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特意打了申请,要跟你待一天的呢。”

  降谷零可以在这里待一天?

  绮月拧着眉作出厌恶反抗的姿态,心里却是稍稍放松。

  她刚还在思索要怎么才能让波本“顺利”成为她的审讯官,结果降谷零这就来了,说明他在组织的情报网还在运行,也没有失去组织的信任,这才能有如此及时的应对速度。

  但绮月和降谷零彼此都心知肚明,这种[信任]只是暂时的,波本威士忌毕竟曾经与Dita牵扯不清,组织会同意让波本来禁闭室,绝对抱着试探和怀疑波本威士忌的意思,现在必定会有人在暗中密切观察他们俩的一举一动,一旦波本威士忌有任何心软或者想要帮助Dita的意图……

  仿佛看到黑暗虚空中无数对准降谷零的枪/口在虎视眈眈,令绮月冷不丁指尖发颤。

  所以他们决不能放松警惕,成功会面只是第一步,之后才是硬仗。

  “放松。”

  轻柔话语适时地响起,绮月下意识地抬眼看去,金发混血青年站在禁闭室四周环绕、无死角的监控摄像头之下,一派兴致盎然的模样。

  “别紧张,接下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相处……”他笑着弯腰,慢慢拂过绮月被锁拷在墙上的手腕,正大光明地握住她发凉的指尖,拿捏着不紧不慢的语调,意味深长地道,“请-多-指-教。”

  “……”

  单凭青年表现出来的细致入微的洞察力,以及波本威士忌平日在组织营造的睚眦必报、诡谲神秘的形象,任谁看都觉得这家伙只是装模作样的绅士,实则是精准踩着背叛者的心理防线,给面前落入囚笼的女人施加压力。

  哪怕绮月本人知道降谷零是真的在安慰她,哪怕她很想称赞降谷零演技出众……

  然而被那双紫灰色眼眸近距离凝视着,察觉到其中分不清真假的异常兴奋情绪,绮月仍是呼吸一滞,像受到生命威胁的小动物,瞳孔微缩。

  “……”

  然而恍惚不过半秒,绮月垂敛下眼睫,再看向金发青年时便转变了表情,亲昵地甜笑着:“怎么啦?这么想跟我独处,看起来波本你对我旧情难忘哦?”

  此时禁闭室隔壁的监控房中。

  正在监听监视的几人听到这话,立马精神一振,几双招子紧紧盯着分格屏幕中的一男一女,尤其是其中的男性,仔细观察他的微表情,不放过任何可疑细节。

  只见波本威士忌收敛笑容,没有理会这话,只是神色未明地看了Dita一眼,伸手拿起一旁桌上的矿泉水,问:“饿不饿?还是先喝点水?”

  这问话像是一种回避。

  而回避问题、转移话题,通常就表明了某种答案。

  监控室中,伏特加立马转头,不假思索地肯定道:“大哥,波本这是心虚吧!”

  站在后方的库拉索眉头微皱,基尔则是心惊胆颤,视线隐晦地看向监视器前一言不发却存在感强烈的银发杀手。

  琴酒咬着烟没有回话,单手敲击了几下键盘,原本放大的、属于波本威士忌的画面略缩到屏幕左侧,另一人的画面被放大在右侧与其并列,二者全都清晰可见。

  伏特加等人摸不清琴酒的想法,谁都不敢开口;而几位代号成员不说话,剩下的人员更不敢吱声,一时间监控室陷入沉默,只能继续旁观监控画面。

  “饿不饿?还是先喝点水?”

  波本威士忌屈膝蹲在Dita面前,晃了晃手中的矿泉水瓶。

  黑发女人眨眨眼,拖着长音,似是娇嗔似是撒娇道:“干嘛不回答我?被我说中了吗?”

