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停留在提瓦特上空那座天空岛坠落那日称之为天地色变也不为过。
巨大的岛屿自天空落下，轰然落在须弥的土地上，整个提瓦特似乎都能感受到脚下的震动，而原本就尘沙飞扬的无人地域霎时便被完全遮掩住视线。
那岛落的地方太巧了。
须弥的变故瞒不过布耶尔，智慧之神巡视领地，然后见到已经整个被摧毁的地表。金色的流沙顺着空荡的地心往下落，在巨大的豁口里，除了已经整个碎到拼不起来的岛屿，还能隐约见到城市的残垣废墟。
这里是五百年前诸神抵挡坎瑞亚兽潮的重要地点之一，距离无神国度的都城本来就称不上遥远。
天理想要拿到我的力量修复提瓦特的界壁，那我拿到她的力量之后结果自然也是一样的。
至于世界树里的世界记忆……既然选择了抹除，那就要自己担负起责任。
世界之外有什么呢？
站在提瓦特界壁之前的时候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维系者难得没有撒谎，拿到了她的权柄，就代表以后我会被绑死在提瓦特这个世界。
千万年以后，我会不会是下一个维系者也说不定。
……毕竟界壁崩坏代表着我要与这个世界一同陪葬。
在维系者死前，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终于不再傲慢，但是说出的话却格外冰冷。
“这里有你建立起的羁绊，等到现在的力量无法支撑，你又要怎么选择呢？”杀死一个陌生的无辜者，还是要亲眼见着所有交好的人与世界一起陪葬。
我会怎么选呢？……我不知道。
在事情真正到来之前，这都是个无解的命题。
千鹤的气息一直没有离开稻妻，真能悠闲坐在天守阁里正是因为她确信这一点。
直到那个名叫枫原万叶的少年手持千鹤的法器找到这里之前，她都没能察觉眷属已经离开的事实。
恢宏的雷光几乎是在片刻便氤氲着覆盖了整片稻妻的土地，浓云之中的雷电没能闪烁太久，便再次突兀消失。
散兵抬头，这明显是巴尔的反应。那个笑面虎大概还是第一次破防，整理情绪的速度倒是足够快。
风会带来气息，譬如告知他此时天守阁中的雷元素力量已经浓缩到快要爆炸的程度。
万叶抬头，像是察觉到什么，从他所站的地方不难看到带着一抹尾气的岛屿从天空划过，带着一缕烟气突兀坠落在极远的地方。
等到他回头的时候，原本将军所在的地方已经寻不到踪影。
随着天空岛终于坠落，脚下的土地仿佛在震颤。
身形依旧沉稳的少年拂袖走出天守阁，安静待在外面等人。
如果是将军的话，一定可以把安度西娅安全带回来吧，那个陌生的少年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布耶尔抬头，千道雷光带来雷神的身影，这位同事似乎不打算跟她叙旧，在瞥了一眼巨坑之中的场景后与她点头打招呼，刹那间便消失在须弥的土地上。
真是在界壁找到千鹤的。
跪在地上的少女一身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原本亮眼的发色也被染上黑红，她看着自己溃烂的掌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张精致的脸上无悲无喜。
似乎是终于察觉到身边有动静，她朝来人的方向“望”过去。
真看到一双毫无焦距的眼睛。
要怎样形容现在的心情呢，真抬脚朝前，然后半跪在自己的眷属面前拉起她的手：“千鹤，该跟我一起回家了。”
熟悉的声音像是在一瞬间冲破天地的寂静，我稍微歪头答道：“……好。”
没有眼睛真是相当不习惯，哪怕四百年前已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但是没有办法，比起拿命来填，一双眼睛真的是相当轻微的代价了。
等到力量恢复之后换一双法器作眼睛吧，除了无法再动用扭曲现实的权柄，法器与真正的眼睛大概没有太大差别。
安度西娅向来很安静，枫原万叶很清楚他心仪的姑娘。
所以在见到被将军牵着进门的安度西娅的时候他才越发茫然，似乎是因为回来的匆忙，两个人身上都还没能来的及打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安度西娅这样狼狈的样子。
这位殿下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她比风还要让人捉摸不定，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仿佛高不可攀的仙神。美丽、却距离他相当遥远。
真并没有在意身后多了个小尾巴的事情，她拉着千鹤坐下，然后就发现眷属身后的位置已经被占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进来的少年已经伸手落在千鹤头发上，凝固的血迹除了为银白的发丝染上杂色，还将原本柔顺的发丝杂糅在一起。
万叶就盘坐在安度西娅身后，他在为身前的人整理发丝。
这样的污秽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力量被耗尽的结果就是连带着我的感知一起恢复成为普通人的水准，但这不代表我感受不到头发被别人握在手里的事实？
身后的人在沉默，于是我就猜测着叫了一个名字：“阿散？”
万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他很轻易就将这个名字与那位陌生的少年联系在一起，看来他们关系真的很好。
至于叫错名字的问题，万叶抬头，漂亮的眼睛里闪过担忧，怕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安度西娅，是我。”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就此停下，万叶伸手将落在对方胸前的头发带着朝后，一并与其他发丝落在后背处，在将发丝分开的同时，他也没有忘记抹去上面沾染的污渍，“如果疼的话随时告诉我，我会把动作尽量再放轻一些。”
面前的人似乎终于变成切实的，他可以触碰的存在。
少年稍微走神，然后察觉到不远处落在身上的目光，是将军。
万叶阖眼。
他不需要安度西娅受伤来证明这样的切实存在。
月亮就是月亮，理应高悬于夜空之上，身为人类，抬头仰望月亮才是常态。
