饭后去了趟罗州市分局,裴行殊将那截断指交给对方, 又跟解吟去医疗科为幸福小区幸存者做治疗, 毕竟目前为止DES值超过95的只有解吟能救。
这边罗州市分局早就听说荆云市觉醒了一名S级向导,从第一位S级向导面世至今一百多年, 这还是第二位精神力等级达到S级的向导, 众人对这位向导皆是万分好奇。
听说这次不仅大家期待已久的S级向导要来,还有裴队陪同, 各部门立即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 一个个全找着各种借口跑到医疗科去围观。
解吟也不是第一次受到围观, 在荆云市偶尔去医疗科帮忙也经常会有一大堆人守在外面。
有了里世界的经验, 这次的治疗解吟打算一次性进行。
门外众人心下好奇不已, 他们还以为S级向导会像其他向导一样,握着同化者的手,进入他们的意识云一点点清理被污染的地方。
结果对方只是站在那里,闭上眼睛,下一秒两片小绿叶从他头顶上扒拉出来。
众人一惊,揉揉眼睛再看,哨兵绝佳的视力让他们清楚地看到病床上十二名同化者同化率同时有了不同程度的降低。
而在向导们眼中看到的则是绿色光芒自解吟向导身上溢散,一缕缕钻入十二名病患体内,慢慢能量充盈整个房间。
众人哗然,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有人强大到能将精神力凝聚为实质。
裴行殊守在门边,他是最能直观感受这股能量的人,从没有哪个向导像解吟这样,能量澎湃到充盈整个房间,他甚至能感受到他额前的角芽已经完全消失。
这还是在对方精神力损耗严重的情况下。
看着青年瘦削的背影,裴行殊知道,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柔无害。
忽然裴行殊看向窗外——
一平米见方的窗口头挤头趴着二三十人,乍一看个个眼冒精光,吓人得很。
裴行殊视线逡巡一圈,没发现异样便收回了目光,他的脚边,一条黑色小蛇从阴影里游了出来。
它支棱着上半身,走起路来还摇头晃脑颇有三分醉态,把外头的人看得是一愣一愣。
不过十分钟的功夫两人就出来了,医护人员进去一看,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有一个甚至还张开眼睛说口渴。
医护人员相互对视,眼里难掩震惊和崇拜。
哪怕是精神阈值曾经排名第一的徐部长,治疗一名DES值超过90的患者都需要一个小时才能将DES值降到59。
可是眼前这位却只用了十分钟就一次性治疗了八名DES值超过95、四名DES值达到70的患者,且一步到位,全都降到了正常值!
这难道就是强者间的差距吗?
医护人员打量着解吟,见他没事人一样,主动关心道:“您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到休息室休息会儿?”
敬称都用上了,可见对方丰富的内心活动。
解吟倒不觉得累,他能感受到自从小树苗出现后他的精神力变得更为充盈,不仅治疗速度变快,精神力恢复也快了很多。
想到茂局安排来接他们的车还有半小时才到,解吟便没有拒绝医护人员的好意。
途中解吟去了趟卫生间,一楼卫生间正在维修,他去了二楼,下楼拐弯时不小心与一人相撞,那人捧着的资料洒了一地。
解吟没及时刹住车,正好踩住一沓飞出来的文件上。
“抱歉!”解吟把文件捡起来,拍了拍递还给对方。
“是我该说抱歉才对,我走的有点急,没撞着你吧?”
这是个模样很是英俊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潮牌,手上戴着一块特殊工艺制作的机械表,下嘴唇打了一枚蛇形唇环。
他接过文件,蹲下身捡其他散落的资料。
解吟蹲下身帮忙,对方见状道了声谢,解吟捡东西的手却是动作一顿。
在他手边的是一张正面朝上的相片,黑白照,相片泛黄,宽敞的房间躺着一个骨肉嶙峋的少女,手脚都被束缚在手术床上,好几台监测仪实时检测少女的各项指标,一旁推车里还胡乱堆放着很多粗暴使用过的器械。
照片最底下三行小字写着:
拍摄于1910年1月1日
拍摄地点:门斯研究所
拍摄对象:0号。
“你知道她吗?”
