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死前我的人格融合了【完结】>第21章 慈善家(3)

  天气很闷。

  同那日跪趴在车外,吐得昏天黑地一样。

  京宥结束了第三轮在云京的循环检查,得到医院团队和京家近乎一致的“手术”方案。

  这次回琼宴,是让欲厌钦敲最终决定的。

  他裹上了羽绒服同林雯悦告别,在洛滨公园前的街道停了下来,和欲家的保镖说想单独拿着伞走一段。

  这种闷热程度,欲家人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单独放他逛,只好提着把玄色大伞,在人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京宥好说话,也没再为难。

  傍晚五六点,琼宴却已经黑得拉出了夜的帷幕。

  青年本就走不太动,起先是因为脚程太累,想直接回欲家休息。结果因天气决定延迟起飞,现在这个点也不敢再午休。

  机门一开,他嗅到琼宴暴雨前的潮气,竟想自己出来走两步。

  洛滨公园两侧的月季已经被他那场高烧全带走了。

  不分主次爱好的东西,欲厌钦从不给他面子。

  京宥的思绪轻轻浮动,想起他这八年来浑浑噩噩度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要说太糜烂,还真没有。

  欲厌钦有这方面极好的耐性,况且这人手段不轻,哪怕一开始是赵江程拟出的人口买卖方案,欲厌钦也根本没往上套。

  初见男人那个晚上,对方就遣散身边的莺莺燕燕,对十六岁的青少年什么也没做,只叫人去洗干净,送了好几套衣服,给了张卡。

  之后同赵江程演上头公子哥的戏码,两人对着骗,欲厌钦小使手段,把赵江程塞进了监狱。

  他没同理心,但绝不碰违法乱纪的事情。

  当年二十几岁,男人以一己之力能如此快整顿欲家,原因之一便是欲家不少蛆虫触碰了规则的边界。

  在那种大权大财的漩涡中心,偏偏使好一个小舵就能让巨轮栽头。欲厌钦从小生根在那种环境里,高压下搅动骗局,他再熟悉不过。

  更别说像赵江程这点小心思,扯所谓“人口买卖”。

  赵江程起先只是当他真情毕露,还以为是个好骗的摇钱树。

  毕竟大少爷当时烟杆一翘,视线从不离站着的京宥,嘴上振振有词:“谈钱太伤感情了,赵老板。”

  “我是真心喜欢你这小侄子,有意思是真的办。”

  “什么验货不验货、手续不手续的。”

  “咱们结成亲家,以欲家的财力,怎么会亏待汤家呢?”

  少爷玩儿得花,钱随便砸,那次谈事情就没给赵江程插嘴的空档。

  赵江程起先也不是傻大头,奈何人家当场直接划了家分公司给汤家。

  合同白纸黑字上的漏洞以赵江程在小小焦前请出来的律师根本搞不清楚。

  什么概念?

  对在穷富之间极端游走的赵江程来说,恰好能看见这点东西给出的诚意,早已远远大于他给的高价。

  且,只有这么一个人给得出。

  欲厌钦身份证上的琼宴市中心户口都直接能把他吓趴。

  最后是怎么被弄到牢里去的,赵江程估计到现在都还没摸清楚。

  月季被挖空的土地已经预先留出大洞,好像要栽上新茬儿。

  大抵是上次大少爷的命令稍过期,让搞环境美化的园艺师又动起了心思。

  一排大洞前浮出一双球鞋。

  京宥总算从呆愣的罚站姿势里回过神来,和不远处的人对上视线。

  他轻轻道:“顾添?”

  大男生终于换上了厚服,好让他们同框的时候能辨别出是一个季节。

  顾添余光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群黑西装上扫过,笑道:“难得看见你会出来走动啊。”

  京宥拢了拢羽绒服的衣领,厚实的外套遮挡住他大半张脸:“是很难得。”

  “今天天气不好,你没带伞吗?”

  顾添挠了挠头:“嗯……我就是听说洛滨公园这边的环境美化做得还不错,今天晚上同学聚餐之前想过来看看。”

  京宥也回头瞄了眼身后的保镖,把手里提着的透明伞递给了大男孩:“那你们一会儿回去肯定要下雨,伞给你吧,我还有。”

  青年的手骨匀称纤细,他触碰过的伞柄内侧意外温热。

  顾添狠狠拽在手心。

  “京宥,上次学校的事情……吓着你了吧?”他这几日回想起那晚上见到的歇斯底里,心中都隐隐发怵。

  “没有的,我没那么胆小。”京宥见他眉间有愧,感到怪异,“倒是吓着你了才对,没见过这种事吧。”

  习惯了。

  他习惯了。

  那瞬间,顾添满脑子都在排斥这个出现的结论,他把伞杵在地上,问:“京宥,你……”

  “你和那天来的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忍不住,还是想问。

  青年被他犀利的问题砸得微微呆愣,意外毫不掩饰地留在脸上,鼻尖也被冷风扫得微红。

  不过他很快释然:“嗯……怎么说呢,就是那个、嗯,那个同学叫喊的那样。我和他是恋、嗯,同性恋。”

  “恋人”两字怎么也出不了口。

  他磕磕巴巴、语意转折得生硬,连自己都能察觉。

  顾添走近两步,几乎要把人贴在他跟前:“京宥,你是喜欢男人的吗?”

