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开已经不再动弹的唐俊驰, 池昱拽过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将昏迷过去的焦月给捆绑了起来。
他现在还不能杀死焦月,对方是他与莫云帆进行最后“谈判”的筹码, 并且他万分肯定,怪物就是他们两人中的随机一个。
如果焦月是怪物, 莫云帆又不在现场, 那他动手杀了焦月导致怪物现形,只会把自己给坑死。
“老实待着吧。”最后一个死结打完,池昱用匕首轻轻拍了拍焦月的面颊, 像是在哄骗一个小孩儿要她好好睡觉。
他已经一路错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如果最后没有成功
丽嘉
揪出怪物, 他一定会惭愧到想从楼上跳下去的。
等等,他惭愧?
池昱一怔, 不解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一整个瞳孔地震,他什么时候也会有这种感情了?
滴答,滴答。
但他来不及纠结多久,立钟摇晃钟摆的声响就逼迫他注意起了时间, 还剩下最后十三分钟了。
池昱起身, 抓起运动服的兜帽往头上一盖,隐藏起了那对透着凶光的眸子, 转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按照严律笔记的提示一路冲上三楼,试图在露台上将抽烟的莫云帆给逮个正着。
可当他气喘吁吁地推开那扇通往露台的玻璃门时, 却发现那里根本空无一人。
怎么会!
池昱狂奔上了露天的平台, 不可思议地反复拉开门口的窗帘, 他还天真地以为莫云帆会藏在帘布后头。
最后一无所获的他跌跌撞撞地靠在了早已干涸了血污的扶手旁, 迎面吹来的寒风清醒了池昱混乱的理智, 让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也中套了。
焦月被抓根本不是自己的算无遗策,那是莫云帆刻意丢弃的棋子,为的就是拖延池昱的时间,让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实施成功。
池昱想说脏话,但他的脑袋里空空如也挤不出什么足以发泄怒火的词汇,遂他只能狠狠一拳锤上了墙壁,然后起身马不停蹄地向着圣女的雕像处飞奔而去!
时间还剩下最后五分钟,他必须赶在莫云帆把他票为怪物前阻止他,要不然自己做的这么多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两侧的景色飞速划过,狂风猎猎几乎割破少年的脸颊,他浑身都止不住地发抖,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也越来越明显。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他今天好像要死在这里了。
“莫云帆!”
冲出别墅的后门,池昱低吼对方的姓名,但他的声音在夜空下回响了许远都没能得到莫云帆的回应。
池昱狂躁不已,本就不太冷静的大脑也因他对死亡的恐惧而开始胡乱地提供方案。
他一路踏过被绿化包围起来的大道,穿过流淌着凛冽清水的喷泉,撇开那些因被风吹落而遮挡他视野的白玉兰花瓣,终于在时间的最后五分钟前到达了圣女雕像前。
但奇怪的是,莫云帆并不在这里。
庄严肃穆的圣女雕像身披罩袍,手持镰刃,一动不动地矗立在熊熊燃烧的篝火下,她的面庞被映照出一片橙红的色彩,宛若夕阳下荡漾着涟漪的水面,美丽却也让池昱的心在瞬间坠落谷底。
因为就在下一秒,木质的钝器在他的脑袋上重重敲击下来。
池昱的大脑几乎是在瞬间宕机,视野也被血色浸染,过于沉痛的眩晕感让他摇摇晃晃地站不稳步伐,最后像条丧家之犬般跪倒在了那慢慢走来的人影脚边。
“别再挣扎了,胜负已定,我才是这场游戏最终的赢家。”莫云帆优哉游哉地停下脚步,他在池昱的面前蹲下身,指尖有意无意地撩拨着少年被血污沾湿了的发丝,甚是嘲讽。
池昱想说话,但他一开口整个大脑就嗡嗡炸响,让他只能闭着眼睛伏在地上,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呼吸。
是他失算了。
副本中的莫云帆与焦月如胶似漆,对她的要求也是言听计从,可处处都表露出深爱焦月的男人,在最后关头居然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出卖了。
好假的人性。
「祷告仪式开始。」
圣女空灵的声线在此刻响起,显然五分钟的倒计时也已经结束,这将是最后一个能利用圣女对怪物降下制裁的午夜。
莫云帆在听到圣女的指引后便抛下池昱自顾自地去了白点上,他将要在这里票选出他所认为的怪物。
“不……行。”池昱气喘得要命,整个人都虚脱了力气。
血液不断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流淌,在地面留下了一滴滴触目惊心的红痕。