解吟抬头,年轻人把相片捏在指间,垂眸看他。
解吟摇了摇头。
年轻人用舌头拨了一下唇环,那条蛇是可以动的,一下就换了个位置:“我想也是。不过她的名字你应该熟,128事件幸存者,史上第一位被发现的向导,细亚。”
解吟蹙眉,相片里看向镜头的少女空洞的眼神,让他想到了唐诺:“这个门斯研究所……”
年轻人:“哦,原本专门负责研究哨兵向导的,后来《哨兵向导保护法》通过,就解散了。”
解吟没听说过门斯研究所,对细亚只知道128事件她被带走后便一直留在艾格里,1914年作为后勤参加战役,四年后在西水桥战役中意外牺牲。
更多关于细亚的细节课本和内网都没有。
如果相片里的少女真是细亚,那么在《哨兵向导保护法》通过的五到十一年间,她都遭遇了什么?
解吟后背寒意阵阵:“你怎么能确定相片里的少女就是细亚向导?”
年轻人·谢相年耸肩:“在我父母的精神世界里看到的,他们共事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毕竟时间才过去一百多年。
“哦我忘了,你们应该都不知道吧,毕竟你们接受的知识体系里可没有这个。”
这人是故意跟他说这些的。
一条精神触丝悄然探出,对方却忽然道:“别这样试探我,我对你没有恶意,你感觉得出来,是吗?”
解吟确实没从对方身上察觉到恶意,有的只是些许雀跃的好奇与打量。
解吟把东西交给对方站起身,对方还蹲在地上看他,解吟转身离开,却不想对方忽然拉住他整个人扑了上来——!
解吟:!
果然太依赖向导的能力是不行的。
解吟在对方扑过来的瞬间回身一个肘击砸了过去——
“砰——!”
巨大的冲击波从另一头袭来,玻璃窗破碎,警报器响彻整个特安局。
走廊拐角处,飞尘落地,谢相年扭头看了眼后背被碎片划伤、火蛇舔过的伤口啧了声:“你们都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解吟惊住,完全没想到会突然发生爆炸,也没想到对方扑过来竟然是救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谢相年凑得很近,呼吸都吐在解吟脸上。
解吟撇开脸:“解吟。”
谢相年轻笑,他把解吟的名字在嘴里过了一遍,天花板传来震动声,想必是特安局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愉快的时间总是很短暂的。”
谢相年笑着一步步后退到窗边,冲解吟做了个salute手势:“我们有缘再见。”
说罢从窗口跳下,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裴行殊上来看到解吟没事刚松口气,突然窗外又是“砰”一声巨响,距离他们三千米的一座歌舞剧院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几乎是微秒间裴行殊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他接通电话,电话另一头响起余风的声音:“电话打通了。”
紧接着是谢春鸣的声音,声音焦急:“老大你和吟吟还在罗州市吗,你们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你们是不是遇到零组了,你们受伤了吗?”
裴行殊:“别多想,我们现在还在特安局里,这里刚发生了爆炸,有人攻击了局里的通讯系统。”
“是零组!他们攻击了歌舞剧院,挟持了里面的演员和观众开直播虐杀,是那群泯灭人性的疯子!”
