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走后第二天, 连翩就出了院。
身体不算完全恢复,但他天生不喜欢医院,探病还行,自己变成被探的那个, 满目白墙的, 总会想起上辈子。
林文河下手狠,不过连翩不是吃素的, 还手干脆, 也很会保护自己。
满身伤痕但没伤到脏腑和骨头。
长袖长裤一穿, 除脸上几点擦痕再看不出哪里不妥,俨然还是以前那个清风朗月的样子。
还搬了家。
他和沈拂行已经“分手”, 再住人家的地方就不妥当,尤其要和沈拂行的表哥在一起,就更要避忌。
仅一天的功夫,外面沈拂行和他分手的消息都传遍了。
这是连翩的意思, 要求沈拂行放出这样的风, 大概是他受伤的事让沈拂行极其内疚,事情办的很利落。
庄骁开车, 将连翩载去新家。
连翩见他开车往沈拂行园子的方向去, 提醒他:“地方错了吧。”
庄骁看了眼后视镜,笑道:“没错, 东西都搬过去了,您喜欢那种宅子, 又觉得大宅远, 京市好点的地方在一个方位。”
连翩想想还真是, 每个城市数得着的好地皮都扎堆。
到了发现距离沈拂行那园子不远, 也不介意, 总之有墙隔开就行,哪怕是做邻居呢,也比夹缠不清强。
进去转了一圈,地方比之前的院子要大,要好,各方面明显上一个阶。
庄骁大长腿没有用武之地,跟在走路缓慢的连翩身后倒觉出另一种闲庭信步的闲适来:“这里一直精心料理着,不比沈少那儿......”
连翩问他:“你老大的地方?”
庄骁说是。
连翩想起裴度曾说回国后暂时没有合适的住地,又和他投缘,所以才住在沈拂行那里。
分明不是。
想起前几天裴度说的那句“第一眼就喜欢他”,余韵袅然。
直到进了正屋。
四平八稳的格局,庄骁引着连翩往正房去。
入目都是在沈拂行那儿用惯的东西。
有些是沈拂行自己的,便换了更好的替代品,有的是连翩和裴度的私人用品,便整整齐齐的挪过来。
庄骁道:“您住这儿,再有什么需要我立即去办。”
连翩站在多宝阁前,望向那个熟悉的但又说不出哪里特别的白瓷小盅:“我住这里,你老大住哪儿?”
裴家大宅第一次去就睡家主卧室的人,庄骁在这方面早已有了计较:“不管老大住哪儿,您都住这儿。”
也看向裴度看的那个小盅:“这还是您给老大的。”
“我?”
“那天在医院,老大洗过擦干净收起来......”
连翩想起这盅的来历,难怪觉得眼熟,只是不过一份外卖的餐具,又有什么稀奇的。
念头才到这,陡然就停住了。
那点特别的地方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想起来......
原来在他还懵然不觉的时候,已经有人珍而重之的储存他们相处的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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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拂行得知消息赶到园子,已经晚了。
在连翩住过的地方转了又转。
地方不算空,但又莫名生出几分寂寥,书房新写的字画没了,还有很多细小的连翩自个淘来的用具。
拧着眉:“怎么不早说?”
管家不敢看沈拂行阴着的脸,低声道:“说是清理旧东西,我看拿走的东西也不多,闲散的很......”
谁知道回头就说桌上给院子里的人都留了红包,说感谢他们这段时间的照顾,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沈拂行抑住心头的空落:“知道人去哪儿了吗?”
管家:“没......没问。”
他只是个照顾人的,哪里有那么大脸面关注人去哪儿了。
竭力的补上一句:“来收拾东西打头的那位很高,长的也好,看着不像普通人,手下人叫他庄哥。”
沈拂行没想到裴度做事这么干净利落,说“到此为止”,竟留下庄骁将人连盆儿端了。
医院也没了人。
偌大的京市,竟似乎一下子没了趣味。
到底没忍住直接联系了连翩:“怎么说走就走了,分手了朋友都做不出成?”
