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殊走过来，树身歪了歪，像是在歪头打量他。
接着在裴行殊惊诧的目光中缩小，再缩小，最后变成巴掌大的小树苗飞过来绕着他转圈。
小树苗树干部分长得像个小人，娇嫩的叶片还在裴行殊的脸上蹭了一下。
那是裴行殊第一次被精神体亲近，他还来不及感受那种心情，遖颩喥徦小树苗就飞回到解吟的怀里，化作一团白雾，消失了。
真神奇，解吟心道，不久前他才刚谈论过精神体巨大化的事，现在就发现自己的精神体居然也行。
解吟内视精神世界，在金黄的麦田里多出来一颗扎根的小树苗，周遭充盈着一股温暖的力量，他好奇：“为什么我的精神体会是植物？”
“……队长？”
裴行殊回过神，思考了一会儿摇头：“有史以来哨兵向导的精神体都是动物，最奇特的也不过是兰花螳螂，具有拟态兰花的能力，拥有者是一位哨兵。”
胖子爬出房子朝两人喊：“两位大哥，和尚大军追过来了！”
裴行殊询问女孩还能坚持多久。
小女孩道：“两分钟。”
“那好，两分钟后撤掉精神壁垒，我们开始进攻！”裴行殊对解吟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精神壁垒一旦解除，五分钟后我们的身体就会出现同化，十分钟DES值将达到80，随时都有可能丧失神智，所以我们必须在十分钟内解决窍眼出去。明白吗？”
解吟：“明白。”
话落解吟便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远方，一堵高达百米的海啸以移山之势倾轧而来。
天空佛光大盛，一个三头六臂的邪神手托星河残月立于大海上，黑暗中海水翻滚汹涌，无数密密麻麻噼里啪啦的电流在海面上闪烁，时不时爆出火花。
解吟正想那些同化者哪去了，就见无数蚂蚁般大小的人从邪神身后飞来，然后下饺子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往水里跳，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爆破声，化为齑粉。
“操！”
裴行殊当先冲了上去：“解吟——”
解吟立即撤掉精神壁垒，裴行殊黑刀一挥，便如摩西分海般，整个海域被一分为二。
假人和同化者掉落在地，却后退反如炮弹般朝裴行殊弹射过去！
后面解吟，精神壁垒撤掉的瞬间那种被无数双眼睛窥视着的感觉再度出现，耳边宛若有千万人的言语化为利刃扎向他的头颅，解吟被这股力量冲击得险些站不稳。
“砰砰砰！”
人形炮弹撞在地上或是碰到衣角都会立马引爆，裴行殊穿梭其间，忽然一把拧住其中一人的后颈。
三头六臂的邪神踏着巨浪而来，他两手翻转，海水倒流，星月颠倒。
躲在城堡里的几人刹那失去重心，砸到天花板上。
一只巨掌穿过重重水幕拍向裴行殊天灵盖——
下一秒，数条藤蔓贯穿邪神巨掌，随着砰一声巨响，海浪冲天，邪神被其牢牢钉在海底。
海水卷成海啸冲向解吟，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解吟闭上眼睛。
不要用常理来思考。
丢掉常理，丢掉逻辑。
没有因，只有果。
解吟睁开眼睛，扑至眼前的海啸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世界摆正。
解吟身后空间一阵扭曲，一只手从空中伸出掐向解吟的脖子，解吟猝然五指握紧，一个庞然大物被他从某个空间扯出来摔在地上，邪神后脑勺的光晕应声而碎。
和尚双目暴突，忽然自断四臂，巨大的身形浮在半空，两手缓慢合十，四臂化作四叶刀头，密集刀刃将风切割得猎猎作响，世界像个口袋般收紧，压力从四面八方朝着解吟挤压过来。*
解吟却神情淡淡，他只是打了个响指，所有的压力与物质便如含锰达3.5%的锰钢，一敲就碎。
论精神力博弈，没人比得过一名S级向导。
成千上万的人影飞扑过来阻扰，解吟斜眼，消失的海水化成水线从天而降，一个个刺穿他们的身体。
一个下半身同化成爬虫，拥有两个上半身的同化者躲过了第一条射线，在他即将被第二条第三条射线贯穿时，裴行殊心念一动，一个光圈笼罩住了同化者。
裴行殊飞身捞过解吟，眼尖的发现向导额头从刘海底下钻出一对尖尖的略有些弧度的羊角。
