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挺喜欢宋清墨这个人的,他的思想很超前,但由于时代局限性最终也只落得了一个不怎么好的结局。历史书上对他的描写不算多,匆匆一笔就带过了,但我读过关于他的书,很可惜。”简隐月站在暗处望着那副暖黄灯光下的《春生万物图》。

  樊闻川换了个站位和青年并肩而立,“当时裕朝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阶段了,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政策来改变格局,但宋清墨的‘十安法’不适合当时的裕朝,虽然他的思想确实超前,颇有点现在社会的模式。”

  “比起他,我更欣赏贺世勋,打得一手好仗挽裕朝大厦之将倾。”

  “可是宋清墨的‘十安法’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啊,元成三年贺景王不是也采取了‘十安法’其中的一些东西嘛……”

  他们从裕朝一直谈到各个朝代,不知不觉间逛完了整座博物馆,从后门出来时已经已经下午四点多,雨已经停了。

  这是简隐月对樊闻川话最多的一次,有时候两人意见相驳,青年就会眉峰微皱等着男人说完,然后快速地阐述自己的观点,神情动作都比之前鲜活多了。

  所以樊闻川就故意和他说反话。

  博物馆后门区域树立着一座高大、镌刻着书法的石碑,经过几小时的风吹雨打有几片枯叶落在上面,地面座椅都被打湿,没人在此停留,不过天空倒是放晴了,湛蓝取代灰暗,太阳蛰伏在乌云后又重新将暖暖的光洒向了大地。

  简隐月跨过一个小水坑,“夜市估计要六七点才逐渐热闹一点儿,而且才吃完饭不久,你现在想去吗?”

  樊闻川眯着眼睛仰起头感受雨后阳光的温度,闻言微微偏转脖子斜眼看了一眼青年,光打在男人侧脸,让他本来就浅的瞳孔像是在发光,简隐月盯着那张脸直发懵。

  直到男人将头偏回去道:“嗯……现在过去确实太早了,现在我们都不饿,这附近有个公园环境还可以,去逛逛吗?”

  “好,逛逛吧。”简隐月低头看着水洼中景色倒映揉了揉耳朵,过了一会儿不知道回想起什么突然来了一句,“但是你刚刚说的那个不对,张云明明就……”

  樊闻川头一次没憋住大笑出声打断了别人的话。

  简隐月疑惑地看着男人笑,然后蹙起眉轻轻然问道:“你在笑什么啊?”

  “抱歉,实在不好意思。”樊闻川收敛笑意,面色沉静下来但依旧能看出笑的痕迹,“我就是觉得你很可爱而已。”

  “什么啊?”简隐月神色之间少见地显出一丝嫌弃的意味,“你不要扯话题,你刚刚说的张云那个我觉得不太对……”

  “好好好,我不对我不对。”男人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哎呀,你不要这样,我都说了……”

  “哈哈哈哈——”

  “别笑啦!”

  和煦微风渐起,青黄树叶簌簌掉落,一群鸟盘旋而过,谈笑声不断,他们并肩朝着公园而去。

  公园里有条河直通向万庆江,此时河边波光粼粼,浮光跃金。

  简隐月在博物馆里走了半天路,到现在走到这里实在是没力气了,他微微喘着气:“樊先生,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樊闻川精神好得很丝毫不觉得累,甚至还可以围着公园跑两圈,“好吧,那边有长椅,过去坐吧。”

  简隐月拖着尾音:“好哦。”

  长椅上还有些水迹,简隐月拿出纸巾擦干净后道:“你先坐吧,我去扔垃圾。”

  “好,谢谢。”

  “你不是说了我们是朋友嘛,所以你也不用那么客气。”简隐月笑道。

  樊闻川失笑,“好,我知道了,简小朋友。”

  简隐月又露出刚刚那幅礼貌而又嫌弃的表情立马反驳道:“什么小朋友啊,我马上十九了,我是一个成年男人。”

  男人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可我工作的时候你才小学,如果我们那个时候遇见,你就是一个小朋友,而且你还得喊我叔叔,而不是樊先生。”

  “……好吧,但你以后别叫我小朋友了,听起来怪别扭的你不觉得吗?”

  “还好吧,毕竟你我确实差了一轮还多。”

  简隐月眼珠一转犹豫着说了一句:“所以……我们是忘年交?”

  樊闻川沉默一瞬:“……我也没有那么老吧。”

  青年扯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哈哈不好意思,我去扔垃圾,扔垃圾。”

  “去吧去。”樊闻川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坐在了长椅,他坐姿端正目光悠长地望向水面,一副思虑的模样。

  简隐月扔完湿纸巾回来坐在男人旁边,也没开口说话,视线和他一样望着翻涌的河面。

  气氛安宁又闲适。

  良久之后,樊闻川才出声,“你刚刚说你马上十九了,那你生日是多久?”