连翩靠在躺椅里看书:“没有,就是换地方缓缓神,总窝着精气神都没了。”
沈拂行:“在哪儿,我去看看你。”
连翩说不用了,打了个太极没说住哪儿,心道等裴度回来的吧,到时候说开了才好正大光明的往来。
又想,将来他说不准要叫沈拂行表弟。
绕一圈成亲戚了。
沈拂行没再追问连翩住哪儿的事,心里有别的计较,怕惊了他。
只问连翩身体怎么样了。
连翩说恢复的还行,寒暄了几句就挂了,直觉沈拂行有点怪,也许是因为他受伤这件事还牵扯到华清歌?
问庄骁华清歌怎么样了。
之前答应裴度这些事他处理,一直没问过。
庄骁犹豫了一下,说了实话。
那天华清歌挣脱绳索给沈拂行报信,算是没有坏心的证明,但这件事因华清歌而起,老大很生气,十年之内娱乐圈没华清歌这个人。
只是雪藏,比起连翩差点丧命的伤害,好像太轻。
但杀人诛心,华清歌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走艺人这条路,不要说十年,一年不露面就能被忘个干净。
最在乎什么就拿掉什么,这是裴度的报复。
见连翩不说话,怕人心软,只道:“那天能脱险是您自个儿争气,再加上老大去的还算及时,要是换了别人或者老大再晚了几步......”
为着裴度,庄骁了解过连翩。
这人聪明有决断,更兼心肠好,金玉一样的人,但这世道到哪个年月都浑浊,金玉不知自保多得是被污被埋没的。
若不是华清歌约连翩,不自量力的想要做和事佬,凭林文河伤不到人,无意识的助纣为虐也是助纣为虐。
也该那个空有一张脸的糊涂虫长长记性。
连翩知道庄骁的意思:“就这样吧。”
挺可怜华清歌的。
但有一说一,华清歌今时今日的境遇不都是因为别人,太清高太单纯再往里走就是固执和愚蠢。
像林文河那样的人,早该远离......
从他出事到现在,华清歌也联系过,连翩没理会,歉疚或者解释,他都不需要,只想离这位远远的。
至于将来,那是沈拂行需要操心的事。
庄骁见连翩平淡,有些诧异,倒也放下心来。
其实他对连翩还是不了解,连翩即使偶尔的心软也是在有能力的基础上,从不盲目伸手。
而且他性子也佛,不喜欢谁压根不会纠缠,精力都收拢在让自己舒服上了。
只是谁能料到林文河能丧心病狂和愚蠢到这个地步。
晚上,连翩和裴度打了个电话。
连翩躺在宽大的床上:“搬过来了,屋子我很喜欢......你那边好吗,什么时候回来?”
在一起的仓促,分隔两地的也仓促,但两个人倒好像越发熟悉起来,有种说不出的亲密。
裴度:“再过几天,宇朝在这里有些产业,我坐镇安排好他的家人......”
临了又嘱咐连翩冲澡时间不要太长,东西不要吃重口的,如果出门一定要带着庄骁。
连翩应了:“我不出门,等你回来。”
第二天就打脸了。
得知他受伤的谢远情从外地片场赶了回来。
这不能不见。
连翩身体还好,由庄骁开车送到了和谢远情约好的餐厅,庄骁要守在包厢外他也允了。
连翩穿戴整齐,步履安稳,看不出哪里不好。
但谢远情是目前数得着的优秀青年演员,上个月电影票房大卖更是风头正盛,观察力很强,虽然连翩一再说没事,他眼圈还是红了。
连翩心下感动,不想当初不过随意伸了把手,倒得了这样的关切。
不好提人红眼圈的事。
只说他没事,又恭喜谢远情票房大卖:“电影口碑和票房双丰收,说不准能拿奖,再见面大概率要叫谢影帝了。”
谢远情抽了抽鼻子:“我会努力的,不给您丢脸。”
又有些踌躇。
最终还是问出口:“听说您和沈拂行......”
他虽然只跟了卫天应一段时间,但行为规矩人又温厚,竟意外得了很多人青眼,打听消息就很容易。
这一路上情绪都七零八落。
既担心连翩受这件事的影响心情不好,又忍不住心头炸开烟花,再跟着又谴责自己太过自私......
