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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翊翻完了病例,眉头蹙起了又放下。

  反复好几次。

  他的手指拂过了纸张的一角, 触碰到了何知州三个字。

  陆翊突然感到了庆幸, 因为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

  他联系上了自己的导师。

  “我不打算出国了。我想留在国内读博……”

  导师颇感意外:“我以为你不出国就会开始准备工作。”

  他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或者说, 他周围的人都以为他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其实陆翊从来没有主动选过什么,只是周围人都觉得那是对的, 于是他也就这么做了。

  譬如当年学医,这是子承父业。陆翊对医学既不排斥也不喜爱, 于是也就学医了。

  再比如何知州。

  太凑巧了, 就像贼老天三番五次把人往自己身边推。

  推着推着就往心上放了。

  导师发话了:“那读博你想往哪个方面发展呢?”

  “我想学, 康复医学。”

  那一瞬间,导师简直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他的学生, 他以为会接过自己的衣钵成为优秀的外科医生, 结果一不注意就往护工方向发展了?

  于是导师的眉头皱起来了:“为什么想学这个?”

  为什么?

  他只是很想帮他而已。

  哪怕专业的康复医师比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好多了。

  ****

  肱骨外上髁炎。

  俗称网球肘。

  何知州回想起医生的话。

  “你这毛病呢,也不严重。完全不需要做手术。不过比较麻烦的是这个病不好根治,容易复发。平时稍微注意一下,也不影响。”

  换句话说。

  你这病我也不知道啥时候发作啥时候不发作,给你多开几片布洛芬, 痛的时候磕两颗,随缘吧。反正治不治都这样。

  你要真想治好呢,也别来看骨科啦, 去找一下你们业内专业人士。我们骨科不收。

  什么叫治不治都这样。

  他可是打职业的!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他妈能一样吗。

  平时动不动抽搐一下也就算了,万一在赛场上, 谁还会等你抽完再打啊。

  何知州回到自己房里就忍不住捶了一下墙。

  哐当一声。手疼。心更疼。

  怎么可能。

  怎么可以。

  他才二十一。就摊上这个破事了。

  何知州早上的时候还在嘲讽魏重云, 说他年纪大打不了几年比赛了呢。

  转眼不会还是他先退役吧。那多没面子。

  何知州用冷水洗了个头冷静冷静。那种挥之不去的眩晕才好了点。

  冷静冷静……现在该干嘛。

  先给孙林说?

  然后呢?找医生?西医?中医?吃药?针灸?

  何知州掏出了手机, 找到了联系人孙林。

  打开图片,发了个诊断书过去。

  在河之洲:难兄难弟。一起退役。

  孙林正想着这孩子又发什么神经呢,点开图片看了眼,回了句“卧槽!”

  前面的什么姓名、年龄、诊断医生都被孙林一眼略过,他就看到最后的那一行字了。

  “易复发。建议适当休息。”

  梦想今年结婚的孙某:今天又不是41,你这玩笑可不好笑啊。

  在河之洲:不是玩笑。

  孙林陷入了沉默。只觉得太阳穴都突突地疼了起来。

  当年何知州刚来ah的时候,他就和队里其他人开玩笑说“那小孩儿训练跟不要命似的,早晚得病”,现在他只想坐时光机穿梭回去抽自己一个大耳巴子。

  何知州的手指年年都长冻疮,孙林盯的死紧,就怕人指关节出什么问题,哪知道一回神出事的居然是胳膊。

  他小心翼翼地问:这……能治吧?

  在河之洲:你猜?

  梦想今年结婚的孙某:……

  在河之洲:我不知道。

  梦想今年结婚的孙某: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

  在河之洲:别了,不想见客。让我安静休息会。

  何知州琢磨着今年大概是没有去烧香拜佛。所以才诸事不顺。

  不然破事年年有,怎么就今年这么多。

  他关了手机盯着天花板,漫无边际地发着呆,思考着自己往昔峥嵘岁月。

  手机不合时宜的震动了一下,何知州举起来一看,是陆翊发来了消息。

  如果是别人的。何知州也许就装没看到了。他懒得搭理人的时候,还真没人能联系上他。

  但是发消息过来的是陆翊。

  前一天还把头搭在他肩膀上睡了一觉的陆翊。

  于是何知州点开看了。

  陆翊:我准备读博了。

  何知州掐指一算,区区博士学历也就比他高4个档次。

  初中毕业生瑟瑟发抖,这话他没法接。

  陆翊接着说:打算学康复医学

  何知州看着这行字,呆住了。

  他那瞬间觉得,陆翊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何知州盯着屏幕,半晌都没打出一个字。

  陆翊:对不起,私自问黄医生要了你的病例。

  果然被知道了啊。

  何知州在认识到这个事后突然心里面冒出了个不敢确信的想法。

  陆翊他……不会是为了他去学的康复医学吧?

  这个猜测让他情难自禁,苦中冒出一股甜味来。

  在河之洲:我记得……你专业好像不是这个?

  陆翊:一样的。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学医的在骗我?

  何知州一时之间陷入了纠结。

  他能感觉到了陆翊对他是有好感的,介乎于朋友和恋人之间。他也打算挑个良辰吉日表白了。

  但是他不觉得他们的感情深到可以让陆翊专门去为他学康复医学的地步。

  可是……万一呢。

  在河之洲:你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然后一行字就猝不及防地蹦进了眼帘。

  “我希望你能在比赛场上待久一点。”

  何知州的思维在划船,心跳在飙车,速度还得100马往上。

  他摸着自己良心说,你完了。你要爱上他了。

  而且你完蛋的心甘情愿,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