  金发混血青年好似没听到一般,手指发力,低头兀自拧着瓶盖,浅金色的碎发略微遮掩了眉眼,让人辨不清他的神情。

  这种态度让监控室的几人越看越迷惑。

  明眼人都能看出身为背叛者的Dita这是想拖波本威士忌下水,但如果说最开始Dita口中的“旧情难忘”让波本措手不及,一不小心以转移话题的回避反应泄露了真实情绪,那么,为了撇清嫌疑,他接下来也该反驳Dita才对,哪怕是象征性地表露一点生气的样子呢?波本威士忌又不是不知道禁闭室有监控。

  可这一副回避到底、几近默认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在这种情况下,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另一人,想看看她的反应。

  见波本两次回避她的话,Dita试探着开口:“能把脖子上的东西解开吗?我想喝水。”

  金发青年挑挑眉,这次倒是说话了:“不要紧,这样也能喝。”

  “可我不舒服啊。”Dita委屈地道,脖子在锁拷禁锢中艰难地扭了扭,低声下气地请求道,“拜托了,反正被关在这里我也逃不出去。”

  可某个字眼却不幸触发了某人的刺激源。

  高清摄像头怼脸拍摄的角度,让金发青年和黑发女人的任何表情变化都隐藏不过去。

  看到波本威士忌陡然暗沉下来的眸色,却嘴角上扬,屈指刮了下女人的鼻尖,语气宠溺般抱怨着:“那谁知道呢?tsuki不是已经从我手里逃走一次了吗?”监控室里众人皆是心生警惕。

  伏特加想起Dita刚刚叛变逃跑的那段时间,波本威士忌可是在组织内部“大出风头”——身为首屈一指的情报专家,摆弄人心的高手,却栽在一个女人手里还差点被炸死,这绝对算得上是耻辱!

  而且……

  “哦,不对。”金发混血青年像是恍然想到什么,上下打量着Dita,轻飘飘地道,“如果算上'薇尔莉特'的话,那就不止一次了吧?”

  黑发女人顿了下,脸上委屈的神情一收,不确定地看着他,“你早就发现了?”

  波本威士忌却是手抚上她脖间的锁拷,语调轻缓,一句一句反问:“发现什么?发现薇尔莉特就是Dita吗?还是发现某个欺骗我、想让我死的某个人,时隔两年后不仅胆大包天跑回国,还敢再次蓄意接近我?”

  监视器前的伏特加联想到组织针对“薇尔莉特”的调查结果,紧张地吞吞口水。

  没错,Dita不仅在组织的时候利用波本威士忌获取各种有关于朗姆的情报,刺杀朗姆逃跑时想炸死波本,如今又想故技重施,改换身份接近波本……

  咱就是说,哪怕Dita你换个接近对象呢!这不是显得波本很好欺骗吗?这对波本威士忌本人来说,不是挑衅和耻辱又是什么?!

  看到金发青年放在Dita下颌处的手指,伏特加真怕他控制不住当场掐死Dita。

  “大哥,我们要不要先让波本离开?”伏特加小心提议道。

  要是波本威士忌疯起来,总不能真让人死在这里吧?

  “Dita还有用。”库拉索冷声简言道,表示赞同伏特加。

  基尔若有所思道:“还以为库拉索你会顺水推舟呢?”

  顺水推舟什么?

  从势力划分上说,库拉索和波本都是情报组的人,归属于朗姆一派,那么针对于朗姆仇人的Dita,理论上库拉索应该是想让波本继续留在禁闭室,让其顺水推舟弄死Dita才好。

  库拉索淡淡地回道:“Boss的命令高于一切。”

  基尔耸耸肩,不置可否。

  Boss盯上了Dita作为实验体的价值,那Dita就不能轻易弄死——诚然库拉索的话挑不出毛病,但作为朗姆心腹的库拉索都持有这般态度,又何尝不是代表朗姆势力的缩水和势弱。

  不过这些潜台词就不必说出口了。

  基尔扫了眼今天异常沉默的银发杀手,状似随口道:“我看波本现在挺冷静的,不如再观察观察?Boss不是想利用Dita来检测一下波本是否也有嫌疑吗?”

  作为同为红方立场的战友,既然波本威士忌如今想接近被关押的Dita,那在不涉及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基尔不介意帮帮忙,给二人争取时间。

  伏特加看向自家大哥,等了半晌没有指令,便当做是对基尔的话的默认了。

  然而紧接着众人就听到Dita较真地道:“可是作为'薇尔莉特',我又没有从你手中逃跑。我是被Gin抓回来的。”

  基尔:“???”

  众人:“………………”

  伏特加面色沉重地问基尔:“你觉得波本还能继续保持冷静吗?”