他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哪怕眼睛已经模糊到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仍然倔强地不愿停下。
他忽然想到了严律,那时候的他是不是也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哪怕意识已经在消散的边缘,却还要执着地去到他的脚边,说出那些对他而言可能毫无意义的话语。
好不想浪费严律为他创造的机会啊,他好不甘心……
「请玩家在心中默念怪物的名字。」
池昱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他只是像条被人踩住了尾巴的毛毛虫,麻木地向前拱着——
风声都在这一刻平息,一如他生命的终止符。
「玩家已被净化。」
十秒后,圣女的提示自幽冥中响起,从两侧吹来的风浪发出刺耳的尖啸。
池昱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还以为自己要在此刻转变成怪物,但他颓然地躺在地上等待了许久,那种他想象中的感觉却依然没有出现。
他的身体还是他的,理智还是清晰的,除了脑袋被砸之后越来越晕之外,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
“先走一步了,小子。”浑浑噩噩间,他听到莫云帆意味不明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他说完这句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中庭广场,像是对某些即将出现的东西唯恐避之不及。
池昱逐渐涣散的瞳孔中倒映着莫云帆越来越小的背影,伴随着别墅大厅里那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彼时的他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莫云帆在仪式中票选的人不是他,而是焦月!
庞大的怪物撕开了人皮的外壳,它的头发同藤蔓般弯曲与无限生长,女性姣好的身材隔着半透明的磨砂玻璃在月色下勾出一片叫人血脉偾张的暧昧轮廓。
但它的下半身却像一条百足蜈蚣,卷曲起一截又一截蠕动着无数肢节的躯干,身形也要比普通人类大上几倍,简直分分钟撕碎它上半身带来的美好幻想。
池昱失血过多已经意识模糊,他整个人都虚脱地趴在地上,全身上下只剩下脑袋还能缓慢地运作。
还是莫云帆会玩。
他在这里把池昱打了个半死,发现他没有变成怪物之后,就在祈祷仪式上票选了焦月。
如果焦月是怪物就会被直接消灭,而如果她是人类,在转变成怪物后肯定会优先猎捕在广场上不能动弹的池昱,从而达到解除进食日的条件,恢复成人类的模样。
这个时候只要莫云帆再出手把人类状态的焦月杀死,就能在怪物全灭的情况下独自结束副本游戏。
嗯……?
不对,莫云帆能进行祈祷仪式的投票,说明他是人类,焦月现在转变成了怪物,说明她原先也是人类。
可怪物就在他们三个人里,总不能是……
“我……饶不了你!”大厅里的焦月忽然狂躁地吼叫起来,分贝之大几乎让池昱快要涣散的意识都清醒了过来。
但渐渐的那声音就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噼里啪啦”的阵阵炸响,别墅里外三层的玻璃窗户竟在顷刻间全部破碎!
原来是转换成超声波了吗……
池昱已经开始感觉到困倦了,身体也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知觉,他没想到自己的命运会终结在这里。
但兴许是刚被转换为怪物,副本就强制进入了进食日的关系,焦月还保留了一部分身为人类时的记忆。
在回忆起自己被莫云帆给欺骗了感情后,女人陷入了暴怒。
那一段段蠕动着肢节的躯干像被蚂蚁群落咬住了要害的蚯蚓在大厅里疯狂抽动起来,它们无差别地掀翻了本就凌乱的桌椅,甩飞了那台滴答滴答响个不停的立钟,然后向着莫云帆的方向直冲而去。
被背叛的愤怒,被利用的难以置信,以及变成怪物后的绝望与不甘让焦月成了彻彻底底的真正“怪物”。
她清晰地记住了莫云帆身上的每一缕气味,也清楚地知晓他每一个可能藏身的地方。
不出几分钟,三楼的露台轰然倒塌,逃到那处的男人也因脚下地面的崩坏而从高空坠落。
可在他即将掉落广场的空地并砸成一块肉饼前,巨型蜈蚣的长尾从天而降,将他紧紧缠绕在了半空。
曾经漂亮高傲的女人用蜈蚣丑陋的尾巴尖儿卷住了莫云帆,她的下半身紧紧攀附着别墅的墙面保持平衡,上半身张开双臂停留在半空,还保持着人形的脑袋诡异地低垂下来,像是在与男人对视。
焦月那头波浪的长发在月色下暧昧撩动,她因缀饰了鳞片而显得比原先更加美艳的面庞贴近了莫云帆,将他笼罩在独属于自己的阴影之中。
“焦月,焦月……我就知道你还爱我!”
