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劈裂不远处的空间,将空旷的屋内撕扯出一道紫色的缝隙。

  我这才抬头看向内里露面的人:“影。”

  反手扣住折扇,我再次上前。

  门已经洞开,若不趁着好机会进去反倒成我的不是了。好在对于这种事情做起来已经颇为手熟,哪怕里面的主人尚未透漏意愿也不影响我叩门而入。

  破败荒凉的残垣之中,影抱着怀里的人跪坐在远处看向来人:“千鹤。”

  我们可真是许久未见了,现在算一算,距离上次我们最后的见面其中也有将近七百年余年。

  提瓦特没有转世这一理念,即使不明白为什么千鹤当初会衰老至身死,这些都不影响她还知晓对方活着的消息。

  自五百年前她将真从坎瑞亚带回来,狐斋宫一眼就认出那只防护纸鹤上的图文出自谁手,尽管不知道千鹤为什么要避开她们,但是她保住了真的命,这是不争的事实。

  谁都可以谴责她避而不见,只有她们不行,或许那个人也有自己的理由,有自己的苦衷,所以不得不与她擦肩而过。这些影都可以放下不提,可她今日站到了这里,她看着真的样子好悲伤——

  我终于又见到真了。

  与上次匆忙离开时最后一面见到的不一样,她身上的血迹早就被清理干净,如今正安静闭眼靠在影怀里。身为双子的妹妹再次为她纠正因为动作被改变位置的发饰,然后挥手让她继续不被打扰着沉睡。

  影见着顶着陌生容貌的千鹤将合起来的折扇插回到腰间,她正在往这边走。随着步伐越加沉重,影听到快要站在真面前的人说道:“我已经找到唤醒真的办法了。”

  跪坐在真面前,我问身边的影:“你想让她醒过来吗?”

  她已经告别自己守护的国度数百年,现在真的是唤醒她最好的时机吗?可若是错过现在这个机会,未来又变成无法捉摸的轨迹。

  影抓住了话里最重要的东西。

  她抬眼看向方才还十分坚定现在却开始踌躇的人:“你想让她醒过来。”虽然不知道千鹤这些年都干嘛去了,可既然千辛百苦获得了这样的力量,就不要停留在临门一脚处问别人,也问自己。

  我确实是想要真醒过来的:“该当如此。”

  “那现在只需要做最后的准备了。”一心净土是整个稻妻最安全的地方,真待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我会唤醒她的。”

  “我一定能做到。”

  身体的禁锢刚被解除,此时选择冒险对两个人都不算负责。神躯之中的力量还不够稳定,只要再稍微等些时间就好了,不会太久的。

  真,你可要好好等着我啊,等我真正能够唤醒你的那天。

  等到那一日,稻妻必定会为你准备好盛大的欢迎仪式,庆贺来自鸣神的恩泽。

  在伸出的那只手即将触碰到真的发丝时,我收回那只手,转而看向影,将附有神子神识的符咒递给她我才道:“……神子很想你。”

  你的眷属在思念你。

  就像我与真一样,我在思念真,神子也在想尽办法见到影,想让她从这个地方出去。

  她帮我见到真、我帮她见到影,多公平的一桩买卖。

  “至于真苏醒的时间,半年。”我看着面前的影道,“最多半年,我一定能唤醒她。”

  至于在真醒之前——

  我起身看着稻妻现任雷神。

  “我需要一点时间,在真醒之前,稻妻的隐患最好全部清理干净。”

  *

  从梦想一心中脱身而出,我看向依旧纹丝不动的雷电将军:“永恒并没有错,所以错的只能是那些妄图在您眼下杂耍的人。”

  由神躯打造的人偶很快会义,在与巴尔交谈过后,她默认了面前这个身份颇为特殊之人的权力。

  我朝上首的将军低头:“那我会为您扫清所有永恒的障碍。”

  真的永恒是须臾的美梦,影的永恒大都是失去后的自我保护,还有一肩担负起的责任。

  至于稻妻的大臣们,妄图在权力博弈间损害稻妻为自身谋利益的都是永恒的敌人,敌人理应被清除。

  等我终于踏出天守阁时头顶的月亮已经偏西。

  夜色已深。

  但两个还在等着的人却丝毫没有困意。

  鹿野院平藏本来以为刚见到时社奉行身上的恶意只是在装给某个人看,但真正到相处的时候才知道那是对着他散发出的最真实的态度。

  神里绫人听说过奉行所侦探的大名,在此之前他甚至相当欣赏这个聪明的后辈。但是当这个人站在他恋人身边,还得到对方的青眼相待之后天秤就开始倾斜。他的工作不允许他将私欲带到正事上,但这不妨碍他私下里心头正在酝酿的不甘与恶意生长。