裴行殊还要说什么,突然他回过头——解吟不见了。
他赶紧追过去,一把抓住往楼下跑的人。
解吟说:“我就去看看。”
裴行殊低头,解吟手里拿着手机,手机画面燃起熊熊烈火,几百人蹲了一片,惊叫着缩起身体生怕被火舌卷着,而屏幕中央,是一个笑得乐不可支的绑着马尾的男人。
裴行殊立刻就想起这人是16年前银行直播凶杀案中把小解吟拧出来“表演”最后被救走的嫌犯,马百纹。
裴行殊:“一起。”
两人不到十秒就到了楼下,此时的特安局整个都行动了起来,各部门听从指挥行事,一部分进行危险排查,抓捕可疑人员,一部分前往歌舞剧院救援。
一辆辆车停在门前,特案科队员鱼贯而入,片刻越野车便迅速驶离。
有工作人员认出解吟是刚刚为幸福小区居民治疗的S级向导,听他说要车立马把自己的车钥匙给他。
路上,解吟一直在关注直播,也从直播中看到了马尾男的精神体——鬣狗。
裴行殊见他盯着那只鬣狗,知晓有部分信息国家是不会对外公布的,便解释:“零组全员都是由哨兵向导组成。”
解吟一怔,突然明白那时候他迷迷糊糊看到的或许并不是濒死的幻象,而是在马尾男差点杀了他时,谁的精神体及时冲进来救了他。
事后解吟因为这次袭击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对此国家是有专项补偿金的,于是解迟便收到了一大笔补偿金。
自此解迟便一发不可收拾,有人打他或者给他开瓢,解迟都会领着他上门要钱,这成了解迟的收入来源,解吟因为这事做了很久的噩梦。
原先他只知道零组是国际危险组织,上个世纪便已存在,百年间发展壮大,最近二十年越发猖狂,在各个国家频频发动袭击。
零组最大明显的特征便是每次在发动袭击时都会进行现场直播,再用破坏力惊人的炸弹进行轰炸,造成大面积伤亡和环境破坏。
每一次袭击所带来的影响都会让整座城市甚至整个国家的居民陷入长时间恐慌。
现在想想,他们想要的或许不仅仅是人命,而是散播恐慌。
这不像是单纯的作恶,而是恨,他们仇恨人类。
……
两人到达目的地时歌舞剧院已是浓烟滚滚,高楼倾斜,嘶鸣的警笛消防和黄色警戒线将歌舞剧院整个包围起来,附近居民紧急撤离,十几辆警车将大门堵住,几十名武警正在与楼内的嫌犯沟通。
现场看不到一个普通市民,然而解吟却感受到有人在哭,有人在祈求,有人在恐惧,有为别人的,也有为自己的……各种复杂的情绪厚重的挤压在空气里,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特案科同事已经潜入了大楼内部,周武衡看到车上下来解吟和裴行殊眼睛一亮:“解向导请您帮个忙!”
解吟立即同意。
解吟身边还跟着位S级哨兵,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心理,周武衡给解吟递去耳麦,又示意裴行殊。
裴行殊接过。
周武衡便开始叮嘱注意事项及任务内容,当然主要是对解吟说的,末了解释:“局里被炸的位置正是医疗科,今天不少向导都跑去观摩您的治疗,医疗科坍塌时向导们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结果直接就被困里头了。”
解吟眉峰微蹙:这也太巧了。
歌舞剧院今天有表演,现场来了很多领导、亲属和观众,事发时一部分人跑了,还有一部分被挟持,被挟持人员预计五百一十六人。
其实自从零组的出现后,凡是重大节日、活动当地都会提前预防重大袭击,可尽管如此也抵挡不住零组的神出鬼没。
穿过狼藉的公共大厅进入观众席,冲刷眼球的是到处喷溅的血迹、挣扎的手印和肢体扭曲的尸体,他们瞪着眼睛,惊恐永远留在了他们的眼睛上。
解吟眉头紧蹙,前所未有的恐惧情绪像压力机般快速朝他压下来。
解吟快速朝着情绪来源跑去,终于在歌剧厅看到了抱头缩成一团的幸存者,两名穿着寻常的哨兵一边进行直播,一边进行拉演员出来表演节目再射杀。
美洲虎和叉角羚看守着人质龇牙咧嘴,那是解吟第一次从哨兵的精神体上看到兽性。
解吟能感觉到有人埋伏在周边,犬科精神体厚实的肉垫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动静,鼻子动了动,其主人比了个手势,示意有炸药。
周武衡看到,冲解吟做了个“2”的手势,意识是能同时搞定两个人不?
解吟点头。
周武衡一笑,随即倒数三个数:
“3……”
“2……”
“1!”
