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还是暗的，但天光隐约，已有了即将破晓的迹象。一辆黑色轿车奔驰在凌晨的马路上，车内没有声响。
江迟见过不少次凌晨的文城，但从没这样在大马路上看夜景。昏黄的路灯在车窗外一闪而过，路边已经有环卫工人在工作了。他看到有人宿醉，坐在马路牙子上靠着路灯杆，再过了一个拐弯又有人拦了一辆车快速开门进去，神色匆匆。
江迟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未好好看过文城。
谢函坐在副驾上飞速打字，储轲予和江迟坐在后座，江迟只看了一会窗外的景，就躺下枕在储轲予的大腿上打字。
手机背朝储轲予，他只能看见照在江迟脸上的屏幕光。
江迟说：“你睡会吧，我昨晚没看到导师消息，现在得赶紧回他。之前和他去西南地区调研，有些资料在我这里，他最近急着用。”
储轲予撩开他额前的碎发：“我不困。”
江迟抬起眼皮看他，伸出左手，摸摸他的脸颊：“怎么可能不困。”
储轲予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没事，你不用管我，我就想看着你。”
江迟由着他攥了一阵，又把手拿下继续打字，边打边说：“谢函，麻烦你让人拿瓶牛奶在地下停车场等着，我回家后想温点热牛奶。”
谢函停下打字的动作，但没有回过头，只是说“好”。
一个小时后，汽车驶入璟成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早有人等着，看到车驶过来，就站去一辆灰色的车边。
三人下了车，江迟说：“我去拿牛奶。”
储轲予拉了他一把：“我去拿，你在电梯口等我。”
江迟朝谢函使了个眼色，谢函跟上储轲予：“需要我陪你俩上去吗？”
“一起上去吧，今晚你睡我家，我睡江迟家。”
“行。”
储轲予走到车后座的位置，猫着腰往里去拿纸袋。车边的人绕过储轲予，走到谢函身旁，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谢函接下，径直往电梯口走，嘴里喊着：“我去电梯口等你啊储轲予。”
储轲予拿着牛奶到电梯口，江迟和谢函已经并肩而立了。上楼的时候没人说话，到了12楼分别去了不同的门口。
谢函站在1201门口，没有输密码，而是回头去看储轲予和江迟。
“江迟。”谢函喊了一声。
江迟回过头，眼睛明亮。
“有什么事就联……就让储轲予联系我。”谢函又朝储轲予道，“储轲予，做个好梦。”
“嗯。”江迟看着他点了下头，和储轲予一起踏进门。
江迟换好拖鞋，从储轲予手上拿过牛奶：“去把屋里的窗帘都拉一下吧，我去热牛奶。”
“好。”储轲予扭上门锁，转身朝阳台去。
牛奶盛在两个玻璃杯里。储轲予拉好窗帘，江迟也刚好热完了牛奶端出来。他坐在沙发上，把一杯递给储轲予，另一杯放在自己手边。
“牛奶助眠，你很久没好好休息了，喝完了就去睡觉。”江迟举起杯子，“说来，你杀青了，我还没有祝贺你。”
他朝储轲予的杯子碰了一下：“杀青快乐。”说完，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
储轲予跟着灌了一大口，口腔里是满满的牛奶味，还有一丝甜味。
“我加了点白砂糖，我知道你喜欢甜的。”江迟笑了笑，他靠向沙发靠背，低头看着杯子里的牛奶，“有时候我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我搬过来快三个月了，你也拍完了一部电视剧……可是太快了，我好像没来得及好好把握，也没好好感受，有些习以为常的东西，似乎就要流走了。”
储轲予揽住他的腰，在他唇边吻了吻，握住他的手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以后我都会陪着你一起。”
江迟还拿着玻璃杯，他深吸了口气，朝储轲予示意：“再不喝要冷了。”
储轲予随着江迟饮下的动作也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后又立刻环抱住江迟，犹犹豫豫想要开口。
“还记得你的生日愿望吗？”江迟突然提起了这茬。
储轲予抱着他没有回答，江迟接着说：“我记得。”
“小迟……我明天……”
“储轲予。”江迟伸手拿起储轲予的杯子递到他面前，“最后一口了，喝完吧。”
他拿着杯子碰了碰。储轲予一饮而尽，江迟却放下了杯子。
江迟眼神柔和，望着他的侧脸，轻声说：“和你重逢，是我偷来的幸福。”
“怎么会是偷来的呢……”
“储轲予……”江迟嘴唇微颤，眼眶一点点红了，“那天你告诉我，你幻想过我们有以后……我又哪里没幻想过……”
“小迟……”
“我喜欢那座摩天轮，喜欢你送我的零食，喜欢谢函家的大金毛……”江迟的声音在哽咽，“我喜欢你带来的一切事物，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可是我们……可是我们好像走不到最后了……”
