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教授怀疑的目光之下, 程历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以对。
老教授意识到自己问了不得了的问题,立刻不再追问, 只是心中对于大公之子有了些微妙。
虽然好像是停灯和程历有些……旖旎,但这必然是时望的问题啊!想到这里,老教授心里镇定了些。
既然是时望的问题, 那么他帮一帮程历又有何妨呢?
老教授当即心安理得,痛快给程历带了路。只是一路上,不免用考量的目光打量着程历。
九皇子其人,老教授也不是没听说。毕竟是人人交口夸赞的好学生好哨兵, 据说他成人礼那日要观礼的人,比当年三皇子殿下还要多,还要隆重。
说起三皇子,老教授也不免惋惜。
“殿下,你瞧前面那林荫道。”
听见老头开口,程历凝神看过去, 只看见一排花树,并无稀奇, 不由得问:“这里也是停灯当年考核之处?”
老教授摇头:“当年三皇子殿下常从这里来,学校那么多层防备, 只为了保护这些年少的向导。全让三皇子给搅和了。”
程历笑容一僵:“是吗, 皇兄大概是有事要办, 迫不得已吧。”他已经猜到原因了, 但这老头实在不必告诉他!
老教授却仿佛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闻言立刻说:“要事?呵呵, 就是来看停灯。老师们说他如此会影响其他向导学习,他还顶嘴说什么「他只看停灯影响不到别人」,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不懂礼貌的哨兵!”
程历笑容渐渐消失。
“停灯是忒尔丝的孩子,本来不必住校,但他习惯了待在这儿,老师们也习惯了看到他。反而叫这厮有了可乘之机!如今在忒尔丝家族的宅邸,我看三皇子还敢不敢……”
忽然之间,老教授的声音顿住,虽然表情没有太大变化,眼眸却混浊起来。
程历当然知道原因。
程烬已经死了,还谈什么如今?想到这里,程历憋屈的心情豁然晴朗。
皇兄和停灯是人尽皆知的少年爱人又如何呢,总归程烬是死在了战场,人死不能复生,历史是健忘的,人们只会记得停灯最后和谁在一起。
*
停灯将星网屏幕关闭,猫猫叹气。
他最近在调查关于西线战场的资料,完全没注意到还有这种事。不过他和家族联系之后,忒尔丝家族已经邀请了媒体,准备澄清。
时望揪着负责人将事情解释了一番,负责人也承认了自己原本就想清理那些贴,不希望大清早让大家看到这种讨论影响心情,没想到弄巧成拙。公众怒火略微消散了些。
“现在只要叫白辰来配合你澄清吗?”时望心虚地问:“要不要再来一点……”
“别,”猫猫严正拒绝,言简意赅:“添乱。”
在忒尔丝和大公的联合推动之下,星网直播很快开始。白辰也按时出现,隔空向着停灯微微点头。
【以前是我瞎了,只看脸喜欢停灯,现在才发现白辰人美心善】
【白辰竟然愿意来帮停灯解释哎】
【灯辰锁死】
【呸,别侮辱白辰,体面人帮你们解释解释,还被你们拉cp,退退退!】
很快,停灯也出现在了直播中。
少年没像以往一样把银发披着懒懒散散,扎了个小揪,白T恤宽松闲适,撑在桌前的手臂骨骼轮廓优美,蓝紫色的脉络顺着苍白皮肤滑开,令人有亲吻的冲动。
“噢,已经开了吗?”他张开手指,调试了一下连通星网的摄像头:“能听到吗?”
“可以,”一个得到提问机会的记者迫不及待开口:“网络传言您对哨兵一直很反感,出任总指挥使也是为了光明正大地戕害哨兵,是这样吗?”
“不是。”
这么简短的回答显然让媒体不太满意,还想追问,画面却切到下一个去了。
下一个媒体是大公家族暗地里的喉舌,问的问题也很有水平,明贬暗褒:“听说您在上一次联盟战场中以精神力逼迫敌军缴械,为什么不杀?是不愿意为帝国和联盟效力吗?”