  “我一直过的是农历生日,所以新历不准,一般都是我妈给我过然后我就过,新旧历我有点搞不懂。”

  男人又问:“那你农历生日是多久?”

  “十一月二十六。”

  樊闻川微不可查地点点头,“那也没多久了,还有差不多一个多月。”

  简隐月拿出手机点开百度搜索“农历十一月二十六是新历多久”,结果显示是十二月二十五,正好是圣诞节。

  “真的是欸,还差一个月。”

  樊闻川凑过去问:“你查出来是多久?”

  “十二月二十五。”

  “挺好啊,正好和圣诞节日一起过了,说不定那天汇川还会下雪。”

  从来没见过的雪的南方孩子一提到雪就开始兴奋得双眼冒光:“真的吗?会有雪?”

  青年神色飞扬,明亮的眼眸中充满期待,樊闻川看着他这副样子眉宇之间不自觉地晕上一圈温柔的涟漪,声音也软了下来,“对呀,汇川每年冬天都会有雪。你没有见过雪吗?”

  “没有。”简隐月有些失落,“我们那里冬天很冷,但是就是不怎么下雪,我记得我初中那年下过一次小雪,没多久就全部化了。”

  “我一直很想打雪仗来着,感觉会很好玩。”

  樊闻川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抬起头看向因日暮西沉而橙黄绚丽的天,“虽然我见过很多次雪,但雪仗我也没有打过。”

  “啊?为什么?”简隐月好奇地问了一句。

  男人将腿放下轻叹一声:“我家里人很严格,从小到大我接受到的教育就是要为人沉稳,凡事沉住气才能求稳成功,所以我从很小开始就知道不能顽皮要听话,如果我有一点儿偏离他们预设的轨道,那么我就是罪人,我就是耻辱。”

  “其实说直白一点,那些所谓精英教育就是压抑我自己抛弃主观,一切都用最理智最客观的方式去思考去解决问题,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个人情绪影响整体大局。”

  “所以我好像有两个我,一个‘自我’一个‘外我’,‘外我’审视着‘自我’的一切行为,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样做其实挺有用的,但……有时候我好像不是我。”

  樊闻川垂着头,简隐月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能感受男人身上落寞的气息。

  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道:“所以即便是我想跑到雪里放肆地打一场雪仗,感受雪的触感,看它在眼前如烟花一般绽开,‘外我’也会告诉我不可以这样做,这样不符合你的身份,你应该是完美,如论如何都得体的人。”

  简隐月安静听完他的话,觉得自己应该出声安慰一下对方,但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什么话可以讲,最后学着樊闻川的样子拍了拍他右肩,扬起明媚的笑容道:

  “那下次下雪我们一起去打雪仗吧!怎么样?”

  樊闻川转身和青年对视,嘴角扯出淡淡弧度,“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

  简隐月道:“好!一言为定。”

  男人撑起膝盖起身,“天色不早了,走了这么多路也饿了吧,去夜市吃点东西吧。”

  “好。”

  半个小时后,樊闻川将车停在汇川大学附近的停车区域,然后和简隐月步行去往亦梧路旁边的夜市。

  晚上六点多的夜市十分热闹,各种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锅碗瓢盆碰撞,人声鼎沸济济一堂,袅袅人间烟火气。

  “你想吃什么?”夜市很挤也很吵,樊闻川自然而然地搂过简隐月弯腰在他耳边道,“我没有吃过这些,简先生推荐推荐?”

  “我也没有来这个地方吃过饭!”简隐月仰起头提高音量道,“不过听我室友说有家馄饨很好吃,烧烤也不错!你吃过烧烤吗?”

  樊闻川双手搭在简隐月肩膀上,从后面看几乎将青年整个包住了,“没有。”

  “啊?”简隐月不可思议,“这个你都没有吃过?”

  原本他也只有随口一问,谁想到他连这个都没有吃过啊?

  有钱人的生活真的怎么枯燥无聊吗?

  “对啊,所以今天就靠你带我了。”

  简隐月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变重了,他至少得让樊闻川吃到好吃的东西,活了三十几年火锅烧烤都没有吃过,实在是太惨了。

  他暗自想着,但樊闻川却默默换了姿势将手臂搭在了青年身上,整个过程是那么流畅且自然。

  他先买了两碗馄饨,然后又去点了一份烧烤,觉得不够又买了一份烤冷面和麻辣烫,每个摊子前都有很多人排队,简隐月就让樊闻川坐在不远处的位置上,自己忙前忙后把食物一份两份拿过去,让他先吃。

  樊闻川当然不会自己先吃,只不过这次他也没有体贴地帮对方,只是目光一直跟随着在人流中穿梭的简隐月,直到最后一份麻辣烫做好后,青年终于坐下不用再东跑西跑拿

  作者有话要说:

  简隐月:我说怎么肩膀上担子重了,原来是你在压我?

  樊闻川:这叫沉重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