“你怎么了，不是的……”
储轲予慌了，他想去牵江迟的手，却在抬手的瞬间浑身无力，一阵困倦感扑面而来。
“牛奶……你放了什么……”
江迟的眼泪一滴滴掉落，他攥紧拳头，指甲嵌入肉里，哽着喉咙说：“我记得你的生日愿望，你想演更多喜欢的剧……我记得你很喜欢《群》，我知道你八月就要进组了……储轲予，我说过的，我想你红很久，很久很久……”
“小……迟……”储轲予的眼皮几乎要抬不起来，他趴在沙发上，手朝向江迟坐着的地方。
江迟站起来，蹲在他身旁，抬手抚上他的脸。江迟手在颤抖，其实颤抖的不止是手，而是他整个身体。
一大滴泪落在了储轲予的脸上。
“对不起……”江迟的声音哑了，“我们没有很多时间了……没有了……我也爱你，特别特别爱……”
储轲予的视线开始模糊，他一点点看不清眼前的人。听觉在消散，触感在变弱。
“小予哥哥，这次我不想你保护我了……”
储轲予意识模糊，他快要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感觉两片唇瓣在和他轻触。
那唇很柔软，但像舔了盐块一般，好咸好咸。
江迟打开门，门外站着谢函。
江迟眼眶通红，谢函不忍心去看他。
“一般作用效果有八小时，最低也有五六个小时。”谢函关上门，他顿了顿，“如果是五小时，来得及吗？”
江迟点点头：“把你们已知的事情告诉我，无论是瞿超勇还是尹杰，事无巨细。”
谢函递给他一个U盘：“这是监控录像，其他的我等会告诉你。”
江迟“嗯”了一声：“给我准备一个新电话卡，然后帮我订张机票。”
谢函抬头，愣愣地看着他，十几秒后问：“目的地哪儿？”
“西南地区随便哪个机场。”江迟垂下眼帘算了一下，“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有航班就行。”
他抬步走向书房：“再找个签过保密协议的司机，起飞前三小时送我去机场。”
江迟按着书房的门把，回身望向沙发上的储轲予，不过看了一会，就转身进了书房。
谢函看着他的身影，重重叹了口气。
五个小时过得既漫长又飞快，江迟出书房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储轲予还躺在沙发上昏睡，谢函坐在旁边，面前的茶几上是一张电话卡。江迟没去拿卡，而是走到储轲予身边，单膝跪下。
他用手指轻轻划过储轲予的眉骨，再划到鼻梁，想要把他这幅模样勾勒下来，但越看视线越模糊，最后淹成一汪水。
江迟擦掉眼角的泪，把手里拿着的瓶子放到茶几上，然后把一个信封塞到储轲予的手里。他低下头，安静地吻了他一会。
谢函一直沉默着，他去往阳台，给江迟留了些空间。
“储轲予，我的大明星……”江迟的声音很小，像是怕惊醒了梦里的人，“骗了你很久，其实我是狗仔……但你肯定已经发现了吧……”
“以前我不爱说话，也不想和人交流。但现在我有好多想说的，总感觉再不说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或许一开始就不该用这个身份接近你，现在回过头看，哪里都错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江迟抬手擦了一下眼睛，但怎么都擦不干净，泪水接二连三掉在地面，绽成一朵朵花。
“储轲予……”江迟的嗓子里只剩气音，“好好拍戏，好好生活……”
江迟走到阳台，轻轻敲了下玻璃门。他递上一张纸条，开口的时候带着浓重的鼻音：“这是‘文城语记’的登陆账号和密码，我现在就去机场，其他事我在路上打电话和你说。”
谢函反应平静，只是轻声“嗯”了一下。
“谢函。”
谢函抬起头，江迟的眼睛一直是红的。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江迟，那时候他甚至不敢和人对视。后来储轲予和他待在一起很久，江迟慢慢变得开朗，会说，会笑，也会哭。
“麻烦你照顾好储轲予，拦住他发退圈申明，也拦住他回应网上的任何事，全权交给工作室和公司处理。让他不要冲动，也……也不要找我。”江迟吸了吸鼻子，“我走了。”
他转身朝书房走去，拖出一个行李箱。他最后又看了储轲予几眼，关上门出去了。
谢函站在阳台上，隔壁半米之遥就是储轲予家的阳台。
阳光很好，气温很高。
这是文城一年中最热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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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章的时候好难过，小迟是个很少哭的人，但这次流尽了一辈子的泪。
想起之前某章作话（或者评论区），我说过江迟是一个做的比说的多的人。现在看来仿佛一句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