  她身边能站许许多多的人,他要成为名正言顺的那个。

  既然他以过往为理由被拒绝,那么在她面见将军的今日,那些所谓的过往就不再是阻拦他脚步的理由。

  神里大人身上的恶意消失了。平藏抬头,即使是一个侦探,他也依旧无法想明白社奉行脑子里的弯弯绕绕。突如其来的恶意,然后突然消失,奇怪。

  但他没能纠结太久,因为还有更显眼的事情等着他思考。那位小姐单独面见将军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从最开始里面传出来的异动之后到现在都没个动静。

  跟着突然回头的社奉行一起朝天守阁望去,然后他见到从里面安然无恙走出来的人。

  她手里还握着那把相当漂亮的扇子,这把扇子上的图案白日里他已经见过,那是相当美丽的风景画,振翅欲飞的白鹤生机勃勃,顽强向上。

  在月光的映照下,那仿佛玉质的扇骨也跟着散发出淡淡的荧光,就好像是掬了一捧月华在上面。

  她发丝的颜色本就生的浅淡,如今再被月光一照,显得那道身影越发朦胧,跟随时能从眼前消失一样。

  但是将军在这里,可以在青天遨游的白鹤有了牵挂,她就会在这片天地徘徊。

  神里绫人迎上前,走近之后便能看到她专注的眼神,她的目光正落在那只白鹤上,不知道看着这样的画面想起了什么。

  于是他开口将正出神的人神思拉回到自己身上:“我送小姐的椿花开败了吗?”

  “还开着呢。”我记得出门的时候还瞧过一眼那椿花,“此时正是花期最盛的时候。”

  “那就好。”神里绫人勾起唇角,他知道她的视线最喜欢落在他唇角这颗痣上,“若花期过了告诉我即可,神里家别的或许没有,椿花的品种在稻妻却绝对是最全的。”

  视线从青年唇角移开,我答非所问:“我要换地方住了。”

  就在我话音落下的时候,已经进出过天守阁一趟的年轻守将走到我面前恭敬道:“殿下的居所已经着人开始重新打扫,那里每年都会修缮,过两日便能搬进去。”

  “我知晓了。”脚步声已经开始远离,我这才扫了一眼眼前的两个人,“天守阁夜间从不留人。”

  除了我。

  神里绫人叹气,但他伸手在神之眼表面划过,湛蓝的光辉被阻挡之后很快再次亮起来。

  鹿野院平藏对历史不太感兴趣,但他老姐在神社工作,于是往往不免对他耳提面命。

  殿下、白鹤、皎洁如月。

  正如同面前站着的人。

  身为奉行所的同心,鹿野院平藏还没有忘记他刚开始找上这位千鹤殿下的原因。她回到稻妻做的第一件事是调查三奉行,然后才来面见将军。

  他是稻妻大牢里威名最盛的侦探,他从来只调查罪犯,哪像这些上层的大人物,出手就从最上面开始搞?

  可她是千鹤,是神明的眷属,无人能置喙她的决定。

  神里绫人抬头,他眼中映着暗月星辰,还有在黑夜中格外显眼的姑娘:“我倾慕殿下。”

  “可是倾慕我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多了去了,我哪有空一个一个回应他们。

  “您忘记之前拒绝我的理由了吗?”神里绫人上前一步,他也不在意身边还站着个外人,只是想要问面前的人要一个答案,“现在那个理由不成立了。”

  小鹿丝毫没有自知之明。

  他琢磨着事情走向不对,他还站在这里呢,社奉行大人是把他当做一个隐形人了吗?

  他抬头,正对上那位殿下望过来的眼睛。

  跟她的发色不一样,她的眼睛颜色更暗一些,但是放在这种人眼眶里,那双眼睛的神采就是能与皓月争辉。

  少年退后一步,他觉得现在情况不太妙。

  所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天守阁不是不留人吗?”少年越过两个人走在最前面的地方朝身后两个人示意,“现在这个时辰,两位大人还不打算走?”

  三大奉行、贵族之家,还有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殿下。这些事情距离他都太远了,所以还是放平心态,比起那些烦人的勾心斗角,他还是更喜欢在稻妻城抓犯人。

  不过就他来看,稻妻恐怕是要变天喽。

  我率先跟上前面已经走掉的少年,也不是在回避神里绫人的问题,就是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好像那些我精挑细选认真谈过恋爱的前男友都有这样的毛病。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难不成现在要拿着当初分手的原因告诉我说不承认当初分手的事实吗?醒醒吧,有这时间我都又谈了一次恋爱紧接着分手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会怀念稻妻旧制中的访婚,高兴了就在一起,不开心了就分开,多简单的道理,两边也都不会死缠烂打。

  月色之下,我出门便瞧见不远处天领奉行九条家的府邸。

  现在可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还有半年,时间还足够多。额间抵着扇子,我低头看眼前的石板路。

  这青石阶梯上落下的叶子是时候扫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