停灯感觉这个媒体怪怪的,反正不像是在骂他,也不像夸,就老实回答:“这样比较方便。”
记者本来准备听他回答一句“对面哨兵的命也是命”,然后顺势给他营造一个心怀大爱仁慈的指挥官形象,就像白辰那个一样,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一时噎住。
“是,是吗,但是一定也有不忍心伤害那些年轻人的原因吧?许多星盗也是无可奈何才会流亡星际,他们本身甚至都是优秀的哨兵,若能招安一定是帝国的中流砥柱。您心中大概是有这样的考量吧?”
停灯诡异地悟了:“……是的。”他回过头,盯时望。
时望举起手里的提词板。
猫猫磕磕巴巴地念:“因为我……看到那些也是非常优秀的哨兵,甚至还有以前哨兵学校的同学,他们也曾经是帝国的,那个,子民,即使误…误入歧途,我也希望能够将他们带回…回正途。”
【我也记得那件事,原来是这样才没有武力制服吗,真没想到停灯这么有心】
【这就叫有心了?我能问问刚刚他还没说话,只是露了脸,弹幕上突然没声了,是为什么吗?】
【因为大家都在认真听……】
【楼上虚伪,明明就是被美色再次冲昏头脑!你们有点骨气啊!别忘了视频里他冷淡的样子】
【可是我妈妈说好看的向导不是坏人】
下一个记者提问到了白辰:“当时那个哨兵已经失控,你为什么敢过去救他呢?要知道这是联盟明令禁止的危险行为,你很有可能因此送命。”
白辰没立刻回答,屏幕上他的神色有些难看,比起之前消瘦了许多,他的沉默像是一种迟疑——对于是否要撒谎的迟疑。
为谁撒谎?为停灯吗?他受邀请,是为了给停灯圆谎吗?一个个疑问出现在了公众心中,弹幕越来越多。
白辰似乎终于想清楚了,说道:“不是我救的,我只是察觉到里面有异样精神力波动,而且应该没有危险,才会过去调查。”
记者懵逼:“什么意思?那个哨兵没有失控吗?但是大家都亲眼看到了他袭击其他人……”
【白辰这么犹豫,明显是在说谎吧。这什么新闻发布会,连白辰都被收买了】
【我觉得白辰不是贪图名利的人,他这么说,很有可能是被威胁逼着说的】
白辰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记者立刻道:“怎么会不清楚?你当时是离现场最近的人。而且如果你并不清楚,又怎么知道那个哨兵没有危险?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屏幕前,猫猫着急挠爪子。
快点来提问他啊,让他来说!白辰说不清楚啊!
但是白辰的话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接下来的记者提问和星网提问无一例外都是冲着白辰来的。
“请问你是被胁迫为停灯解释见死不救的事吗?”
“三分钟前,研究检测机构已经证明了那个哨兵的确出现失控症状,请问你为什么要说谎?”
“听说有人给了你一份稿子,让你照念?就是刚才的说辞吗?”
白辰难以招架:“不,刚才的不是。”
记者敏锐抓住了他没否认的部分:“真的有人要求你照稿念?”
白辰沉默,咬牙道:“有些事我无法如实回答,但是我现在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猫猫没意识到这句话有多麻烦,还蹲在屏幕前面期待等着记者问到自己。
而已经问够了的记者们心满意足地结束了问答环节。
猫猫拍爪,以公谋私:“不行!让他们再问问!问问我!”
于是,在时望授意下,记者们只好敷衍地又提问了一轮停灯。
“请问三皇子程烬和时望哪一个比较好?”