特案科发动进攻,哨兵见状立马引爆炸药!
两条精神触丝立即分开钻入嫌犯哨兵脑中——精神控制!
引爆器掉落,被草原鹞叼住。
特案科将人扑倒,几百个幸存者同时发出惊叫呼:“这里还有炸药!这里还有炸药!”
尖锐又惊恐的求救声像针一样刺着大脑神经,有人终于爆发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就想不管不顾地往外跑。
一名哨兵赶紧上前阻拦,眼眶不禁泛起了酸意。忽然一阵澎湃的精神力从他身侧扫过,如沐春风般吹向受到惊吓的人群。
渐渐人群安静了下来。
特案科赶紧派人将幸存者护送出去,余下人员继续营救。
周武衡则让解吟帮忙找到技术人员,切断反信号频闭器。
另一边挟持人质的零组成员与特案科发生打斗,幸存者吓得尖叫乱串,零组还在射杀他们,特案科的同僚们只能优先保护群众。
忽然裴行殊闪身在马百纹身后,一把抓住马百纹的肩膀,一只涎水耷拉的鬣狗朝他手腕咬下。
裴行殊收回手,转身移位再次进攻,却不料马百纹一把抓过旁边的同伴,反手推给了裴行殊,自个儿转身就跑。
裴行殊将手里的人交给特案科队员就去追人。
马百纹赶紧呼叫组织快来接他,那头回复说到了。
马百纹看着空荡荡的排练室,语气不善:“你到哪了?”话没说完手机嘀的一声提示没信号。
“妈的!”
谢相年哼着小曲走出办公区往后台区走,隔着老远他都发现卫生间藏着六个人。
他啧了一声,心道马百纹这人干活怎么总干不利索给人留尾巴呢?
谢相年正想进去收尾,忽然动作一顿翻身进了另一间房。
卫生间拥挤在一个狭窄厕所隔间里上一秒还捂嘴哭的六人,下一秒突然推开门,冲向迎面跑来的裴行殊。
裴行殊看到普通人就头疼,又不能像想到一样温合地控制住他们,只能控制着力道,一个个都敲晕。
谢相年这边刚暂时摆脱S级哨兵,那边就察觉S级向导也奔着这边来了,谢相年无奈地叹了口气。
马百纹脑中响起谢相年的声音:“百纹啊,看来你命该如此,来年的今日我会去祭拜你的。”
马百纹震惊:“谢相年你不能这么做!”
谢相年坐在窗边,用舌尖拨动唇环:“可是他们有两个人,我打不赢啊。”
马百纹一口血卡在嗓子眼:“我不信!谢相年你个老畜生!你公报私仇!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16年前你就没打算救我,要不是首领来了,我踏马早死了!”
“啊,这都被你知道了?”谢相年嘿嘿一乐,“不过你也死得不冤,毕竟要杀你的人是神级向导。”
马百纹震惊:“S级向导也在罗州?”
“嗯。你认识的,16年前那名差点被你掐死的小孩。”
马百纹瞳孔一缩,他知道S级向导出世,却不知道原来是当年那个小男孩。
想起那双黑亮的眼睛马百纹就打了个激灵,他记不清那双眼睛到底是什么样的了,哪怕是找高级向导给他查看意识云甚至是潜入他的精神世界,都找不出关于那双眼睛的记忆。
谢相年:“就当是为组织做贡献了,想要拉拢人家,总得先赔个不是,不是?”
马百纹:“你踏马放屁!你这个叛徒!你背叛组员,首领知道了肯定会将你活剐!”
“嗯~”谢相年声音拖出波浪,“错了,真正背叛的那个人是你。你该不会以为使计把阿珍他们送给赛缅实验室的事,没人知道吧?”
马百纹瞪大双眼。
谢相年走了。
一个清瘦的身影从走廊那头走来,马百纹一下就对上对方的眼睛——就是他!
