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朝云港>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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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门口围了越来越多人,一下子被堵得水泄不通,我踮起脚也没见着里面什么情况。

  正想爬上树看戏的时候,池椿推了自行车过来,对我说:“上车走。”

  好戏才刚开始,我怎么也不愿离开,瞪了池椿一眼说:“急什么?”

  “你不急我急。”

  我说:“皇帝不急太监急。”

  池椿咬咬牙,往我的腿上踢了一下:“傻子,警察马上就要来了。”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我赖得理他,打算重新爬上去,却远处响起一阵警声。

  得,还挺神。

  校门口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条子来了!”

  一群人立即鸟作兽散,推自行车的推自行车,捡书包的捡书包……

  这时,池椿已经骑上了自行车,朝我吹了一个口哨。

  我立马从树上跳了下来。

  “嗳,你小心点儿!”

  我跳上自行车,夹住他脖子:“看不出来你还挺神的啊。”池椿猛地挣扎,一圈打在我腰上,我把头靠在他的背上,佯作受伤:“腰伤到了,男人的命根子,后半生就这么被你毁了。”

  “我赔。”

  池椿踩上自行车,驮着我逃离现场。但没骑出多远就看见了一眼警车从我们的身旁疾驰而过。

  我斜着眼睛偷偷往车里瞄了一眼,只见里面坐着两个身穿制服的彪悍男人,那样子很像香港电影里面去抓犯罪分子的场景。

  很威风,也很令我们害怕。

  怪不得大猴那小子想当警察。

  路上,我问池椿:“你说我们会不会被抓进去?”

  池椿头也没回:“抓毛,我们又没动手。”

  “但我们不是在那看戏了?而且关键是诗人和大猴是犯人,我们有共同犯罪的嫌疑。”

  池椿按了一下车铃,严肃地叫了一声我的全名。

  他很少有叫我全名的时候。

  我一下子胆子跳到了心眼上,以为是有什么情况。

  “怎么了?”

  “别逼我打你。”

  ……

  我问池椿接下来要去哪里,池椿说要不就去河边游泳。

  等我们骑到河边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金色的太阳落在河面,浑圆的一轮镜子似的,把河面照得波光粼粼。

  朝云港的夏天暴热无比,沿路的树木在阳光的蒸腾下变得弯弯曲曲,我脱了裤子跳进河面,沁凉的河水里面浸透全身。

  我这个人,其实除了学习,压根就没什么优点。样貌不咋地,技能也没几个拿得出手,连游泳也只会狗刨式。

  我在河里刨了几下,马上就累得不行。

  一回头,见池椿还在岸上不下来。

  我游过去,说:“你怎么磨磨蹭蹭的,不快点太阳都要落山了。”

  他抱着脱下来的衣服走来走去,左看看,右看看。

  我说:“你在搞什么?”

  池椿说:“我得先藏好衣服,要不然会有人偷。”

  池椿这人就是多虑。

  我说:“怕个锤子,我就不怕。”

  他没理我,把衣服放在树杈上才慢悠悠地跳进河里,水面上马上就激起了一朵小浪花。

  池椿洋洋洒洒地在河里变换着各种泳姿,一会儿仰泳,一会儿蝶泳。而我,只会那两下狗刨,加上体力不行,没几分钟就没劲儿了。

  我口干舌燥地躺在岸上,看着池椿展示着优美的泳姿,心里十分嫉妒。

  我朝他喊:“天黑了,回去了!”

  这时池椿已经游出了河岸,看样子打算游到河心去。我呆在岸上无聊得要死,正打算买点喝的,可环顾四周,这里的郊区,除了空旷的大马路什么也没有。

  不一会儿,池椿游了回来,他蹲在水里,像刚比完一场大赛的运动员,只露出了脑袋,头发全被他被他拨到脑后去,光洁的额头上水亮水亮的。

  池椿说:“小景,周苏慧和我表白了。”

  “不出奇。”

  周苏慧我认识,初中的时候和我是一个班级的,对池椿心仪已久,经常向我打探池椿的消息。

  只是她性格文静,我还以为她不会表白的呢。

  “我之前没见过她,上次打篮球赛,她突然就冲到我面前说喜欢我。”

  “你怎么想?”