  基尔沉默:“。”

  看着还敢反复刺激波本的黑发女人,基尔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难不成Dita和波本真是敌对方???

  禁闭室里的当事人也气笑了,混血俊颜略显扭曲,他咬牙道:“你还很委屈啊?”

  Dita故作迷惑,慢吞吞地开口:“你在生气?可我接近你的时候,你也没有不乐意不是吗?”

  波本威士忌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不动声色地道:“你想说什么?”

  黑发女人抿唇笑笑,锁链加身的她看起来毫无伤害力,长时间的禁锢和禁水禁食让她难掩疲态,虚弱地靠在墙边,连说长句子都有些气喘。

  监控室内,操作台前的伏特加不自觉地推高了音量,保证收音清晰。

  “你可是组织观察力卓绝的情报专家,你真的没看出'薇尔莉特'的异常吗?”女人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目光幽幽看着金发青年,内容却与“柔弱”毫无关系,分明是是暗含蛊惑和威胁,“可你又没有拒绝我靠近,甚至后来还主动来接近我……”

  话到这里黑发女人便停了下来,似是说累了,仿若不知自己给人留下了怎样遐想的空间。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轻而柔的语气像是某种妥协,软软撒娇道:“让我喝点水好不好?”

  可从另一个角度看,女人茶红色眼眸里分明充满着恶意的光。

  监控室内,众人听得心思各异。

  从一开始Dita就没遮掩过她要拖波本威士忌下水的意图,现在又说这些遮遮掩掩的话,给波本身上增加嫌疑……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阳谋。

  前面波本已然说过,哪怕不解开她脖间的锁拷也能喂水,此时Dita再提,分明是想用“未尽之言”作为交易,让波本给解开锁拷。

  波本威士忌就算心里没鬼选择不答应,Dita也不亏,组织出身的她非常了解Boss和成员的疑心病有多重,她肯定非常明白跟她有牵扯的波本威士忌本来就有嫌疑,所以才肆无忌惮地说些有的没的。

  反正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她只是顺手往上泼一层脏水,成不成功都无所谓,还能恶心一下波本。

  想通这一点,伏特加忍不住咋舌,Dita对波本的恶意真是毫不留情啊。

  连伏特加都能理顺的逻辑,其他人亦然,库拉索等人还只是感叹,昔日的Dita再于医学以外的技能上寂寞无名,那也是琴酒与贝尔摩德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

  作为卧底的基尔,心情就比较复杂了。

  不会吧?

  难道这俩人真是生气仇家不成?

  应该是在做戏吧?

  那这两人的演技真不错,也……够狠。

  这要是一个分寸拿捏不好,波本威士忌可就真折在这里了。

  基尔只是旁观便手心直冒冷汗。

  禁闭室里,绮月快要脱力了。

  她已经被抓,趁着现在Boss和组织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疑似作为实验体的价值上,必须尽快把降谷零从卧底/背叛可能性中摘出去,哪怕是拖延一下组织调查波本威士忌的时间也行。

  她跟降谷零来来回回,虚虚实实几番对话,就是为了把[薇尔莉特是故意主动接近波本威士忌]说给组织的人听,将所有嫌疑都往自己身上揽,撇清降谷零。

  给波本威士忌身上泼脏水,可不是真把嫌疑带给他,所以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斟酌,连表情都不能露出破绽。

  大脑不得已疯狂运转,精力高度集中,让已经承受过一场审问并禁水禁食超过六个小时的绮月头脑胀痛,眼前隐隐发黑。

  可这个过程对降谷零来说同样是痛苦的。

  让他将嫌疑全推到tsuki身上,全力保全自身,甚至必要时候要伤害tsuki……

  哪怕降谷零知道这是最佳方案,心里又怎么能好受?