鬣狗裂开满嘴尖牙,顶着大黑鼻冲了过去,马百纹同时发动,动作之迅速,眨眼间精神体和人分别从两个方位闪到了解吟面前——马百纹伸出手,眼见着他终于可以捏断这小男孩的脖子了!!
解吟看了眼那只手,漂浮在空中的精神触丝倏地一分为六,“唰唰唰”贯穿马尾男大脑!
特案科那边成功救下人质,一名零组成员自杀,他们追着另一名成员赶了过来,正好看到马百纹的鬣狗倒在地上抽搐然后消失,周武衡还来不及惊讶向导吊打哨兵这件事,赶紧摁下耳麦——
耳麦里传来周武衡的声音:“留活口!”
解吟动作一顿,他看着马尾男,对方见到来人像是看到了希望般眼睛一亮。解吟唇角微调挑,下一秒撤下精神屏障,双眼直视对方。
马百纹瞳孔骤然紧缩。
那一瞬他好像又回到了16年前他把一个小男孩拖出来掐住他脖子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也是这样,仿佛被某种力量给控制住,所有理智都在无知无觉中不翼而飞只剩下最纯粹的欲念。
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怎么那么像里世界能量?!
——明明灭灭的光影将他的面部表情切得零碎又可怖,恨意就像是河堤开闸汹涌激湃地冲上心头:
“都是你们的错!如果不是你们不拿我们当人,如果不是特安局那些背叛者隐藏了你的行踪,我早就杀了你!早就杀了你!!”
解吟等到对方攻击到自己面前才猝然分出一条精神触丝侵入对方的精神世界:
整个世界为之一暗,耳边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解吟看到的是一个由大小不一的齿轮连续啮合组成的机械世界,其中大部分零件正在被腐蚀,齿轮发出难以运转的声音。
而齿轮正面,则是一张张惊恐的人脸。
他们都是死于马百纹手下的受害者。
马尾男将他们作为勋章,留在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真恶心。
解吟手中出现一把螺丝刀。
他走过去,把其中一个齿轮撬了下来,这个由齿轮相互啮合的精神世界便迅速崩塌。
精神世界被毁,不管是对向导还是对哨兵来说都是极度的痛苦。
在这个过程他们身体各项功能器官会失去作用,大脑会疯狂发出警报,而此时的精神感官早已陷入自我混乱,他们最终就在无尽的挣扎中、极度的痛苦中死去。
——好开心。
开心?
解吟微讶。
难道他刚又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解吟这么想着,分出一条精神触丝控制住另一名哨兵,对方瞬间僵立不动,特案科的同事一拥而上将对方牢牢压制住。
那哨兵缓过劲骂骂咧咧挣扎。
解吟心道:看,我给你们留了一个,活蹦乱跳的,保证死不了。
周武衡确认解向导没事后松了口气,想起刚刚马百纹攻击向导的惊险一幕现在仍是心跳得急促。
这要是人因为他出了事,那他可就是罪人了!
……
解吟往外走,一路上能看到拖拽的血迹和倒地的尸体,有幸存者抱着尸体哭泣,整个空间都是浓重得让人无法喘气的悲伤气息。
解吟散开精神力,温柔的力量能让他们好过一点。
他又走到一个小孩子面前,大约六七岁的年纪,小小的身体努力把父母的尸体拉到一起,整个人已经因为又惧又悲的情绪哭得快倒不过气。
解吟把手轻轻放在孩子头上,安抚着亲眼目睹父母被杀的孩子。
半晌后解吟捂住心口,丧父之痛丧母之痛,原来是这样难过的啊。
……
不知过了多久,等解吟出去时一眼就看到了倚在出口处等他的裴行殊,光从门外倾撒在他的半边身体,又顺着他修长的四肢一路晕开,最后把整个出口都笼上一层梦幻的光晕。
裴行殊:“茂局安排的车快到了。”
解吟收拾好表情,两人把车归还,简单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上车被风一吹,人都变轻快了。
现在冷静下来,回想起谢春鸣打电话时的状态解吟不由得担心:“春春没事吧?”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谢春鸣这个样子,如此憎恨某人或某个群体。
裴行殊:“谢春鸣年幼时,父母就是死在了零组的袭击中,他是看着自己的父母怎样被杀害的。
“接到父母遗体那晚他就进了里世界,索性行动处去的及时。后来谢春鸣报考特案科,却不知怎的阴差阳错来到了行动处。”仿佛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裴行殊笑了,“刚开始他天天都在折腾要怎么换部门,半年后余风来了,两人不知怎的谈起了恋爱。”
解吟完全没料到还有这发展,忍不住问:“然后呢?”
