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窗户透进来,祁君奕睫毛微微颤动,没甚力气地睁开了眼,风吹进来,带着桃花香。
怎么趴在书房睡着了?
她动了下指尖,想坐起身来,却突然发现腿上压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蜷缩成一团,睡得香甜。
是那只狸奴!
祁君奕放缓了呼吸,不敢再动,生怕就惊扰了睡着的猫儿。
楚岚夕说野生的猫养不熟,可祁君奕却觉得小家伙最近和她亲近了不少。
当然,都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来和她挨在一起,只要一被祁君奕发觉,就会马上躲起来。
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害羞。
祁君奕想到这儿,唇角上扬,眸子洒满了落进来的阳光,明亮而璀璨。
“殿下。”门被推开,是一个小道。
狸奴听见动静,赶忙从她腿上跳了下来,一溜烟跑进了角落,藏了起来。
祁君奕抿了抿唇,有些不开心,可她素来懂事,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看向小道,问:“怎么了?”
小道把放下一个碗,道:“厨房做了桃花羹,娘娘说味道不错,让给您端碗来尝尝。”
“多谢。”
祁君奕伸手去接,却突然听见一声猫叫,随即一个黑影闪过,碗被撞翻了,汤汁淋了罪魁祸首的一身。
祁君奕愕然地看着它。
狸奴素来很乖巧,这还是它第一次这么做。
小道愤然道:“你这狸奴真是讨人嫌!”
“无事。”
祁君奕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追究,而后起身要抱起狸奴去洗洗,可狸奴却不让她碰,抖了抖毛,三两下从窗户跳了出去。
祁君奕无奈地看着它离去,心想:只能下次再洗了。
可没有下次了。
她再也没有看见那只狸奴了。
祁君奕猛然惊醒。
她是在书房睡着了。
祁君奕动了下被压得发麻的手臂,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方手绢,指尖拂过那朵绣的很丑的桃花时,心里一阵刺痛。
她默默地看了会儿,随后把手绢揣到了怀里,抬头看去,天已经很亮了。
“殿下可让我好找,”聂以水踏了进来,调侃道,“这么早就来书房了,殿下还真是勤勉。”
祁君奕低低地“嗯”了声。
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傅锦玉,所以夜里没回房间,只是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有事吗?”毕竟聂以水没事的话,不会一大早上就来找她。
聂以水拿出一封信,递过去,道:“这是卧虎庄的人送来的,说是花师爷留给你的。”
祁君奕拆开看了看。
【家中有急事,不得已连夜赶回,近日怕无法回来,望殿下莫要怪罪。对于盘龙山土匪一事……】
大抵是对祁君奕这个人实在是不放心,她竟是写了洋洋洒洒几大张信纸告诉她怎么做,甚至必要的时候可以从赵老爷那里下手。
【……殿下为人极好,但心肠甚软,可若想成大事者,某些情况下就必须得心硬如磐石,殿下切莫过于良善。】
祁君奕盯着文末的那句话,脑海里却浮现出昨夜和傅锦玉争吵时的画面。
她说:“一将功成万骨枯。”
心又隐隐作痛。
“殿下,殿下?”
聂以水的呼唤将祁君奕带回现实,她看着手中被无意识揉成一团的信纸,愣了愣,而后慢慢抚平褶皱,头也不抬地道:“花师爷家中有事,近日不会来衙门了。”
那你也不用气成这样啊?
不明真相的聂以水在心中腹诽一句,但也不想说什么,因为她觉得今天的祁君奕看起来心情很失落。
“殿下,时候不早了,收拾收拾,吃早饭吧。”
“好。”
用早饭时并没有看见傅锦玉的身影,祁君奕也没多想,只当是她还在睡懒觉,直到她发现端着最后一盘菜上桌的人是白梅。
“年冬呢?”祁君奕心里突然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白梅娇滴滴地道:“没有看见年冬妹妹,我起来时,厨房里的菜已经做好了。”
她说完,放下手中的盘子,道:“我怕菜不够,特意又炒了一盘,大家尝尝味道如何。”
“麻烦了。”
祁君奕不咸不淡地道,而后微微蹙眉,想到了什么,心里没由来有些紧张,于是道:“阿申,你去请……晋姑娘来吃早饭。”
“晋姑娘没在房里,”聂以水看着祁君奕,心里猜测估计是两人拌嘴了,她也没怎么在意,只是打趣一句,“殿下莫不是把人气走了?”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
祁君奕一下白了脸。
见她神色不对劲,聂以水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连忙道:“殿下先别急,我去问问那些官差。”
她连忙出去了,不多时便回来道:“官差们说,晋姑娘一大早就带着年冬坐马车离开了。”
聂以水觑着祁君奕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要派人追吗?”