  所以才会两次沉默、回避,对她“旧情难忘”的话不予回击。

  直到绮月说出“逃”的字眼。

  作为波本威士忌,要是再没有反应,就太可疑了。

  降谷零知道这是来自绮月的“催促”,而当他触摸到绮月的颈动脉,察觉到她的身体状况虚弱后,也知道他不能再抗拒了,这才说出“薇尔莉特”的事。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与其让其他人来审讯绮月,他动手反而还能控制局面……

  监视器无声无息地工作着,记录着波本威士忌沉郁的脸色,和青筋蹦起的拳头。

  就在气氛凝滞到一定程度,监控室里的几人担心波本要怒而发作,并准备出门阻止他的时候。

  金发青年突然嗤笑出声,直接伸手解开了Dita脖子上的锁拷,染上浮怒的面容也很快恢复了平静,反而用手掌抚摸着女人脖子上勒出来的红印,感受着她因为丰裕氧气吸入而咳嗽的震动,好整以暇地道:“你说得对,反正你现在跑不了,我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

  伏特加松了口气,不禁嘀咕:“这都能忍住,不愧是波本威士忌……呃。”

  然而看到接下来的画面,他猝不及防噤声,差点噎住。

  绮月咳得眼前直发黑,忽而感觉被人单手箍住了脖子,拉着她微仰头,下一秒唇齿就被有力地启开,清甜的水液随着长舌粗鲁的顶入涌进口腔。

  然而她的咳声并未停息,此刻饮水,与清水润泽的舒适同来的是痛苦的呛咳,好不容易艰难咽下一口水,下一口便随之而来,她本能地摇头躲避,却被大手摁住腮边,灵巧地捏开牙关。

  强硬的姿态完全容不得她拒绝。

  喂完大半瓶矿泉水,起码有三分之一都被绮月呛了出来,下巴、脖颈连带着锁骨处的衣料全淋湿了。

  金发青年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比起黑发女人的狼狈和难堪,他显得格外肆意坦然,只是随手拎了拎湿掉的前襟,站起身,放下水瓶后,看了眼天花板上某个监视器,摸出手机。

  监控室里,被波本威士忌的举动搞得或惊或呆或尴尬或耳红的众人,拼命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似有若无地瞄向某个浑身陷入低气压的男人。

  房间静得连张纸被吹落都能听见动静。

  嗡。

  轻微的振动声后,银发男人拿出手机,快速翻看后直接徒手掐灭了烟蒂,将手机扔给伏特加,饱含戾气道:“去准备。”说完转身就走,纯黑色的硬质衣摆凭空划出凌冽的刀风。

  伏特加手忙脚乱地接住大哥的手机,顾不得凑上来的库拉索和基尔,匆忙查看信息。

  [Bourbon:我要重新布置一间房关押Dita,按我的要求来。]

  大概是知道琴酒不会同意,下面紧接着又是一条。

  [Bourbon:Boss同意将审讯工作交给我 :)]

  伏特加:“……”

  窥屏的库拉索和基尔:“……”

  艹,这个/笑/就很有灵性。

  挑衅之意快从手机屏幕里钻出来了!

  再看监控屏幕,金发青年发完讯息就不管了,盘腿坐在黑发女人面前,一口一口给她喂三明治,神情和动作耐心细致到仿佛刚才恶劣喂水作弄Dita的人不是他一样。

  ……就很可怕。

  *

  波本威士忌要求的房间跟禁闭室相比,只是多了一张床、毯子和简单的浴室分割区,不需要改动太多。

  起初所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甚至还有人非议波本威士忌是还对昔日情人留有余念,所以才改善其关押环境。

  然而等波本亲自将Dita转移进去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再也没人敢说这话,知情人士的心底皆是不寒而栗。

  是的,房间里是多了一张床,可那一张床根本不是给Dita睡的。

  那被波本威士忌关进去的黑发女人,平日依然是锁链加身,要么被锁在床头的墙边,要么就锁在床尾的床腿上,行动范围只限于床边的地毯大小,那张床只有波本留宿时睡觉才会用到,Dita用到的次数寥寥无几。

  如果波本威士忌不来,Dita甚至连光都没有,就只能待在这黑暗的密室里,困于锁链的长度;但更多时候,为了防止Dita自残,波本连活动的余地都不会给她留下,一日三餐和洗浴换衣只能被动依靠他人,更不用提遍布房间的监控器……

  期间波本威士忌忙碌其他任务的时候,基尔和库拉索替他去过密室几次,两位女性的表情一次比一次难看。

  Dita已经被确认具有实验体的价值,医药研究组的人隔三差五就要对Dita抽血去做实验,为了保证实验体的最大价值,常规的刑讯方式都不能用在Dita身上,不能让她受伤。