  京宥不适应这样的距离,很快避开一步:“可能会让你感到不适,一直以来的。”

  “但我确实是同性恋。”

  说不清的情绪瓶在顾添胸口碰撞、碎裂、又颠来倒去半天。

  顾添嘴唇发颤:“我还以为,你只是因为家庭原因,管得太严格,不适应和我们交流。”

  京宥听不出他上下句的衔接逻辑,心虚地低下头,肯定道:“确实是家里管得严,他不喜欢我和不论异性还是同性的同龄人交谈太多。”

  “一直瞒着你们,是我自己的问题。”

  没有。

  不是的。

  顾添眼中迸发出赫人的质问:“京宥,你在想什么?”

  “你现在自己多少岁?你还在读书,那天那个男人多少岁?你们真的是爱人吗?”

  京宥被他突然的越矩问得蒙住。

  他还满腔编排着如何不让对方生气的腹稿;还哆哆嗦嗦不好解释自己和欲厌钦的关系;还生怕抬起头去就看见朋友投射来的嫌恶视线……

  可他这一抬头,分明撞入的是另一个填满占有的深渊。

  那天的死老鼠又堆满在京宥眼前。

  青年不确定地轻碰自己眼睑:“我知道我在读书,他在工作。我知道我们年龄差很大,但我们确确实实是同性恋。”

  天空一道狠雷,呛得这个世界都好像哽咽住。

  京宥:“顾添,我很高兴我有你这样一个朋友,我也只有你这个朋友,一路上的帮扶、项目、课业等等,我真的很感谢你。”

  顾添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皱眉,两手手掌忽然就抓上京宥的双肩,双瞳精亮:“你是被迫的对不对?”

  “你皮囊如此,

  是那个男人逼迫你的对不对?”

  京宥的脸色可见地灰白起来,他不适被别人钳制住,尽全力地大幅度摇头:“不是的。”

  “顾添,你太担心我了,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你放开我,顾添。”

  “你放开我!”

  逼得急了才从喉腔里轻斥出声,京宥拐动手肘却毫无用处。

  天空的雷终于同远处的电一齐登台,噼里啪啦的声响后是狂风大作,雨点来袭。

  “不能是我吗?”

  京宥瞳孔猛缩,动作一凝滞。

  什么?

  他半个人被身后赶来的保镖护回去,黑色大伞将他整个罩在中心,身边五六只手在眼前晃动掰扯。

  顾添终于被迫松开对他的禁锢,保镖反钳住他的双臂,摁在地上。

  他始终昂着头,那双眼睛剥离出原本的温润,流转着私欲的精光:

  “是我不行吗?你为什么宁可被别人包.养,都不肯看看身边人待你是如何的?!”

  “你就这么想要钱吗?不惜你的色相?!”

  “为什么是他就可以?为什么不能是我!!我对你有什么地方不好吗?!”

  “我一直在默默守护你啊!”

  “就因为他有钱??!”

  大雨猛坠,雨点子铲在大男孩的头发上,像割弯春草的镰刀。

  京宥低垂着眼看他,面无表情。

  喉腔里好似横着一把大刀,刀刃尖锐地抵触在嗓门,怎样拧动也无法出声。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

  好像疯掉的不是自己。

  ——而是这个世界。

  琼宴的天气预报准如神明,神明敲钟三下作雷,这天公就拖不到五下。

  冬雨来得猛烈,砸在伞布上像惊人的枪林弹雨。

  京宥从恍惚里再度摘出来时,已经站在欲家别墅的小阶梯前半分钟了。

  身边的黑西装把雨伞撑到一旁沥水,几个大汉跟着他莫名罚站半分钟,他们浑身湿透,也只能低头沉默。

  京宥被暴雨裹挟的冷空气呛得轻轻咳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止住,他放下手指,朝欲家半漆黑的大门门锁上摁了指纹。

  门内是有光的,很微弱。

  光先照亮的不是人,是满屋子的烟雾缭绕。

  京宥心中咯噔一声。

  他调整好嘴角的弧度,走进两步,抑回声调里一切的不平稳,自然脱下厚重的外套,轻飘飘道:

  “我回来了。”

  烟云里的人止了动作。

  男人一边关上文件,一边把烟拧灭在烟灰缸里。

  他忙了太久,站起来一时没适应,触碰到桌椅,动静大得刺耳。

  烟灭的滋啦声被窗外搅和干净。

  男人没看他,转头单手关了窗,把吵闹的雨声阻绝在外。

  还拉上了窗帘。

  京宥已经出了半身冷汗。

  他手指狠狠勾住衣角,全力隐忍不让自己被余烟熏到眯眼。

  男人重新坐下,只开了盏台灯,仰着道: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