身后的少年似乎格外细心，甚至有些小心翼翼过了头。他又很安静，除了纠正我认错人的时候，到现在一直没有吭声。
天守阁不留外人，所以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会离开，然后在翌日清晨来到这里。
至于真，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气，虽然没有吭声，但是她确实不允许我走出天守阁的大门。
“至少要将你的伤先养好，还有你的眼睛。”即使看不见，我都能想象出来真现在的表情，她这时候应该收敛了笑意，然后眼里带着悲伤，“千鹤，你瞒着我独自行动的事情我可以不在意，你现在还坐在这里，所以那些我都可以不追究，但是在你伤完全治愈之前，出去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真收敛起表情，然后看向窗外。最近天守阁外面总有个少年徘徊不去，但也进不来就是了。
顶着一张与她相似脸却调查不到来历的人偶，这种人还是不要接近她的千鹤为好。
至于枫原万叶。
一个人类，区区几十年光景，就像当初的柳桥卓人一样，她向来不介意这些并未怀抱着僭越心思的人靠近自己的眷属。
坐在窗前的少年收起手中的树叶，乐声随即便停下。
万叶看向不知道是否在发呆的安度西娅，听说将军已经找到替代她眼睛的法宝，这一趟去璃月便是为了交易。
她应该很快就能看到了。
等她走出天守阁，被拦在外面的人大概会很快涌上来将她身旁所有的空间完全占据。
所以就当提前预支的相处好了，在他的生辰之前，安度西娅这段时间大概还是独属于他的。
“怎么停下了？”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将军回来了。”将将够上十八岁的少年如今还在变音，所以音调更偏向沙哑低沉，“你应该很快就能再看见了。”
真巧，恰好赶上明日他的生辰。
万叶觉得自己不算贪心，但是听到将军说今日还要再准备些东西，明日开始换眼的时候却依旧感到喜悦。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当然希望安度西娅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但是将军显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人是不能太过贪心的，所幸他的愿望定的不算高。
法器的颜色更偏向透亮的琥珀，在照到镜子的时候，我看清了自己新眼睛的颜色。
不算透亮的棕黄，还隐隐带着一丝金色。
大概是从摩拉克斯手里换到的东西，所以带着显著的个人特色。
真不打算再继续拘着自己的眷属，连神子最近都隐晦提起她的举动稍微有些过了。
放下手里的镜子，我倾身拥抱住面前的真。
整个提瓦特大概没有比我更任性的眷属了。
“谢谢你，真。”她总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拉住我的手，然后带我回家。
“放下信物这件事不能再有下次了。”即使是她也会生气，为她避开她的目光，甚至算计着抛下信物独身前往天空岛，将保存在天守阁里有一月之久的法器物归原主，真最后还是将手放在抱住她的眷属头顶，“你知道的，没有下次。”
“嗯。”
这次她终于收到回应。
真放开怀里的人，然后看她带着一个月以来把天守阁当家的少年出去。
事情终于落定，她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可以放下。她的千鹤会有美好的未来。
这段未来应该是不包括他的，枫原万叶这样想着，然后他听到身边的人问话。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最近情况特殊，没能给你准备礼物。”风将格外温柔的声音带到他耳边，“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回家？”
“不过希望你不会嫌弃临时准备的礼物。”
院落外面不知道何时新增了结界，都不用猜就知道这大抵是真的手笔。
结界不会阻拦我进出，但是却会阻拦别人。
“来。”我朝外面的少年伸手，将他带进到结界里，“有些麻烦了。”
万叶仔细听着她抱怨，但也只听到两句埋怨。至于去除结界的话题，她连提都未曾提起。
喧嚣的浮尘被阻拦在结界外面，结界里此时花团锦簇。
上次来的时候分明还不是这样，可见近日将军在这里废了不少心思。
安度西娅只是如同往常那样安静坐在廊下，然后为他递来一杯热茶。
这与他想象中的出来之后的情景很不一样，他没想到出来之后会这样安宁，就像是做梦一样。
他的旅程尚未结束，在稻妻逗留的时间已经太过长久，而安静的生活会让浪人的刀变钝。
少年起身朝这里的主人告辞，准备继续踏上尚未结束的游历。
在走之前，万叶回头问安度西娅：“以后我还可以来吗？”
“当然。”摇晃茶杯的姑娘没有看他，她的视线一直落在手里的茶盏上，“这里随时欢迎你。”
怀着踌躇的浪客回到了死兆星号上。
第一年、第二年、万叶在死兆星途径稻妻的时候都会来这里拜访，带着心中未曾化解开的迷茫。
在第三年，旅行者的足迹终于遍布七国，她去往了坎瑞亚，最终与她的兄长并肩站在一起，他们在重建一个名叫坎瑞亚的国度。
稻妻的祭典似乎永无停歇之日，原本的少年身形早就抽长，出落成一个温雅中带着锋芒的青年人。
刚开始的时候那位长相与将军颇为相似的少年总爱来纠缠他，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放弃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好像已经在须弥，在他悄然改变的时候，那个少年却跟安度西娅一样纹丝未变。所以万叶知道他还没有放弃，那个少年在等。
至于在等什么……
一路从灯火阑珊处到安静的宅邸前，他终于敲响眼前的大门。
连旅者的脚步都已经停住，漂泊的浪人也是时候决定自己的归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个人番外应该会放到Four Leaf Clover里面
后续的番外随缘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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