连翩见他小心翼翼,不在意的一摆手:“是分开了,合则聚不合则散,日后见面还是朋友,都是小事。”
谢远情点了下头,从口袋里拿出个锦盒,盒子里是一对钻石袖扣来,清雅又别致。
尽量稳重道:“这是我在拍卖会上看到的,第一眼看就觉得适合您,这次否极泰来,您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
连翩本想拒绝,这东西看着不便宜,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谢远情绝对是一项大支出。
但想着谢远情心思纤敏,拒绝了怕是辜负人一腔热忱。
利落收了:“那就多谢了,我很喜欢,承你吉言,我日后肯定一路平顺。”
心道回头和老顾说一声,给谢远情争取个差不多的角色,听说这次已经能争取一线待遇,直接将人送上一线也挺好。
都是性格温和的人,很聊得来,难免多谈几句。
守在外面的庄骁正盼望裴度早些回来,他算看出来了,连翩在感情的事上有些迟钝,那么多人看他不清白,他也察觉不来。
像这个小艺人,看着小绵羊一样乖巧,其实心思也不单纯。
或者直接跟连翩提一提?
只是这种程度的聊天,如果老大知道了怕不是......
想什么来什么。
包厢内,才被庄骁怀疑过的小绵羊正红着脸,磕磕绊绊的表达的自己的心意:“从那次您出手帮忙我就喜欢您了,连少,我......”
连翩意外,抬手打断谢远情的话。
这很不礼貌。
但脑海骤然就浮现裴度一步一步走到他病床前的样子,那样深的眼神,那样浓厚的关切,让人觉得听完这段话都对不起他。
想想如果没有这些事,有钱有闲又有颜的自己,也许不介意和谢远情交往一段,合适的话再往下走也行。
但没有如果。
裴度出现后,连翩就再也没有多余的眼神分给其他人。
诚恳又诚实的道:“你很好,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谢远情没想着一次就成功,但他怕再不说出心意就又没了机会,说不准什么时候连翩身边就又有人了。
可那些人,江揖或者沈拂行,的确有钱有势,但心意却不真。
如果是他.......
每每想到此总觉得不甘。
不禁问:“您还惦记着沈拂行,还是江总......”
连翩道:“不是他们,和他们不过是因缘际会在一起一段。我不是在搪塞你,真有了真心喜欢的人,至于是谁,将来你就知道了。行了,我也该走了,谢谢你来看我,礼物就不收了,家里那位醋性大。”
谢远情见连翩提起有了喜欢的人,眼角眉梢俨然多了几分不曾见过的光彩,便知道自己又迟了。
再出包厢,两个人都没有异色,成年人就这点好,最擅长伪装。
更远处,镜头悄悄记录了连翩和谢远情告别的画面。
当天晚上,几条热搜冲上榜首:“谢远情圈外男友曝光”;“谢氏男星幕后金主露面”;“谢远情私会情人”......
谢远情如今正炙手可热,当时消息就爆了。
尤其虽然镜头没有照到连翩的正脸,但侧颜如玉身姿秀挺,俨然是一个颜值不输给谢远情的年轻男人。
热搜涉及连翩,还是绯闻,庄骁当时汗都下来了,赶忙找人压下去,随后便是调查,看幕后推手是谁。
结果倒也简单,是谢远情在娱乐圈的对家。
他咖位要提自然要占据别人的资源,人家盯他很久了,放出的照片都不止这一张。
这种程度的资源争夺,根本不在庄骁在意的范围内。
很快热搜流星般消散。
但在千里之外的城市,热搜的余波正掀起意想不到的波澜。
海城,看守所外,
年轻男人眉眼乌黑气质锋锐,尤其才亲手将杀害父亲的堂叔送进监狱,通身更是凛冽摄人。
上车后吩咐道:“去墓地。”
说完就低头看手机,给那个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回复他的账号发信息:[哥,谢清听已经收押,过段时间庭审死刑绝对免不了,我终于给父亲报仇了,你在哪里?我们见一面?小叔不肯认我,也不再见我,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其实没有不肯认不肯见的事。
相反叔侄两个都在尽量的维系关系,越来越亲密,但说这话怕见不着连翩。
车子并没有立即启动,谢燕归发完信息后看向驾驶座的韦幸。
韦幸心绪复杂:“董事长,有件事......”