  “不知道,她长得挺好看的。”

  “不是说长相,我是问你对她的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长相合适就好啦,反正也是会分手的。”

  我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池椿就交过无数个女朋友,很多时候我都怀疑他交女朋友仅仅是为了好玩。想到这里,我不仅怀疑起周苏慧看人的眼光,竟然喜欢上这么个浪徒子。

  池椿从河里爬出来,露出一声的腱子肉。他拍一拍我的肩膀说:“放心,我对你的心是始终如一的。”

  “滚你丫的。”

  太阳已经落西,但热气依然如故,路灯渐渐亮了起来,公路上偶尔几辆汽车疾驰而过,树木在阴影下,活像一排排孤魂野鬼。

  我说:“你说这里晚上会不会有鬼?”

  池椿把下巴往前面仰了仰:“有没有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在偷你衣服,马上就要跑了。”

  我回头一看,两个小孩在我的衣服旁边鬼头鬼脑,其中一个还抓起了我的衣服。

  我大喝一声,那两个小孩听见声音,抱起衣服撒腿就跑。我赶紧从河里爬起,没想到脚下一滑,吃了一嘴黄泥。

  这时,只听见哗的一声,池椿抢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就抱着衣服回来了。

  这小子有时候还真是靠谱。

  他把衣服扔我头上:“真服了你,不听池椿言,吃亏在眼前。”

  我十分感动,一把扑过去抱住他。他没站稳,抱着我摔在了地上。

  我说:“救命恩人啊,我以后还借你钱。”

  池椿不起来,任由我压在身上。

  他说:“ 那以前欠的钱,我就不还了。”

  一码归一码,我立马就不干了,伸手戳他腰窝子。

  “我说是借你钱,又没说可以不还钱。”

  “我还我还,”池椿怕痒,马上举高手投降,“你赶紧从我身上下来,要是让别人看见多不得体。”

  “放心,我不会说你非礼的。”

  “我怕我被你非礼。”

  我伸手去摸池椿裤裆:“硬了硬了。”触手可及,只觉他那阳具硕大,像十二月的种子,丝毫没有发芽的迹象。

  就在这时,有人朝我们吹了一个口哨。

  诗人和大猴撑着自行车,在公路上朝我们喊道:“终于找到你们了,小赤佬。”

  我从池椿身上爬起来,同样很吊地对他们吹了个口哨:“还活着呢?”

  大猴说:“这不废话。”

  等我和池椿穿上衣服走上去,看见大猴和诗人的一瞬间都惊呆了。

  这俩蓬头垢面,脸上沾着鼻血,主要是大猴只穿了一条裤衩。

  大猴叼着香烟,蹲在公路边上,气愤地说:“操,那些人没有武德,打不过就扒人裤子。”

  我们笑翻了,这种事情以前实属是没遇过。

  池椿问诗人,钱抢到没?

  诗人揩了一把鼻涕:“什么叫抢,我这叫用正当的手段,拿回属于自己的财产。”

  果然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大猴说饿了,建议去搓一顿。

  我们面面相觑,各自口袋翻了一翻。

  大猴有五块。

  诗人有十块,但他不愿意拿出来分享,说这是他的棺材本。

  我和池椿一毛也没有,钱包比裤子还破。

  大猴很不爽我们,指着我们的鼻子骂道:“你们这两个穷鬼,要你们有什么用?”

  大猴说的对,我们实在没法反驳。

  七月的夏天,我们的财政已经陷入了危机。

  即便如此,大猴还是建议我们先去吃了再说,也就是吃霸王餐。

  这种情况很常见,在以前我们常常干这种事情。

  有一次,我和池椿去钓鱼,钓完鱼回来饿得不行就随便找了家馄饨店吃饭,吃完才发现谁也没带钱。池椿只好战战兢兢地向老板娘打招呼,说能不能先赊账,结果老板娘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光子,并朝厨房里喊:“来人,有人要吃霸王餐。”

  厨房里马上跑出来几个壮汉,那胸肌如盆大,凶神恶煞地说:“你想干什么!嗯?”说完,还不忘抖动了几下胸肌。

  我吓了一跳,虽然我们经常打架,但都是同龄人之间的事情。这会儿忽然面对这几个汉子,不由得心惊胆战。

  我想赶紧溜走,但池椿那小子还想去交涉,他咳了一咳,假装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结果还没开口就被人给干趴下了。