裴行殊:“然后两人就分了。”
解吟:“……”
解吟给谢春鸣回拨了视频通讯,将零组成员四死一活捉的消息告诉对方,谢春鸣的神情立马变得精神起来。
他弹起身,拍了拍高大的科迪亚克棕熊,对沙发上被雪豹压得都快没了生存空间的余风豪气道:“走,哥哥请客,想吃什么随你点!”
……
罗州市。
谢相年捧着一束白玫瑰来到公墓,双人墓前有束鲜花。
将花扫开,把自己的摆放好,谢相年席地而坐:“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石碑上的男女面带微笑。
·
解吟和裴行殊回到局里,监察组立即将他们请到会议室对他们进行问询。
这都是必走流程,往常出任务回来也要写报告,说明任务内容,只是这次多了几位上头派过来的监察员,人不仅昨天就到了,还带着一队监察组的哨兵。
这次的事不是小事,幸福小区五十六人一夜之间被拉入里世界,这么大范围DES值同时飚到60近五十年来是头一次,他们必须要找出其中缘由。
模拟器每次开启都有记录,那天两人同时在监控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监测台没有检测到子模拟器的启动记录,附近也没有其他被拉进里世界的人,那他们是怎么进去的就很值得考量。
尤其是涉及到里外世界在白天接轨,裴行殊和解吟作为当事人,嫌疑很大。
两人的模拟器被拿去检查,裴行殊第一个接受问询,解吟在休息室等候,他将事件前因后果理了一遍,最大的疑问就在和尚身上。
那个名为王奉闲的向导,在幸福小区集体被拉入里世界前利用精神暗示操控他人情绪一步步走向极端,这样一来DES值势必增长。
只是让DES值突破60听着容易实则很难,否则向导进入里世界就不需要佩戴模拟器,直接就可以进去了。
解吟坐直身子伸出手,他曾经尝试过很多次召唤自己的精神体,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多次失败让他下意识认为召唤精神体是件很困难的事,可看着其他人随心所欲的召唤精神体,他又觉得这合该是心念一动的事。
于是下一刻白雾聚拢,一株绿莹莹的小树苗顶破白雾,像是一株长出枝叶的小人参,摇晃着嫩叶漂浮于掌心。
解吟好奇地用指腹刮了刮嫩叶,一道电流窜过脊背。
解吟猛地挺直腰身。
小树苗像是怕痒般用两片叶子抱住解吟的手指,小身子还一抽一抽地往后躲。
解吟:“……”
这就是精神体和主人之间通过精神连接产生的共感吗?
摸精神体就跟摸自己一样。
好,好神奇。
……
两个小时后轮到了解吟。
问询室里坐了五个人,一眼望去个个神情严肃,审视意味很重,只有最后一个年轻人面带微笑的看着他,高大俊美的麋鹿安静的站在一边。
林泽:“不用紧张,有什么说什么就行。”
解吟这才知道林泽居然是总局派下来的监察员,主要负责纪检、监察,以及收集民意信|访的工作。
在仔仔细细盘问整件事情的经过后,监察员将问题重心放在了裴行殊身上。
“你有没有在你队长,裴行殊身上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你是否进入过裴队的精神世界?”