  但在研究迟迟没有结果的情况下,Dita早晚会被施以更过分的研究方式,这势必会造成“价值”损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能让Dita主动说出她身体的秘密。

  波本威士忌采用的审讯手段更加温和,也更加残忍。

  他不在的时候,留给Dita的只有黑暗、死寂、孤独、饥饿和无法动弹直到僵直的身体;只有他的出现,才能给Dita光亮、声音、食物、温情拥抱……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被金发恶犬用得炉火纯青,他就是要驯化Dita,摧毁她的自尊,“打碎”她的骨头,让她心理崩溃,再也坚持不下去,只能全身心依赖他。

  还不如让Dita直接死了得好。

  除了个别变态人士,其他旁观者都忍不住这么想。

  曾经背后非议过波本威士忌的人,诸如基安蒂,如今在组织里一看见金色头发的人就恨不得沿着墙根走。

  那就是个不择手段、睚眦必报的疯子!惹到琴酒大不了就是一梭子弹,惹到波本那是生不如死,谁他妈敢去招惹?!

  Dita被他缠上真是倒了血霉!!!

  基尔一开始还能保持镇定,半个月后也坐不住了,她有心想问问Dita还能不能撑住,但针对Dita的监控实在是太密了——审讯工作是在波本威士忌手里,然而监控室却是其他人轮班值守,很明显,组织也在防备波本威士忌——她根本找不到机会与Dita沟通。

  问波本威士忌?

  公安警察的那张脸比鬼还难看,得知二人是真实情侣关系的基尔默默无言,面对青年逐日攀升的怒火与恨意,她还得改口劝说其一定要保持冷静。

  “我知道。”如今被连无恶不作的组织成员都忌惮的金发青年垂下眼眸,讽刺地扯扯嘴角,长时间未得到好好休息的大脑突然一下刺痛,带动得眼角也轻微抽动,他却面不改色,淡声道,“我不会冲动的。”

  “还有一件事……”基尔沉声道,“Dita可能要被医药研究组带走了。”

  降谷零当即眼神一厉,“消息肯定吗?”

  “不确定。”基尔掩下忧心忡忡,“你知道的,医药研究所那边的情报都是绝密,我这也算是道听途说来的。但既然有这个风声,就不能不提前做好准备。”

  毕竟组织的Boss乌丸莲耶实在是太老了,不管过去有多少的耐心,到了面对生死的时候就不可能不急切。Dita身上有“长生”“返老还童”的秘密,偏偏研究进展缓慢,很难说乌丸莲耶还能耐着性子等多久。

  时间的紧迫性压在组织头上,也压在红方头上,如果不能尽快破获黑衣组织,一方面Dita性命堪忧,另一方面,“返老还童”的秘密会有被破解的可能,到时候世界就乱套了。

  这也是哪怕情报不一定准确,基尔也要告诉波本的原因。

  降谷零使劲闭闭眼,转瞬间作出决定:“我会想办法让Dita生病,拖延时间。”

  基尔张张嘴,也提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提醒道:“监控室今日轮值的人好打发,但琴酒或许可能去巡视,你们要小心。”

  “嗯。”

  *

  当金发混血青年提着蛋糕盒子进入监控范围时,已然是波本威士忌的模样。

  但进入密闭的禁闭室,打开灯,那一刹那,察觉到黑发女人循声看来时,茶红色眼眸不自觉散发出的欣喜光芒,属于降谷零的部分仍是心口阵阵沉闷发痛。

  嘴角习惯性地弯起,他走过去,屈膝盘坐在地毯上,伸手抚摸着女子的侧脸和头发,对她方才的反应不吝夸赞:“tsuki好乖。”

  这是每天相见时固定的流程。

  -今天有乖乖的吗?

  -好乖。

  -不听话哦,tsuki。

  类似的话语像裹着蜜糖的咒语一样,一日一日得潜移默化刻在黑发女人心里,想要她乖顺听话,变成被金发青年精心豢养的宠物一样的存在。

  等黑发女人回过神来后,当即瞳孔微缩,一脸冷淡厌烦地别过头去,不愿看面前这张脸,隐隐的,厌烦中又夹杂着对自己的烦躁。

  金发青年拍了拍她的头,笑意不变,似乎不为女子的态度而生气。

  作为波本威士忌,他的确是不用生气的,因为Dita的变化一步步都踩在他的预想中:从一开始的完全抗拒,到产生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初期的自厌自弃,接下来就是否定自我,最后到失去自我……

  可作为降谷零,只能生生咽下发酵的苦涩,听心脏滴答、滴答在淌血,不敢细看自己的恋人,又硬逼着自己去观察。

  金发青年低头捧起打开的蛋糕盒子,趁机掩饰住外露的情绪,哄着自上周起已经产生厌食反应的女人:“今天给你带了蛋糕,吃一点吗?”

