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合约藏品>第21章 两难

  旧照片上的男人目测三十岁左右,相貌堂堂五官端正,一双剑眉黑浓锋利,眼中尽是狠戾之色。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照片上的人第一眼看去我的心头闪过一丝慌乱,只一瞬就散过去了。

  再看那人依旧陌生,残缺的记忆中毫无印象。

  我摇头,告诉段世炎照片上的人起码现在我是不记得的。

  段世炎点着一支烟叼在嘴里,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想要抚平的意思:“这人是海湾处专搞瓷器出口的大头向连营,前些日子我让手下的人依着到手的刺客形貌特征和人际关系进行追查,发现他们都是向连营手手下堪称左膀右臂的一个亲信张长守圈养的走狗。”

  他顿了一下,食指取下嘴里的烟在一边点掉烟尾处燃尽的烟灰,眯起的眼睛目光如炬,沉着声音同我说道:“所以茶楼那场暴动说白了就是张长守的走狗们对你进行的一场有计划的谋杀,主谋是谁还有待定论。”

  我拿过桌上一摞文件草草翻了翻,全是关于向连营近些年来的动向以及一些人际关系。

  向连营和其手下张长守的私人信息、报纸上剪下的相关报道、还有些未被公开的,应该是段世炎动用手段挖来的密报,新的旧的叠在一起。

  找到这些信息绝非易事,而段世炎如此上心,着实让我猜不透他此举的目的。

  我放下一摞交叠的文件抬头看向段世炎:“所以你怀疑我和向连营,或者他的手下张长守之间存在某种关系?”

  “没错,”段世炎又抿了一口夹在指间的烟嘴,慢吞吞吐出一缕烟雾来,“目前无法定论他们于你而言是敌是友,不过就现在的形势来看,不利关系的可能应该占上风。”

  向连营?我努力在回忆中追寻这三个字,除了头痛之外没有任何线索。

  我不是没有试图找寻过我曾经的记忆。

  尤其在失忆的第一年,我深知在段世炎手下做事的危险性,疯了一样想要从那时的困境中逃脱,为了能快些恢复记忆甚至一度跑去南院附近,妄图在记忆最后留存的地方找到些熟悉的感觉。

  可丢失的记忆就像加密的箱子,我在错误的密码中辗转,每失败一次就要被欲裂的头痛折磨一次。

  后来我被转到段时颂手里,日子变得清闲,慢慢的我日夜所求不再是丢失的记忆,而渐渐变成对段时颂飘渺望不见未来的仰望。

  原以为我会一直带着前十七年的空白度过余生走向死亡,却不想自己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当年求而不得的起点。

  “还有件事想麻烦你,”我见缝插针地问道,“能不能帮我,调查一下我的身世。”

  段世炎掐灭手中燃尽的烟,思虑片刻:“我尽量。”

  交谈进行到现在压迫我的早已不只是我的身世、过往的记忆,还有段世炎对我和段时颂关系的态度。

  明明段时颂和我最近才互通心意,按理来说段世炎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得知这一消息。

  除非他在小少爷宅邸排了眼线,不过以这兄弟俩之间的关系来看完全没这个必要。

  但为什么段世炎现在的样子就像是直接默许了一样?

  自从确认关系之后,我和段时颂之间的感情走向好像有些太过自然容易了,这样的平静一如暴风雨前暗云翻涌的海面,令我无比心慌。

  段世炎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我猛地回神,看他又对说道:“还有个问题我要问你,你确定你是叫沈秋绥没错?不存在记错的可能?”

  “什么意思?”他冷不丁的问题问得我一愣。

  这会儿功夫段世炎又燃着一支烟,摇头看向窗外莫名来了一句:“那就不好说了。”

  我愈发云里雾里:“你在说什么?”

  段世炎长叹一口气,怅然道:“之前负责打探消息的下人告诉我向连营曾有一个亲弟弟和你年纪相仿,听说是五年前死于意外,可能是和人起了冲突被对方失手杀害。

  得知此事我后还猜测他弟弟可能并没有死,现在正坐在我的面前。”

  我反问:“你的意思是,我?”

  段世炎点头:“没错,我之前是设想过这个可能。但除此之外…”

  我讶异道:“你该不会还怀疑是我杀了他弟弟吧?”

  段世炎怎么能有这样的猜测。

  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丧尽天良的事,就算真是这样,其中肯定也存在着什么误会。

  “嗯,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不然为什么他们会如此大动作计划刺杀你一个没什么特点普通人?”段世炎的回答毫不掩饰,“别忘了你刚到我手下时性子有多烈,你不过是被岁月打磨光滑了而已。”

  我在心底替自己喊冤:那我也不可能做过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只是失忆了,又不是被夺魄了。

  算了,如此看来和段世炎争论再多也毫无意义。

  整理好桌上的一摞文件,我说:“大先生,我的记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忆起来的,不然这五年间能想起来我早该想起来了,这些文件就留着我回去慢慢看可以吗?”