心有所感一般 ,谢燕归紧盯着他:“有我哥的消息了?”
韦幸将热搜的照片传给他:“我调查过了,人应当在京市,照片是不久前拍的,偷拍,地点是京市的一处连锁餐厅。”
安市,江家大宅,
才回国不久的江闻风举着手机,往家里新开辟的池塘那儿狂奔:“江揖,你小子要打光棍了!”
兄弟俩感情渐睦,过年的时候江闻风觑着江揖眼风搬回了老宅住。
江揖专心钓鱼,并不理会他。
江闻风装模作样看手机:“原来小翩翩喜欢温柔清秀款的,这小艺人看面相就是个脾气好的,不像某些人,冷冰冰的冻死人......”
江揖骤然站起来:“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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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天,
连翩耐不住卫天应软磨硬泡,到底答应会去沈拂行给他弄的一个什么局,就像卫天应说的,将来难道就此不来往了?
他不来往,还有裴度呢。
而且虽然根子在沈拂行上,但毕竟不是沈拂行伤害了他。
时间定在上午,就吃点喝点,聊聊天,考虑到连翩身体暂时没恢复,定的正儿八经的酒店。
到了发现人不多但都是熟人。
硬要形容的话,和裴度接风宴那天的人差不多,算得上京市年轻人中这一代的翘楚。
这算是很有排面和诚意的局了。
沈拂行本就英俊,特意打扮过,更是风姿逼人。
空气中隐约有种躁动。
连翩说不出来的,但庄骁就守在外面,其他人也都很和气热情,比之前还热情。
热情之外还有......羡慕或者别的什么,总之都是正面情绪。
只是羡慕他什么?
连翩想不明白,只见卫天应兴致很高,低声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什么事。
卫天应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惊喜!”
他喜欢连翩,想到将来能和人称兄道弟,不至于叫嫂子,可能要叫一声“小哥”,那也行。
很美满的事。
席过半,沈拂行站起来,众人都噤声看他。
沈拂行说了一段感谢的话,感谢众人给面子来这里,又感谢连翩对他的关照,提起从海里将人救上来的事,也只说天定的缘分。
连翩:......缘分?还天定?
话音一转,沈拂行已经单膝跪地,就在连翩的面前:“宣玉,过去我做了很多糊涂事,还险些害了你,我很愧疚,也感谢你不计前嫌,能再给我一次真真正正照顾你的机会吗?跟我结婚,好吗?”
众人齐齐欢呼恭喜。
卫天应见连翩坐在那里眉心微蹙,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催促道:“宣玉,答应啊!答应嫁给他!”
欢呼声传到了包厢外。
尤其众人渐渐统一了声音:“嫁给他!嫁给他!”
守在外面的庄骁:“......!”
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豁然推开门,但还不待说话,自他身边越过两个出类拔萃的男人。
一个冷白皮肤秀丽冷淡,一个英气勃勃气质桀骜。
这两人之出众,堪与沈拂行比肩。
庄骁一时都惊艳不已,心道京市什么时候竟又多了这样出众的人物。
看着眼熟。
骤然想起这两人照片上都见过,和连翩都有些纠葛。
这一迟疑,两人齐齐入内。
互相不大看得上的怼了对方一眼,竟是异口同声的道:“他不会答应!”
两人正是赶来的江揖和谢燕归,见连翩看过来,眉眼熟悉一如过去,心中顿时热气涌动,又是喜悦又是激动,更庆幸来的及时。
谢燕归:“哥——你不要我了吗?”
江揖:“翩翩,你说会考虑我,你忘了吗?”
想要阻止求婚的庄骁,顿觉自己没有用武之地,情急之下也喊了一句:“小少爷,你忘了我家老大了吗?”
话说完,肩膀被按了一下。
庄骁回头,见是裴度,当下便定了神:“老大,他们......”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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