  神情恹恹的黑发女人毫无回应,一直没有躲开、坐在原地,全是因为锁链固定住了她的位置,避无可避,索性不避。

  波本威士忌也不意外,兀自说着带来的蛋糕有多好吃,手上同时进行着他这段时间最常做的事:硬喂。

  作为实验体的Dita隔三差五就要被抽血,为了保证其体质,一日三餐都是医药研究所送来的高营养餐,时不时还要吃补品,虽然营养方面面面俱到,但味道不可恭维,再加上环境因素……

  Dita会有厌食症实在很正常。

  降谷零只能找机会带些不出格的零食甜品给她改换口味。

  至于另一位当事人。

  刚咽下奶油,偏头表示不想吃了,又被金发青年捏着下巴转回来,一叉子蛋糕硬塞进嘴里,绮月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降谷零是怎么回事啊……

  曾经重伤昏迷在医院那四年,绮月一直重复“看着”自己的上一世,从各种角度“观看”自己的死亡,这都没有崩溃没有疯,而且重生过后的精神世界也比普通人强大,她怎么可能现在被关半个月就坚持不下去呢?

  虽然这段时间她的确在外人眼中过得很惨,但实际上很多情况都是绮月为了在组织成员面前表现得更加真实,而自己半推半就造成的。

  比如说厌食。

  拜托!她每日每夜被困在方寸之间,活动量几近于零,连前段时间好不容易练出来的肌肉都快没了,她怎么可能还会保持原有的饭量啊?

  不想吃那么多东西是真的,但还没到厌食的程度,只是为了少吃那些无味的营养品,而稍微稍微夸大了一下自己的反应而已……降谷零怎么还当真的了呢?!

  有一下没一下咬着嘴里的蜜桃块,压根不饿的绮月被那双紫灰色眼眸紧迫盯着,无奈地加快了咀嚼速度,深刻意识到“哪怕是推理能力超群的公安先生也会关心则乱进而忽略客观因素”的事实。

  再比如疑似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情况。

  明面上波本威士忌是审讯者,可这个男人实际是她男朋友啊!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出现,她高兴不很正常吗?

  当然,要说这半个月的封闭生活绮月完全没受影响那是不可能的,但一想想实施者是降谷零——

  绮月瞄着青年眼底混血帅气都压不住的黑眼圈,想到正直如对方,此刻的内心必定是痛苦万分,想到他这段时间肯定没有休息好,一定是在加班加点工作……

  嗯,降谷零对她造成的心理伤害可能还比不过这屋里遍布的监控摄像头。

  绮月深吸一口气,果断挥开再次递来的叉子,“够了。”

  金发青年一愣。

  就这样吧,绮月心想。

  她营造出一副[快被波本威士忌驯化,即将说出秘密]的姿态,不过是为了让组织降低戒心,也为了不让降谷零遭受更重的怀疑。

  但既然这种做法让降谷零感到难受、痛苦、自责,甚至心乱到分辨不出她半真半假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那她也没必要再伪装下去了。

  不过是前路更艰辛些。

  就算是去实验室当纯粹的实验体,她也不是全无后手。

  而且波本威士忌对她持续了这么长时间的“折磨”,有全天候的监控摄像为证,谁也不能说是假的,这足够让降谷零身上的嫌疑减到最低了。

  所以,到此为止吧。

  他们的处境危险,保持时刻冷静思考的头脑很重要,她不能带给降谷零太多负面压力。

  蛋糕叉被无情地摔到几米外,粉色奶油掉落在毛绒绒的地毯上,金发混血青年看了几秒,眼眸微眯,好似没有听懂女人的话,“……什么?”

  黑发女人歪歪头,长久不见阳光的苍白脸上绽开灿烂的笑颜,仿若好脾气地重复道:“我说够了,我不饿,不想吃,说几遍你才懂?你是聋的吗?”

