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还是被送去了学校,在学校的时间很少碰见刘明辉,即使碰到了我也会下意识的躲开。

  时间过的飞快,回家的时间又到了。

  晚上回到房间的时候刘明辉并不在,他不在我反而松了一口气,一直呆在屋里写作业,天气炎热,我出门倒水喝,抽了张纸巾边走边擦了擦脸上的汗。

  灯光昏暗,我刚准备推开屋里的门,透过缝隙我却忽然看到刘明辉的身影。

  “我已经找好人家了,你不是想把郁南卖了?不用多麻烦了,价格别人出的很高,到时候会给你打电话。”

  我瞪大了眼睛疑心自己听错了,他们讨论的买卖是家里要卖出的东西,没用的废品,而不是“郁南”两个字。

  我蜷缩着手指,趴在门上屏息继续听。

  “明辉开什么玩笑,我们怎么可能会卖你弟弟…”

  “我知道他是你们收养的孩子,他不是我弟弟。”

  “你这孩子,大人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

  后面再说什么我已经不知道了。

  刘明辉想把我卖了。

  他讨厌我了。

  他听见我说了那句“你抢走了我的爸妈”所以惹恼了他。

  他觉得我是个鸠占鹊巢的小丑还妄图赶走他,所以他先下手了,他觉得我不是他的弟弟,他不想当我哥哥。

  我茫然无措的躺在铺好的地铺上,恐慌在我心中蔓延,我无意识的蜷缩起来,抱住棉被手指抵在嘴边,睁着眼睛惶恐不安仿佛失了神。

  后来的两天,我与刘明辉待在一个屋里里,我看到他会躲开,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讲,两天过去,刘明辉早上要离开去学校的时候没有叫上我,等我匆忙收拾好东西跑出门外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妈妈站在我身后:“过两天家里来客人了,你就先别去学校了。”

  什么客人,什么先别去学校了,只不过是哄人话,妈妈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都知道但是却只能被强制安排。

  我拎着书包一声不吭从门口回到房间,妈妈这忽然变的和蔼起来,跟着走进房间,在我背后帮我把书包取下来放在桌子上:“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菜,过来吃饭吧。”她摸了摸我的脑袋,手掌仍旧是熟悉的温暖,但是我却只感受到了陌生和拘谨,我僵直着背,只想推开她的手。

  ……

  我心不在焉的吃过晚饭,呆在房间里不知所措的胡思乱想,最终把自己埋在被窝里,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坐起身开始收拾东西,一种伤心生成的愤怒致使身体里涌现出强烈的反抗。

  书包刚换没多久,是刘明辉送给我的,结实又很大,把衣柜打开,我装了几件这个季节穿的衣服,然后把自己存的零花钱找出来塞进书包里,然后看了眼四周,把一个手电筒也塞进书包里。

  做完这一切我心跳如鼓,为了这即将进行的逃离而紧张。

  书桌上有个表,我看了一眼,时间是晚上十二点。

  我把书包搂进怀里,趴在床上看着摆放的钟表发呆。

  我前所未有的讨厌这里,没有人喜欢我我早该知道,我只是不敢去想如果真的没有人在乎我,我该怎么办。

  我抱紧书包搂住自己的背,越想越要落泪。

  我偷偷摸摸的爬起来,打开房门,立起耳朵听着周边的动静,蹑手蹑脚的走出大门。

  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看向走了无数遍熟悉的小路,黑暗中仿佛藏着无数的妖魔鬼怪,我站在原地良久,又退缩了。

  回到房间的我忽然冷静下来,现在的我就算出去又能去哪里呢?

  客人来的前几天,妈妈对我很好,总是和颜悦色的,还为我买了几身衣服。

  我知道她在哄骗我,她越是如此我越是难过,我想如果他们真的把我给卖了,我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等到客人上门那天,我听见屋外的动静,模糊的听见妈妈带笑的声音,还有爸爸故作随意的说笑。

  过了一会儿,妈妈进了房间,拉着我出了门:“你整日待在房间里做什么,出来见见人。”

  我沉默的出了屋子,看到了所谓的客人,出于意料,竟然是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女人。

  她看起来很年轻,穿的很漂亮,皮肤细腻,微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很温和,我第一眼就对她生出了亲近的感觉。

  “这就是郁南吧?长的真可爱。”她弯下腰捏了捏我的脸,我下意识退了退,她并不生气,直起腰从她身侧的包里掏出几颗糖出来,然后拉着我的手塞进我的手掌里,摸了摸我的脑袋:“吃吧,很甜。”

  “郁南这孩子有点不爱说话,平时挺乖的,还会简单做点家务活…”

  我低着头,手心里的糖包装很漂亮,只是天气太热,握在手心里总感觉要化了似的,我就松了松掌心,把它虚虚握在手心里。

  “郁南,别发呆了,叫阿姨。”

  我抬起头,张了张嘴,声线透着僵硬,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孩子,语调奇怪:“阿姨。”

  “哎。”漂亮的女人应了一声,细细打量着我:“怎么这么瘦?”

  “不瘦,看着瘦,小孩子还没长起来看着瘦而已。”妈妈着急的语气就像摆摊被退货时极力解释推销货物的完美。

  好在漂亮的阿姨只是这样随口说了一句,并没有说别的,妈妈才不再解释。

  “你先回屋里吧,自己玩一会儿,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妈妈叫你,听话。”

  我乖乖转身会屋。

  阿姨一直呆在家里,不知道在于妈妈说些什么,我胡乱猜想,会不会是在讨论价格呢?

  一直等到晚饭的时候,我又被从房间里叫出来,妈妈喜笑颜开的拉着我道:“想不想去阿姨家做客呀?”她声音很轻,仿佛在哄孩子,我知道所谓的做客是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就是十几年。但我每次回想起时都觉得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不过最大的幸运是我遇到了一个好人家,然后拥有了一个好妈妈。

  但即使如此,我也永远失去了一个孩子对家的归属感,因为我清楚自己是被买来的,是被抛弃的,也不是妈妈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