“听说指挥官您的精神力又有进益,恭喜恭喜。”
“星网提问,指挥官你能不能笑一下,笑一下好看。”
猫猫被问呆了,一下子顾不得跑题千里,直接答非所问:“我没有见死不救。”
没人会想到他会主动把话题扯回来,毕竟如果转移话题,还能帮他遮掩一下事态。大众也会转移注意力。
但停灯坚持说:“我当时正在尝试帮助他,白辰过去的时候,我想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记者们一时没有说话。
他们之中大部分的确投靠了忒尔丝家族或者大公家族,这是一场专门为停灯准备的澄清直播,他们也是陪着演戏。
但是不代表如此离谱的回答他们也要强行肯定逢迎。身为第三权的自由尊严难得被他们捡了回来。他们没一个人开口,沉默就是对荒谬的抗议。
“白辰察觉到的精神力波动是……”
停灯还没说完,白辰忽然皱眉说:“我不清楚。”
这和否认停灯说辞无异。众人自然更加不信停灯。
停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改口:“你刚才明明说了……”
白辰轻叹一声:“对不起,停灯。”
猫猫难得抓住了他话语中的异样:“为什么对不起我?你说谎了所以对不起我吗?”
“指挥官何必用白辰一时心软的口误来强词夺理?”屏幕那一头说话的人,竟然是帝国最年轻的公爵,地位仅在大公和皇室之下,“真相如何,其实你很清楚,他很清楚,所有人都很清楚。”
时望火大,本想说话,但是被猫猫努力摁住。
猫猫:“现在才是让他照着念的稿子吧?”
公爵笑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信号忽然中断了一会儿,忽然,直播中重新接入一个信号源,星网端口来自皇室。一个记者的画面被掐断黑屏,不一会儿,画面换成了向导学校的林荫道。
【什么情况??】
【这种直播都能出纰漏啊,什么草台班子】
“不好意思,”镜头转了转,一个少年声音传出来:“来晚了。”
【竟然还邀请了其他人吗?】
停灯:?没有呀。
说话的人没露面,只有声音和公爵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你好像越来越蠢了。”
公爵:“……九皇子说笑了。”
“哦,这都能听出来是我,”程历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过你也太逊了,一开始差点让白辰说了实话,现在才赶过来颠倒黑白啊?”
既然暴露了,程历也就不在意了,直接凑到屏幕前,扬了扬手里的档案袋:“这里有一份资料,可以证明停灯有远程净化的能力。他的情绪不易被哨兵影响,因此能够……”
程历顿了一下,忘词了,低头打开来念:“能够更轻松地进入哨兵的精神图景,修复哨兵的精神世界,甚至进行篡改、颠覆、重建和掌控。”
记者们反应了过来:“颠覆重建?能说的清楚一点吗?”
“殿下别念了,直接翻过来让我们自己看。”急性子的已经忍不住催促了。
“??这种东西是可以直接公开的吗?”
前面两个问题,知识盲区的程历无法回答,但最后一个程历可有话说了,他当即不客气地反驳:“不公开怎么办?不是你们逼着公开的吗?”
【九皇子为什么无视前两个问题?】
【可能他其实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吧……】
公爵目光闪烁,微笑道:“所以这些又能证明什么呢?用殿下你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资料,来为停灯证明清白?我可以理解你们想要维护总指挥的心情,但是前提是,不能抢夺别人的功劳。”
白辰始终没说话,只在听到最后时微微蹙眉。
【公爵大人好刚】
【九皇子都出来了,白辰压力也太大了吧】
【谁知道他在说什么,跟科幻片一样,什么颠覆重建的……说不定那个档案也是假的,都没有向导学校的章】
程历正要说什么。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殿下,让一下。”
停灯眼睛一亮:“教授。”
本来想装不认识停灯,以显示自己是中立立场公正无私的老教授:“……”
猫猫疑惑:“教授?”
老教授:“咳咳,是我……多年不见,指挥官风采如旧。”
停灯迟疑着愣住:“……三天前不是才见过吗?”
老教授:“……”我的说服力度就是被你小子拖下滑的。
猫猫对着老教授幽怨的目光,后知后觉:“……啊,我认错人了,我和您不认识。”说着揉了揉眼睛。
老教授:“……”
记者们:……
弹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