  金发青年凝视着一扫厌烦、冷漠、烦躁、恹恹等神色后的女人,触及到她茶红色眼眸中恶劣的嘲笑,他深呼吸一口气,轻而柔地咬齿问:“你这段时间,都是装的?”

  黑发女人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悠然挑眉,“你猜啊~”

  金发青年闻言捂脸低下头,半晌,肩膀突兀地耸动几秒后,倏而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竟然是装的?哈哈哈哈哈竟然是装的!哈哈哈哈——”

  青年爽朗的笑声听起来充满了愉悦因子,在房间中久久回荡。

  监控室里,两个本来昏昏欲睡的轮值成员却陡然惊醒,之后面面相觑,只觉得背后丝丝发凉。

  “糟糕,波本大人不会是被气疯了吧……”一人不禁喃喃道。

  另一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狠推了把同事,“快!这事要赶紧上报!”

  不管是[Dita这段时间的表现竟然都是在伪装]的重要信息,还是为了阻止气疯的波本威士忌接下来可能掐死Dita的举动,都不是他们能处理得了的!

  在隔壁兵荒马乱的同时,禁闭室里的事态发展在极速变化。

  听到降谷零的笑声,绮月知道[她很好/她压根没事]的信号已经被他接收到了,暗自松了口气,心想,这下公安先生应当不用再愧疚自责了,但是要如何应对接下来她作为实验体的局面,他们还得抓紧时机交流一番。

  恰在此时,绮月听到一声如释重负的感叹:“很好,那我也不必顾及什么了……”

  她竟一时分辨不出这话是金发青年单作为波本威士忌在说,还是同样有降谷零的表达存在。

  绮月难得有一瞬间的茫然。

  失去重要情报的她压根不知道,在来禁闭室前的一路上,公安先生一直在思考要怎么才能让精神状况不好的她顺理成章且平安得生一场病,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总觉得不论采用什么方式都会伤害她。

  担忧、为难至现在,得知她其实状况尚好,降谷零不得不说安心许多,心理压力稍稍减少。

  而看到绮月为了不让他担心自责,宁愿放弃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伪装,降谷零既心软得不行,又感到酸涩。

  如果他足够强大,如果他再谨慎一些,好好保护她,tsuki就不用遭受这些……

  念头刚刚升起,降谷零立马阖眼,掩去无用的“如果”。

  多想无益,重要的是当下,他绝对不能让那些医药研究员带走tsuki!

  思即此,他缓缓起身。

  看着金发青年放开她四肢锁链的长度,绮月眼神微动,拖着长长的链条慢慢活动着僵硬的胳膊,自以为明悟了降谷零的意思。

  是了,从组织的角度看,Dita这段时间的伪装对波本威士忌而言是戏耍和欺骗,所以接下来的戏码就是“波本惩罚Dita”,而她要做的就是配合好降谷零演完这出戏。

  想到这儿,绮月一秒进入状态。

  “你又想做什么?”黑发女人睨着面前的男人,讽刺地道,“死心吧,无论你费什么功夫,你想知道的,我都不会说的。”

  “别这么倔强啊。”

  被故意挑衅,波本也不生气,长腿几乎贴着Dita坐于床边,在她皱着眉头要挪开的时候,笑着握住她身上叮呤当啷随便哪个链条,硬是将人拉拽到两腿之间困住。

  “你!”

  “你看?”波本晃了晃手里的链条,勾唇欣赏着女人气恼的样子,狭昵地揉着她的双唇,将粉色的唇瓣揉按得殷红,“你现在还被掌握在我的手中,嘴硬对你有什么好处?嗯?说点好听的?”

  “滚!”

  黑发女人皱着眉使劲挣扎,见波本威士忌丝毫没被激怒,始终挂着一张笑吟吟的虚伪面孔,她气得口不择言:“我杀你、骗你,结果你就只会搞这些不入流的手段,连打我都不敢。”说到这儿,红眸透出一股恶意的调笑,“波本你该不会是真喜欢我吧?你怎么这么——唔!”