“你确定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经过两个小时反反复复的问询后,问询终于结束。
监察员拿到模拟器检测结果,结果显示在他们进入里世界前DES值并未超标。
几位监察员松了口气,会议室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轻松了些许,一个个的开始好奇植物系的精神体是什么样的。
解吟点头,下一秒白雾聚拢,一株绿莹莹的小树苗顶破白雾漂浮于空中。
几乎是在小树苗出现的瞬间,麋鹿便踩着他的小高跟一步步踱近。
与此同时,四位监察员中另一位向导的精神体白鹤迫不及待地冲破迷雾疾飞过去,然后悬停,小心而又谨慎地绕着小树苗打转。
却不想下一秒小树苗突然抽出两条枝丫一边一条抽了过去。
“——啪!”
空气中响起凌厉的破风声。
麋鹿纵身一跃消失在白雾里,白鹤似乎是被抽到了羽翼,“咯”一声也消失在了白雾里。
众人:“!!”
白鹤主人眼角一抽,看向一旁在两个小时问询间一直温和有礼的年轻人,正好捕捉到对方惊讶又略带歉意的神色。
呵呵。
这人怕是早就不耐烦想抽他们了。
……
监察组走后,裴行殊和解吟一前一后出来,守在外面的队员立马围了上去。
监察组的人还没走远就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询问他俩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监察组刁难。
白鹤监察员:“……”
茂局让周科长把两人叫过去。
茂春山对解吟道:“是这样,你知道现在全球一共有三名S级哨兵,其中两名都是国外的,他们国家呢,想请你给他们的哨兵做精神疏导。”
裴行殊讥笑。
茂春山瞥他:“放心,我以小解才觉醒没多久精神控制还不稳定为由拒绝了。但你们也知道,S级哨兵很宝贵,他们这个等级的一旦爆发狂暴症,后果很严重。”
解吟明白,哨兵因为过分发达的五感,每个月都要进行至少一次的精神疏导,清理精神世界过载的垃圾信息。
像行动处经常要进里世界执行任务,则需要三到四次。
如果不及时清理,精神世界污染严重的哨兵会变得焦躁、情绪失控、富有攻击性,进而丧失自控能力,不仅会对周围的人事物无差别攻击,还会出现自残行为。
如果不能及时制止,那他们就会将自己折磨致死。
这就是“狂暴症”。
当然,低一级向导也能对高一级哨兵进行精神疏导,但效果会差很多,还会有人被反噬的风险。
已故的两名S级哨兵最后也都是因为狂暴症去世的,享年不过五十岁,比起人类都算英年早逝,也难怪他们着急。
茂春山道:“有和平条约在,我们只能配合。不过我们也可以趁机索要一些好处,汤普森那边……”
裴行殊忽然插嘴:“茂局我有件事忘了跟您汇报。”
茂春山瞥他:“什么?”
裴行殊:“解吟的精神体出现了。”
茂春山一喜,继而愤怒:“你怎么不早说?!”
裴行殊:“现在说不是一样?”
茂春山:“你!”
“砰!”
众人吓了一跳。
刚把耳朵贴上办公室门的谢春鸣猫儿一样往后跳开,他晃了晃脑袋,耳朵嗡鸣作响。
“砸烟灰缸了。”余风问,“这又是咋了?”
围观群众齐齐摇头。
紧接着裴上校就被轰了出来,茂春山在屋里看到外头这么些脑袋,大手一挥,骄傲无比:“小解给他们长长见识,看看什么是S级向导的精神体!”
嚯这语气!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解吟。
解吟:……
“吟吟你行啊你。”谢春鸣催他,“快快,精神体放出来给我们看看!”
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
解吟伸出手,掌心白雾隆起,接而散去,一颗小人参似的小树苗悬浮在掌间,翠绿的树冠抖了抖。
“卧槽!这是什么!?”
“精,精神体?植物系的精神体?!”
解吟收回手,小树苗逐渐变大,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越长越大。
谢春鸣看着它的枝叶从自己面前伸展开,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对方立即用枝丫抽他了一下。
“卧靠卧靠卧靠!”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巨大化的精神体……”
“妈呀它还在长!”
办公室很快便被树冠撑满,大树扭动枝丫,抖得树叶哗哗作响。
“活的!”
“废话!”
