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软泥怪还未彻底消失之前, 池昱赶紧动身去往里世界的神堂进行探索。
与他设想中的一样,表里世界的副本环境乃至于时间线都有着极大的差别。
因为刚才还空无一物的神堂里,此刻居然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分布在神堂的两侧, 乍一看像是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浑身焦黑, 四肢的手指与脚趾蜷缩着, 但依然诡异地保持着站立状态,面目狰狞地瞪向同一个位置。
而在神堂的正中央,还有一群同样的焦尸匍匐出跪地的姿态, 他们围拢成一圈, 双手拼命地向上抬起, 好似在贪婪地渴求着什么。
一个身材高瘦的女性正被焦尸围在当中,那人戴着已经被烧到分不清材质与颜色的巨型耳环和鼻环, 她也同样高抬起自己干枯的手臂, 手掌呈托举状,即使大火让她面目全非,也无法掩盖她眼底迫切的期待。
看上去那些跪在地上的家伙,正是在乞求得到她手中之物的垂怜。
莫非这里能拿到什么特殊的通关道具?
池昱心下困惑, 便忍着这些尸体上散发出的焦臭味大步上前, 但当他拽过女人的手腕时,却发现她的手掌里根本空无一物, 毫无他想象中会有的符箓或是关键物品。
……奇了怪了。
此处是神堂,地上与两侧的焦尸看上去也显然是这里所供奉之物的信徒。
再看这女人的打扮, 不管是衣物还是饰品, 风格都极为特殊与诡异, 加上她被众人围拢起来的情景, 池昱猜测, 当时极有可能是她正在进行什么东西的“传教”。
如果只是普通的宣传发言,她没有必要在两手空空的状态下做出托举姿态,底下那些“信徒”更不应该露出如此贪婪的神情,争先恐后地想要触碰她的双手。
以此见得,女人的手中肯定是放有【东西】的。
但至于这【东西】是已经被其他玩家取走,还是这被烧焦的女人正作为某个机关而存在,等待着能有人把【钥匙】给放上去,池昱不得而知。
破损的神堂大门被外头呼啸而过的寒风吹得啪啪作响,瘫在门口无法动弹的软泥怪已经彻底腐烂。
它的身体犹如被蒸熟的肉中淌出的肥油,化作了一团团浓稠的浆水,很快就被地面吸收了进去,只留下同霉菌似的斑驳漆黑还留在原处散发着青烟。
眼看着里世界也要因此转换,池昱忽然想到了那只被他从婴儿房里带出来的纸娃娃。
遂像是碰运气般的,他将这与自己几分相像的纸娃娃摆上了女人的手掌,让这本就叫人欲言又止的构图到达了一种诡异画面的巅峰。
女人手托婴孩,脚下是狰狞着表情、流着口水肆意向接近他们的信徒,宛若一群来自于地狱的恶鬼,嘶吼着要将那个孩子拖入深渊。
但就在池昱头皮发麻地想要收回自己的娃娃时,那些完全变成了焦炭的“人”竟忽然一个个地尖叫了起来!
“不是他!!不是他!!恶鬼,他是个恶鬼!”
他们拼命抽动着因灼烧过后而完全僵硬的躯体,身上焦黑脆弱的皮肉一个劲地往下掉落,但他们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崩溃地撕扯着脸上干涩的皮层,执着地咆哮着——
“他是恶鬼!”
狂吼着的焦尸群忽然从原地起身,就连两侧本来还只是看着女人的那些也直勾勾地向池昱投来了目光。
他们身上唯一青白的眼球紧紧盯着少年的面庞,如一场燃烧不尽的怒火要将他彻底吞噬。
“杀了他,杀了他!”
“……”
忽然感到莫名的恐惧,这种几乎要被恶鬼拖入地狱的压迫感让池昱在一声声的怒吼中不断地后退,直到背脊贴上神堂坚硬的墙壁。
寒冷化作恐惧从脊椎蔓延到四肢百骸。
而在他以为自己将要死在这堆到底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的尸体手中时,软泥怪的最后一团组织在风中化灰消散。
焦黑尸体的手掌即将掐住少年的脖颈之前,一缕白光忽然自上而下刺破了猩红,将这个本该密闭可怖的世界照亮了一隅。
细碎的光点落入池昱的眸中,骤然缩小了他墨黑的瞳孔,尸体的动作也同步地僵硬在了原地。
接着那道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直至里世界的景物都在这阵动荡下慢慢消散,转化为了原先空无一物的荒地与神堂,彼时那站在空地上,还保持着被人掐住姿势的少年终于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
怪物死得很“及时”,他回到表世界了,这才幸免于难……
刚才被女人托在掌心的纸娃娃忽然“扑通”一声掉落在地,掀起了一片小小的灰土。
能感觉到这东西可能是之后任务里不可缺少的道具,池昱忍着恐惧将它重新拾了起来,纸娃娃的身上并没有破损的迹象,但它的面颊被“人”按下了一个刺目的血手印。
不大不小的一个红点,没有指纹,但是指腹的形状,刚好卡在它的眼尾,如娃娃眼中渗出的血液般,分外渗人。
为什么呢……纸娃娃是以自己的形象来设计的不是吗?可那些“人”却说他是恶鬼,说他这个与神明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类,是恶鬼……
池昱坐在神堂外破败的小台阶上,屈起膝盖,支着下颌,望着天边朦胧的月色沉思了许久。
就在他脚边昏迷过去的刘佩宇发出了两声呜咽,他像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在一阵抽搐后猛然睁开了双眼,大汗淋漓地从地上坐起了身。
在见到池昱就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的面前时,男人面色泛着白,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睛,“那个怪物呢?还有你没事吧……?”