  听着女人愈发过分的话,金发青年唇边弧度不变,只是眼底逐渐暗沉,在某一时刻突然伸指探入她的口中,深深压住舌面,将未尽之语搅成含糊一团。

  Dita刚要狠狠咬上一口,就听波本轻描淡写地道:“不乖一点,就喂你吃别的东西哦?组织能让人听话的药物不少……”

  她眉心一跳,不敢再咬,压在舌上的长指很快抽走,似是安抚地揉揉她的腮边,磁性的嗓音哼笑道:“别怕,我还不想弄坏你。”

  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拉扯力拽着她向上。

  绮月被摔得一懵,出戏了。

  自从被关进来以后,她能上床的次数寥寥无几,无一例外全都是被波本威士忌拖上去的,不过对Dita而言,也就是从锁在地上变成了锁在床上。

  但这应当不算是惩罚吧?

  往日都算奖励的。

  床铺肯定比地毯好睡啊。

  她疑惑地心想,难道“波本惩罚Dita”的戏码结束了?

  一片阴影遮上来,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金发青年将长腿横跨在她腰腿两侧,颀长的身躯随之覆压在她之上,遮住了灯亮,一种自上而下的压迫感油然而生,投视而来的紫眸泛起粘稠的笑意,像迷惑捕捉猎物的蜂蜜样粘稠,属于波本威士忌的气息愈发浓厚,让绮月没来由得心一慌。

  “……做什么?”她问。

  “你很紧张?”低低的笑声愉悦地响起,波本单手撑着床铺,另一手勾起她的长发随意卷弄,不紧不慢地回答她,“没什么,只是觉得Dita说得对,那些手段都威胁不到你,对付狡猾的小狐狸,还是要来动真格的。”

  不妙的预感闪烁着警报,绮月来不及想Dita会怎样回应,又或者说,Dita本来就是她,这一刻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得出手,用手腕的链条果断往波本的脖子上缠去,试图勒住他,限制住他的行动。

  哪成想金发青年根本躲都没躲,伸手就掐住她的咽喉,身体同时下压,吻向她的锁骨,绮月一个激灵,手腕一抖,链条没缠上去。

  然而她也顾不得了,敏锐地察觉到金发青年意欲何为,她不禁脱口而出惊叫道:“你——咳咳咳咳!”

  脖颈间的大手用力很有分寸,虽不窒息但气管受限,黑发女人半句话卡在嘴里化成了咳嗽声,但不可置信和惊愕的含义已经表达了出来。

  如果是单纯的波本威士忌和Dita,前者气急败坏想要报复后者,那不管是侵/犯还是侮/辱,都合情合理。

  可他们不仅仅是波本威士忌和Dita啊!

  这个时间,这个地方……

  这里有监控!

  难道是为了彻底撇清嫌疑???

  是能说得通……

  但一定要这样吗?!!

  “为什么要这么惊讶?”

  金发青年哑声从女人被亲得绯红的侧颈间抬起头,目视着她气恼、疑惑、慌乱而无措的双眸,一张英俊的恶人颜浮上丝丝缕缕的邪气,反问她,“你不是什么手段都不怕吗?况且我们又不是没做过,帮你重温一下而已……”

  哪怕知道对方此刻维持波本威士忌人设是正确的,绮月仍是破功了:“你闭嘴!”

  波本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咄咄逼问着几次三番要杀他骗他的可恶女人:“怎么?难道是逃离组织后,遇到比我更让你舒服的人了吗?还真是无情啊,tsuki。”

  “你个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你!”

  “这样就受不了了?”金发青年挑挑眉,放软声音,柔声哄道:“把tsuki乖乖把你的秘密告诉我,我马上停下来好不好?”

  “……”黑发女人气得大喘气,却是闭上眼,缄口不言。

  金发混血青年眯了眯眼,叹了口气:“真遗憾。”舌尖探出肆意地舔了舔嘴角,状似好心地安慰道,“不过你放心,凡事都要循序渐进,这次不会让你被看到的。”

  什么、什么意思?

  听懂降谷零隐晦意思的绮月脑袋发懵。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宁愿要这样也非要做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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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道歉,上个月有比较重要的考试,复习、培训再加上因为学习和就业方向跟家里有分歧,导致精神状态不太好,脑子不太好使(真实意义上的),请假条大概是梦里挂的,还好现在诸事皆休,我会尽量多更,不日万也会多码点,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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