“长见识了。”
“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我看这棵树像榕树啊。”
“我看着也像。”
茂春山是普通人看不到精神体,只是因为跟一群哨兵向导相处久了,模模糊糊能感受到精神体的存在。
他笑呵呵地眯缝着眼睛抬头四顾,他约摸着能看到一个轮廓模糊的影子占据着整个办公室,听着大家的描述,想象着树冠活泼抖动的景象。
又见一条模糊的蛇影游出来,兴奋地绕着榕树打转。
这是他第二回看到能巨大化的精神体,第一回是小裴这条黑蛇,当时差点把他吓出心梗。
解吟抬手,榕树缩小,变成一株小树苗,小黑蛇也不扭了,豆豆眼直直地看着小树苗。
小树苗飞过来踩在黑曼巴蛇身上,一路蹦蹦跳跳跑到主人头顶坐下来,乍一看还以为解吟头顶上长出两片绿叶,还挺可爱。
·
茶水间。
解吟午饭到现在一直没吃,茶水间有泡面火腿卤蛋,解吟在吊柜里翻找豚骨拉面味的,手抬起时露出来一截腰,余光中从金属门框的反光里看到腰后侧那里似乎黑了一块。
正好裴行殊从门口路过,解吟招呼:“队长,你帮我看看,我后腰那是不是青了?”
解吟双手撩着衣摆,半截细腰拧过来给他看,腰侧赫然挂着两个乌青的手指印。
裴行殊一口气差点呛嗓子眼。
他移开视线:“是青了,得揉散,不然淤血。”
裴行殊拿来热毛巾让解吟趴在沙发上,沙发黑皮的,解吟皮肤又白,趴在上面有着非常强烈的视觉冲击。
裴行殊把青年衣摆往上捋了捋,然后把热毛巾摁上去。
解吟腰窝猛地塌陷下去:“疼……”
裴行殊动作一僵,视线不由自主落在那截细腰上,看着它因为疼痛轻轻颤抖。
解吟:“……嗯?”
背后的人半天没动静,夜晚降温,就这一会儿解吟就察觉到冷了。
他蜷缩起手脚,猫儿一样把露在外面的四肢藏起来,漂亮的竖脊肌随着他的动作展开又收拢,脊柱沟微微内凹、扭动。
像是禁不住把玩一般。
“别乱动。”
裴行殊把毛巾拿开,用手给他把淤青的地方揉开。
解吟又疼又痒,腰肢乱颤,嘴里还发出细细的吸气声,给裴行殊拍了一掌,安静一会又开始乱扭。
裴行殊张嘴就要批评,解吟立马道歉:“抱歉抱歉,你别管我,我就是怕痒哈哈哈哈!”
裴行殊:“……”
作者有话说:
裴行殊:这么撩我,是很危险的。
小剧场:
这天小黑蛇又来找向导玩,就在向导的手即将碰到它前又缩了回去:我可以碰你吗?
黑曼巴蛇:?
解吟:我碰你,队长是不是感觉得到啊?
解茶言茶语吟: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纳里?!黑曼巴蛇出离愤怒了,摸我跟那个人有什么关系?!
黑曼巴蛇霸气侧漏的把脑袋往青年中心里一搁,又使劲蹭了蹭,就像在说,摸,你使劲摸!少摸一下都是我亏!跟那不孝子可没关系!
青年向导笑了,手指指腹刮了刮蛇脑袋,又促狭地刮过尾鳞。
小黑蛇尾巴尖顿时疯狂打摆,脑袋左蹭右蹭地逃离。
然而没一会儿小黑蛇又回来了,尾巴尖勾住向导手指,抬起头看他,豆豆眼疯狂暗示:再来,再来,挠我痒痒肉!
解吟又挠了挠。
办公室里坐立难安的裴行殊:“……”
那条蠢蛇又在干嘛?!
*谢谢大家的支持!本章、下章、下下章每章留评随机发20个小红包mua!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梨梨 5瓶;球球作者别鸽、阿舟、同岁、颜雪、问灵、2004572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