  “如若记忆有分毫回转的迹象,我定第一时间找您。”

  “等等,”我刚欲起身就被段世炎打断了动作,他掐灭见底的第二支烟,口吻变得严肃不容忤逆。

  “沈秋绥,我原以为你只是一个被人贩子拐走的可怜人,看你可怜才把你领回来替我做事。可没想到现在看来你的身份倒真不一定简单。”

  所以呢?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结果没想到段世炎铺垫那么多,终于肯和我摊牌他此行的另一目的。

  段世炎看着我,像在审问:“你那么聪明,一定很疑惑为什么从进门起我就没有追问过你和小颂之间的关系。”

  我的拳头不自主地攥紧,因为紧张,因为害怕。

  但我仍故作镇定地继续听段世炎讲下去。

  段世炎告诉我:“因为你俩的关系我早就知道了。小颂现在大了我不好管他,但他半大小子拎不清轻重,你在我身边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见识过那么多,我想你应该能明白如果你可能给这座宅邸带来危险和隐患,你该怎么选择。”

  段世炎在变相逼我离开段时颂,原来如此,怪不得刚刚段时颂不避他哥。看来段世炎没有限制段时颂,而是在不得罪自己弟弟的情况下把压力全部转到了我身上。

  果然,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放过我这个在他看来勾引他弟弟的混蛋。

  我心里憋闷,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一步登天的是我,山鸡变凤凰的是我,我又有什么资格在爱人的亲哥哥面前耀武扬威。

  无力感席卷全身,一沓文件在我轻颤的手中卷做桶状越卷越细,直到段世炎离开我都不知道再如何同他开口。

  “你是个明白人,自己看着办吧。”这是他离开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是夜,我一个人躺在段时颂卧房的床上,整个人包裹在被子里侧躺着,甚至连脸都埋进去半张。

  段时颂白天和于辉出去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猜他晚上应该是和人有约,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

  明明这床被子又大又厚,即便入了冬平时和段时颂挤在一起也会觉得热,不知为何今夜却格外冰冷。

  难道是又降温了吗?

  那种寒气透过我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直捣进我的骨髓和心脏,彻头彻尾的绝望让我无论再怎么蜷缩自己的身体都无法将其摆脱。

  夜渐深,姗姗来迟的困意压上我沉重的眼皮,朦胧间听到开门声,小心翼翼的。伴随着脚步声的临近,脱衣服的声音,身后的被子被掀开挤上来一个人。

  本以为是梦的我在被熟悉的味道包围时终于确定,段时颂回来了。

  他身上的香膏味杂了点酒气,朦胧间我好像问了一句:“你喝酒了?”

  “你没睡着?”段时颂从身后搂住我,鼻尖蹭蹭我后脑的绒发,有点痒,我缩了缩脖子。

  其实早已经困的不行了,我强打精神和段时颂说自己一直在等他,眼皮本能地闭上,又凭着意志撑开,反反复复早已失去思考能力。

  段时颂声音放轻,低沉浑厚缭绕在耳侧令我心安,他耳语一般:“白天我哥…没有刁难你吧?我会不会有点唐突了。”

  “没…关心,我不怪你。”话还在说,心里想的却是快点睡吧,我好困,要昏迷一样。

  段时颂的手从身后伸过来,食指骨节蹭我的脸,又轻笑一声:“关心?还是关系。你有这么困吗?”

  那就关系吧。我听他说话,只是听进去,哝了一声嗯。

  “我哥如果说什么不好听的别放在心上”,段时颂又说,“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下意识回答:“不会离开你。”

  你是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宝贝,我怎么舍得离开。

  因为知道你遇到危险时我也会豁上性命去救你,所以你哥几句挑拨的话不该是我们之间的阻碍。

  段时颂将我抱紧,又重复了一遍:“那说好了,不要离开我,一定。”

  傻瓜。

  明明我才是该患得患失的一方,为什么你却总表现的更害怕失去我一样。

  可你的在意又令我格外安心,我真是个自私又贪婪的人,明明之前还坦言就算以后被你抛弃也无怨无悔,毕竟曾经拥有过。

  可人总是贪心不足,我也不例外,真正得到段时颂后竟然越来越难以割舍了。

  段时颂抱着我没多久,就在我即将睡去之际,又觉得额头好像贴上一只宽大的手掌,

  紧接着是段时颂讶异的惊呼:“你发烧了?”

  是梦吗?我分不清。

  再次醒来是在宅邸附近一家医院的病房里,药水味呛人。我右手搭在白色的被子外面挂着点滴,正吊着的那瓶流了大半。

  恰巧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段时颂抱着午餐水果和一捧鲜花进来,和我对视后行色匆匆地走到床边。

  他将东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舒了口气。

  我想坐起身又被段时颂按回去半躺着,接过他递来的白粥,温热的饭正解了我肚子摇旗呐喊抗议的燃眉之急。

  趁我吃粥时段颂坐在旁边取了只苹果,边削皮边和我讲:“你昨晚真把我吓死了,怎么发那么高的烧?好在我发现得早医院来得及时,等一会儿等医生来了再给你看看。”

  “嗯。”我看段时颂认真给苹果削皮的样子,刀削掉的皮薄如蝉翼,连成一线还不会断,在意的早已不是自己的病情,而是…

  “你居然会削苹果皮?”我不解,难道少爷的苹果也要自己削皮吗?

  段时颂撇嘴:“怎么了,你瞧不起我?”

  削好皮的苹果被段时颂切下一小块送到我嘴边,我叼过来细细嚼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段时颂亲手削的,总觉得那块苹果格外脆甜,带着冬日的凉意,吃下去连病痛的折磨都弱了些许。

  “没有瞧不起你,”我解释道,“就是觉得诧异,有点…不敢相信。”

  段时颂笑了:“以前办公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很多杂事自己慢慢就学会了。也就你能有这待遇,我哥都没吃过我削的苹果。”

  段时颂将苹果喂了我大半,我又推着让他自己吃了剩下的小半颗,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分完整只拳头大小的苹果。

  带来的捧花被插在一侧的花瓶里,段时颂说花香会让人心情愉悦,病也会好得快一点。

  他捂住我放在外面的手问我为什么会发烧,语气关切:“是最近降温的厉害着凉了吗?”

  我想大概是心里杂事太多压的,犹豫了半天没说出口,还是只点了点头。

  右手终于从段时颂的手中汲取了些暖意,我看他看向我的目光,描述不清的情绪。

  段时颂语调淡淡,状似无意:“你是不会离开我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