裴行殊摸上小羊角，时间过去不到两分钟，怎么这么快？
解吟身子一颤，铺天盖地轰炸过来的水线消失。
解吟也跟着摸了摸额头，这才发现他长角了。
他看向队长，裴行殊也长出了角芽，两人这次的同化速度比他们前几次测试都快了很多。
一辆无人驾驶的加长轿车停在他们面前，四扇车门同时打开。
裴行殊：“上车！”
胖子立马和几个同化者抬着敲晕的几个扔进车里。
裴行殊说罢转身便走，衣摆却被一只手轻轻拽住，裴行殊解释：“解决了窍眼我马上来。”
解吟闭上眼睛，没回答，手却也没放开。世界以线性结构出现在他的视界中：和尚站着的地方涌出海水，一条发着绿光的精神触丝随着水波纹或急或缓摇摆。
洪水将至，裴行殊知道他这会儿被里世界能量影响情绪上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但DES值还没超过危险值，就代表他还保有理智，有自己的安排。
想到此裴行殊跳上车，点火，引擎声轰鸣，车表盘上的码数瞬间旋到底，汽车疾驰而去！
身后塌陷的水泥面攀着车轮，狂啸的海水紧咬不放，无数双手都差一点点就抓到他们的车。
——轿车擦着崩裂的地面飞驰而过，车体逐渐变得透明，车内众人吓得啊啊啊啊尖叫！
胖子看着逐渐变透明的车底，透过车底还能看到底下掀开的水泥路，这种感觉就像是整个人被一把椅子吊在战斗机下低空掠过刀山火海，火苗多往上窜一丢丢人分分钟都会被点燃！
车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蜷缩起双腿整个人紧紧攀附在门把上，刺激得哇哇乱叫：“卧靠卧靠！车要消失了！要消失了嗷——！！！”
裴行殊手起刀落将人全部劈晕。
身后，和尚踏在海面之上，他把怨恨的目光都集中在逃跑的蝼蚁身上，脚下长出无数条金线汇入大海。
微微冒着荧光的精神触丝游到和尚脑门边，和尚DES值已经高达99.99，完全没有思维意识，精神触丝很轻易就钻入他的意识云中，刹那间和尚生平如走马灯哗啦啦一幕幕飞掠。
解吟看到了年幼的和尚被后妈责备，被亲爸打骂，关进储物间，饿了三天才被想起来。
看到和尚淹死了年幼的弟弟，看到他杀了继母伪装成车祸，觉醒为向导后又连续暗示三人自杀。
还看到他被拒收后对着镜子给自己剃光所有头发，穿上网购的黑色海清回了家。
最后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已经剃了光头的和尚在跟一个男人起争执，玻璃窗上映照着两人激烈的肢体语言，双方情绪激动，一把椅子砸下去，鲜血滴在了地上，听不清男人说了什么，只听和尚说了句：“去死。”
男人动作一顿，站定。
—解吟瞳孔骤然涣散。
时间与空间好像在这一刻发生重叠，另一个时空的男人摇摇晃晃站起来，身形与眼前的男人身形合二为一。
和尚跟另一个声音同时响起：“——去死！”
人跑了出去，货车疾驰，紧接着是急促又刺耳的刹车声和碰撞声，人飞了出去。
——“砰！”
DES值100。
裂帛声清晰的在空气中响起，和尚瞪着双眼倒下。
他又看见了。
在那个名之为家的房子里，他的父亲继母抱着弟弟举高高，骑背背，温柔的哄他入睡。
地面停止崩塌，海水不再翻涌。
裴行殊启动模拟器，然而成像并没有消失，车还在行驶，海水里似有活物扭动，转眼间竟冲出上百条鲨鱼，天空还飞来几只遮天蔽日的鲸鱼，一齐冲向他们！
裴行殊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身旁——
他的下属俨然变了一副模样，一袭沾染鲜血的白色连衣裙，黑长发，汗湿的刘海遮挡住他一只眼睛，露出的左耳还戴着一枚绿宝石耳坠。
黑色瞳仁被白雾笼罩，空洞无神，整个人宛如漂亮的提线木偶，从里到外都透着股病态的凌虐美。
裴行殊在那一瞬竟觉得自己的心尖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了一下。
但他没功夫细究，精神屏障一旦失去控制就很难再次建立，显然解吟已经进入失控状态。
作者有话说：
*改编自《三体》：“世界像一个口袋般收紧，一切都向她挤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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