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无忌惮的雨挡住了笃时安的视线,直到那人气喘吁吁地站到了面前。
打了他一巴掌。
扇在苍白脸上的耳光印出了清晰的指痕。
笃时安小幅度地昂起头,眼圈通红地看着夏息迟,嘴唇啜捏着要解释什么时,被一把拉进了湿漉漉的怀里。
夏息迟的呼吸听起来很乱,身体跟着雨水一同颤抖。
像是怕极了。
被连拉带拽的笃时安和夏息迟躲在一间商店屋檐下。他打了个哆嗦,逞强淋的雨在此刻通通翻脸不认,冰凉的冷意浸入皮肤里,身体上的温度一点点褪下去。
轰隆而至的闪雷照亮了附近被水淹没的道路。
他余光看向夏息迟,不知道在雨中找了多久,浑身湿得透彻,嘴唇发着异样的青色。“……”笃时安的手被甩开,僵在了空中。
夏息迟并不看他,也不理他。
“待在这等我。”
笃时安听到夏息迟声音的时候,人已经消失在了雨幕中。纷纷洒洒的雨将道路上花草的最后一点空气吞没,淹到了头顶。
喉咙里生涩慌忙的呼喊被囫囵吞了回去。
顺着头发落下来的雨水划过鼻尖,凝在湿润的嘴唇上,被舌尖舔了去。
跟先前尝的味道不一样了,笃时安想。
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至近,汽车打着双闪灯晃进了笃时安的视线里。
他上了车,夏息迟扔过来一副干燥的毛巾,正好盖在笃时安的头顶。
“你刚刚打算干什么?”夏息迟摁着喇叭,将车开进了主干道。雨势渐渐小了不少,越来越多的车辆堵在前面,被红色的警示灯晃出了一片虚影。
夏息迟呼吸不稳地转过头,看着不愿说一个字的笃时安。
像是被气急,他厉声质问:“你是打算从那跳下去吗?等着三天之后……我去认领你的……”牙齿摩挲着发出狰响,夏息迟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后面的话。
他快被怒气折磨到失去理智了。
“不是的。”笃时安声音只够驾驶座上的人听见。
咬着牙,夏息迟从笃时安手里抽出用力攥着的毛巾,挪到了湿淋淋的脸上,替他胡乱的擦了擦。
硕大的泪珠在夏息迟的注视下,迅速地滑落。
发烫的眼泪粘在冰冷的手背上,将夏息迟费劲力气才硬起来的心烫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鲜红的、滚烫的、无可奈何的。
收回手的夏息迟气已经消了大半,他知道不能心软。
“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让我怎么办?”夏息迟身上被雨浸湿的衣服逐渐在空调的直吹风中干了不少,但他仍然觉得好像在雨里。
手伸在空中,又轻轻落下。
“夏七许跟你说了什么别的事情吗?”
嘴唇破了皮的一瞬间,笃时安决定将身世隐瞒到底。
他不能再失去夏息迟了。
“没有。”少年的声音伴随着结实的喷嚏而落下尾声。
夏息迟什么也没说,摁着喇叭踩上了油门。
很神奇的是那场大雨之后,夏七许就没回来过。
夏息迟只隐约听过他似乎要去找个发小,别的夏七许也不肯多说。
那天他冷着脸将笃时安放在了学校门口,一轰油门就回来了。才过去一天,夏息迟那颗坚固的心就已经松动不少。
夏息迟想不出来,他看着长大的笃时安会因为什么事情有轻生的想法。
这一想不打紧,夏息迟病倒了。
工位上说着说着话一头栽了下去,夏息迟被同事喊着救护车一路送到了医院,又拨通了通讯里第一位联系人的电话。
即使夏息迟口齿清晰说自己没事,医生还是神情严肃地伸出三根手指问他这是几。
“……三。”
“过度疲劳引起的高烧不退,之前应该还受过凉。”穿着白大褂的人交代完,留下衣服扣子错了位却满脸紧张的笃时安。
单人病房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四处铺开的白色让本就敏锐的笃时安更紧张。他坐在夏息迟的床旁边,头快埋进被子里,“上次下雨你来找我的时候……是那次受的凉。”想到车上唯一干燥的毛巾给了自己,笃时安的头垂得更低了。
“没事。”夏息迟拍了拍那双紧紧扣在一起的手,他的视线定在笃时安胸前岔位的扣子上,“小时,能不能告诉我,那天为什么想不开?”
笃时安的眼神悬在半空一瞬,悄无声息坠在了白色的缝隙中。病房的白色窗帘被拉到一半,阳光正巧遮住了夏息迟的脸。
“我……没有想不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真相被笃时安生硬咽下,拙劣的给自己打遮掩“只是……心情不好。”
病房里的白色角落,夏息迟同事带来的水果就摆在那里。
格格不入的鲜艳色泽,刺痛了夏息迟的欲言又止的心。
他转头看向窗户的另一边,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到了晚上时间,笃时安将清淡的米粥摆在桌上,夏息迟只看了一眼,便把头扭开了。“我不饿。”
“可是医生说你不能吃太辛辣的。”笃时安又将那碗粥推了推。他站在病床前,跑上跑下的红润脸色与苍白的夏息迟形成剧烈反差。
夏息迟显然注意到了,没说什么,却看着手上发青的针眼发愣。
笃时安再一次催促时,夏息迟抿了抿嘴,下了客气的逐客令。“你先回去吧,我不饿。”
这次轮到笃时安脸色难看。
“你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身体会吃不消的。”他惶惶地压着声音,口舌干燥地劝说。如同摆在亮处的水果,笃时安心知肚明夏息迟因为什么在生气。
但他说不出口。
咖啡厅里夏七许的皱眉与轻笑又晃过脑海,字字句句都在斥责————不要再拖累夏息迟了。
笃时安手心的粥在沉默与斥责中一点点凉掉。
“我……”笃时安目光发愣地开口,“我打算申请交换生,从下个学期开始,你不会再看见我了。”
肉眼可见的错愕出现在夏息迟脸上。没等他开口说话,笃时安的笑容像哭似的,口吻安慰的说了句,“不是你说的吗,小孩长大了总要离开家,离开家人。”
这不是夏息迟想听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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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可能要更得晚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