祁君奕沉默着。
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运筹帷幄、神机妙算,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人暗中保护呢?
许久后,她低声道:“不必,吃饭吧。”
话虽如此,可聂以水她们还是察觉到了祁君奕的不开心——她甚至连菜都没夹过,只是面无表情地吃着些白米饭。
聂以水劝了几句,可祁君奕只是闷闷地应着,没有任何反应,她最终也只能叹气。
没办法,医者只能治身上病,不能治心中病。
一用完饭,祁君奕就去了书房,拿着盘龙山的地图仔细看,其实她根本没有看不进去,脑海里全是昨夜女子流泪的脸。
她哭什么呢?
她一个下棋人,怎么会为了棋子而哭泣呢?
祁君奕想不明白,只觉得心里似被人啃了口,破了个洞,没由来的潮水一下接一下地灌进去,苦涩的味道让她近乎要流泪。
也不知过了过久,阿申突然闯了进来,着急道:“殿下不好了,晋姑娘她们遇到盘龙山的土匪了!”
“什么?”祁君奕一下站起来,“她怎么样了?”
“啊?”阿申一下没反应过来,“殿下是问的晋姑娘吗?我不清楚,是年冬拼死回来的,她受了重伤,倒在城门口,被守城的官差发现了,抬了回来。”
“带路!”
祁君奕跟着阿申到了聂以水房间,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她不管不管地来到年冬边上,见她闭着眼,又看向聂以水。
“先生,她怎么样了?”
聂以水正要答话,躺在床上的人却动了动,大概是听见了祁君奕的声音,她挣扎着伸出一只手。
祁君奕连忙握住:“年冬,你告诉我,你家小姐在哪儿?”
“小姐……半鹰林……土匪……盘龙山……”
她挣扎着吐出几个字,嘴里涌出一口血,倒在了床上。
“年冬!”祁君奕一惊。
聂以水连忙去探她的脉搏,而后松了口气,道:“没死,只是伤得太重,昏了过去。”
祁君奕松开她,转身朝屋外走去,边走边吩咐道:“带上些人,随我去半鹰林找阿锦!”
阿申连忙照着吩咐去做。
聂以水知道找人不是自己的活,便是专心致志地为年冬开始疗伤,瞧见她身上大小不一的刀伤后,皱了皱眉头。
如果是苦肉计的话,那这位大小姐怕也太能演了吧?
准确地说是太能舍了。
聂以水抿了下唇,开始为她清洗血迹,热帕子不小心碰到伤口时,小丫头疼得无意识地抽搐。
也不知过了过去,聂以水终于做完了一切,舒了口气,哪怕见过不少病人了,可对于像年冬这样的小丫头,她还是会心存怜惜。
“小姐……小姐快跑……”小丫头梦呓着喊。
聂以水“啧”了一声,有些不理解小丫头对于她家小姐的在乎,明明就不是什么好人,怎么就惹了那么多人在意呢?
她摇了摇头,正要出去时,却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
“时风,”聂以水惊讶地看着她,“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时风道:“我怕这里出事,于是就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聂以水颔首,不忘打趣一句:“那你可真是来得巧了,正好赶上那位大小姐出事。”
她朝床上努了下嘴,道:“你瞧,她的小丫鬟。”
时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可真是一点不担心。”
聂以水的确不担心,一来她觉得那位大小姐心思狡诈,这怕是她设的一个局,二来那位大小姐身边藏着的人也不是吃素了,就算真来了土匪,问题也不大。
而且最重要的是,出事的不是祁君奕。
她站着说话不腰疼。
时风似乎看出了她所想,道:“这次好像不一样了,那位大小姐似乎被算计了,公子都觉得有些棘手了。”
聂以水这才变了神色:“真出事了?”
时风点头:“看情况,似乎还不是什么小事。”
“可区区一些土匪……”
“不止土匪,”时风语气笃定,“能让那位大小姐出事,肯定不会只有土匪,皇城的那几位怕是坐不住了。”
聂以水皱了眉头:“那位大小姐要真在霖州出了事,怕是会连累到殿下。”
“这便是公子所担心的,”时风叹息道,“而且不止如此,那位大小姐要是出了事,殿下怕是……”
想到殿下对傅锦玉的在意,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就觉得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