  再后来,我们就有经验了——吃完就逃,千万别上去交涉。

  我们骑上自行车,在马路上追逐,路上一辆车也没有,只有几盏路灯在兀自地亮着。池椿骑得飞快,两侧的树木飞速倒退,我弓起身体,抱住他的腰喊道:“骑慢点,小心扑街。”

  “放心,死不了。”

  大猴和诗人紧跟在我们身后,不时吹起口哨。

  池椿加快了速度,两条长腿在脚踏板上拼命踏着,活像个电动马达。

  最后我们停在了一家饭馆前。大猴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看样子平时没少来。

  吃饭的人稀稀拉拉,大堂的灯忽明忽暗,我们拣了个昏暗的角落坐下,有种在电影里干赌博的场景。我们神色凝重地拿着菜单,尽管价格不贵,但不妨碍我们吃不起。

  我小心翼翼地问:“吃霸王餐会不会打死。”

  大猴抠了一下鼻子,低头凑近饭桌,压低声音说:“不会,最多就洗几天碗。”

  诗人说:“那你洗。”

  池椿说:“不洗会怎么样?”

  大猴说:“你不是试过么,被人打一顿。”

  诗人点了炒青菜,池椿点了炒鸡蛋,紫菜蛋花汤,总之就是一堆便宜的菜。大猴很嫌弃他们这种没胆量的行为,洋洋洒洒地点了几盘烤肉。

  等上菜的时候,诗人不知道打哪拿出了一本书,正准备要看,大猴一把夺过说:“吃饭就吃饭,你还装逼。”

  诗人抹了一下鼻涕,原本就脏兮兮沾了血的脸蛋立刻变得像颗烂番茄。

  “呆逼,这是我的祖师爷爷,赚钱的工具,你懂什么?”

  我看了一本那本书,是尼采写的《悲剧的诞生》。我说:“尼采是疯子,诗人你以后会不会也变成疯子?”

  诗人说:“你才是疯子。”

  “我说尼采是疯子。”

  “对啊,你才是疯子。”

  大猴说:“椿仔跑哪去了?”

  我支起拇指朝厕所方向:“撒尿去了。”

  诗人指向收银台:“没有,现在在泡妞。”

  我们齐齐转头看去,果然见池椿倚在收银台前和一个女招待在说话,时不时扬起笑容,花孔雀似的。

  大猴拿起茶杯一口闷,硬生生喝出了烈酒的样子。

  “真他妈的嫉妒,怎么我就没有女人缘?”

  诗人一语破的:“因为你丑。”

  大猴很受害,灰头土脸地想要回家。

  池椿走过来,手掌在我的脖子上捏了一下:“那个女孩是这里老板的表妹,她说可以给我们打折。”

  我说:“我们还以为你又去泡妞了、”

  池椿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说,嘬一下,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话是这么说,但我现在有女朋友了,可不能再这么干?”

  我很好奇,他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

  他用看智障的眼神看我:“今天我不是和你说过了?”

  “周苏慧?”我说,“你不是说还在考虑?”

  “是啊,但刚才决定好了,我果然还是喜欢文静的女生。”

  大猴放下手里的菜单,站起来看了看池椿,认真地说:“你说谁?”

  “周苏慧。”

  大猴离开座位,走到池椿跟前,突然跳起来掐住他的脖子,咆哮道:“我要和你拼了!”

  我和诗人赶紧站起来,架开两人。

  然而这两人一个是篮球队队长,一个壮如大牛,在体格上压根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很快我和诗人就被他们分别揍了一拳。

  既然拦不了架,那就安心看好戏。

  饭馆的招待似乎对于这种场景司空见惯,很麻利地将饭桌上的碗筷给手了起来。

  诗人问我有没有可以相机,他要把这个场景拍下来,以后要当小说素材用。

  这个年代手机都没怎么普及,更别说相机这种贵重的工具。诗人啧了一声,问饭店要笔和纸,一边观察着大猴和池椿,一边飞快地在纸上记着什么。

  打了十几分钟,大猴渐渐败于下风,池椿抡开拳头,照着大猴的脑袋乱捶,大猴招架不住,举手投降。

  后来我们才知道,大猴之所以发神经是因为他暗恋了周苏慧很多年,一直不敢表白,心想着以后有的是机会,结果池椿竟然和周苏慧在一起了。

  整个晚上,大猴心情都很恶劣,不仅丢了未来的女朋友,还被人揍了两顿,他想喝点烈酒。

  但诗人这辈子最讨厌喝酒,于是我们争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