小少年心事重重,面对刘佩宇的关心只点了点头,淡淡道,“没事,我很好。”
见池昱确实没受什么伤,刘佩宇缓了两口气,转而坐在了池昱的身边。
但他低头又见到了地面上软泥怪留下的痕迹,便忽然想到在自己昏迷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幕——
这个手无寸铁看上去绝对不可能打过怪物的少年,似乎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直接震慑了怪物,就连旁边围观的他都因为承受不住那种冲击而昏迷了过去。
但在这种没有任何神明帮助的副本里,会使用特殊能力是完全不合理的。
刘佩宇吞了口唾沫,心下好奇,只是回头看见池昱清冷无言的侧脸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头颤了颤,不自禁地将那些欲言又止的问话给彻底吞了回去。
真奇怪啊,在面对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干净少年时,他居然连最普通的质疑都不敢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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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昱怀疑那口只要靠近就会提示怪物在巡逻的井有问题,就算不能下去,他觉得自己应该也可以在附近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但当他循着公路找到之前的那间平房时,却发现院子里根本就没有井口的痕迹。
只剩下了一头干瘦的牛,它以完全不会行动的姿态静默矗立在食槽旁,用无神的双眼幽幽看着门口的方向。
“看来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这里发生过空间转换了。”池昱抿唇,感觉有些烦躁。
这里的空间变化毫无规律与逻辑,而从现在怪物出现的频率来看,里世界转换的次数越来越多,如果他再不快点找到随机出现的符箓,恐怕到时候回到表世界都很艰难了。
“快看,池昱,房子里面的结构也变了!”一旁的刘佩宇推开了平房的大门,朝着里头兴奋道。
看来空间转换能带来的唯一好处是,他们说不定可以在同一个地方,只要反复开门就能检查到整个小镇的房子。
……
此刻大抵凌晨时分,天边黑云翻滚,白芒隐隐若现,晨曦的色彩正在慢慢渲染这片大地。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屋内,跨过那张早就被踩到看不出颜色的地毯,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桌子精致的美食。
刘佩宇辛苦奔逃了一个晚上,此刻又是接近早餐的时间点,他的肚子马上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见池昱还像之前一样对进食没有兴趣,他便索性自己一拉长凳在桌边坐下,一边兴奋地搓着手掌,一边在开动前还不忘好心问一句,“这里有什么你喜欢吃的菜色不?我会给你多留点的!”
池昱闻言,无奈地回头看他,“不用……”
这里的摆设与其他镇民的住所同样没什么差别,只不过在进入厨房前,那张钉在门上的挂历吸引了池昱的注目。
长方形的挂历尺寸颇大,几乎能够抵得上小半块门板,但真正记录日期的数字却很小,大部分都是留白区域,唯有一张怪异的画作,几乎占据了整本挂历的上半部分。
池昱不是第一次见到类似的东西,早在那栋楼房里,他就见到了一模一样的挂历,只不过那上面的画作被人用红色马克笔涂抹掉了。
难道这玩意儿还是镇子里批发的?
池昱好奇地掀开其中一页,随意扫了一眼,他发现这本挂历被爱护得还算不错,完全没有涂涂改改的痕迹,并且很快的,他的目光就落在画上的内容里无法移开了。
全图主色调为红色的画作中央是一头长相怪异的牛,它生着四只眼睛,倒三角的眼白直勾勾地盯着画面的正前方,好像正透过这本挂历的纸张与池昱对视。
少年吞了口唾沫,目光下移。
有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婴孩正蜷缩在四眼牛被剖开的腹腔里,黏稠的血液以及没有剃掉的碎肉就贴附在牛的肋骨上,让池昱光是看到图片都脑补出了那股在现场飘散着的恶臭与血腥味。
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倒不是这图片画的多猎奇,而是他忽然发现了摆放在日历旁的香台。
几根没有被烧完的香火插在里头,看上去是屋子的主人在供奉这本与神明完全搭不上边的挂历。
可这一不是神像,而不像是什么值得信奉的东西,谁会好端端地拿香火去供着?
还是说有什么古怪的教派,让这里的镇民全都普遍认为……婴孩是从四眼牛的肚子里诞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