莫云帆死里逃生,此刻又见焦月有意无意地撩拨自己,他双臂紧紧扒拉着焦月的尾巴,涕泗横流地感激着对方居然变成了怪物也还记得要救他。
“爱……”可惜对方的语言功能已经随着习惯了怪物的形态而逐渐丧失。
寒风萧瑟,一人一怪物在月色下相望无言。
“爱你……”焦月麻木地重复着莫云帆语句里的关键词,好像在重新学习人类的语言。
“对,我爱你……”而莫云帆在引导她,他用指尖牵着焦月垂落下来的发丝,缠绕,亲吻,如同罗曼蒂克电影中最温柔的男主角。
他享受着焦月扑打在他颈间的冰凉吐息,感受着对方仍然对他炙热的眼神,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他们如胶似漆的那段缠绵时光。
只是在莫云帆庆幸焦月对他的爱意居然如此深刻时,对方忽然勾起嘴角,在那张比人类放大了几十倍的巨脸上,露出了一个怪异到叫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莫云帆心底一慌,“焦月?”
怪物张开了她涂着艳色的红唇,还黏连着津液的利齿里外三排,几乎掉光了莫云帆所有的san值——
她才没有在重复这个负心汉的屁话。
爱你就是把你吃掉。
>>>
咔嚓,咔嚓……
池昱就在露台下的中庭广场挺尸,他没力气抬头,但他听到了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有血液从头顶滴滴溚地落下,在他眼前攒成粘稠的一片。
几分钟后,那些动静停了下来,但因为强制进食日的设定,焦月还是没有恢复原型。
看来莫云帆那套计划也不是很行得通……
池昱死到临头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他感受到焦月正从破损的露台处沿着墙体游走下来,然后在他的面前汇聚成了一道漆黑如山的巨大影子。
湿热且混浊的吐息喷洒在他的面庞,带着腐蚀性的酸液从怪物的口中滴落,在他的正前方不断地侵蚀着地面。
池昱的意识已经完全虚渺,对死亡的恐惧,对求生的欲望,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就像一块漂浮在海面上的枯木,随着浪花翻飞而忽上忽下。
百足虫的躯干在月光下显得油光锃亮,它们一节又一节地翻滚,两侧的虫脚不断抽动,将那地上动弹不得的少年给紧紧缠绕进了尾巴。
池昱闭上眼睛等死,但冥冥中又好像听到有个家伙在与他说话。
那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带着几分他不能理解的戏谑与嘲讽。
【都已经是游戏的最后倒计时了,你还没有反应过来最后的怪物是谁吗?】
“嘻嘻……”
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才落下,他又马上听到了焦月的笑,已经完全被怪物吞噬了理智的女人似乎还执着地抱着自己身为人类时的幻想——
只要除掉池昱,她就是最后通关副本的玩家了。
可在她张开还黏连着莫云帆血肉的巨口,打算将奄奄一息的少年给吞掉时,她的动作忽然僵硬,几乎全黑的瞳孔也骤然缩紧,她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天敌一般,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意识迷迷糊糊间,另一个庞大的身影从池昱的身侧慢悠悠地靠了过来。
地面因它的重量而诡异地震动,它的脚掌每次抬起都会掀开浮夸的风浪,最后它停在两人的面前,完完全全遮挡了落在他们身上的月光。
池昱疲惫地抬眸,竟见到那只生着蜥蜴头骨,浑身长满鳞片的奇特怪物正一动不动地矗立在他的对面,它猩红色的竖瞳在黯淡的光线下幽幽闪烁,扯着池昱的思绪回到了副本刚开始的第三天。
那时候他在大厅里洗杯子,隔着纱窗见到的就是这只蜥蜴一样的怪物。
它在非进食日的那天猎捕了一位倒霉玩家后就彻底失踪,然后掀起了整个副本的轩然大波,而那之后众人所找到的每一只怪物,都与它完全不是同一只。
因为实在太过于古怪,所以池昱一直将它当做神明规则外的存在,没想到它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我是应该赞扬你的勇气可嘉,还是应该嘲讽你根本没有脑子?】
之前在他脑海里的声音又说话了,同一时间,蜥蜴怪物也弓起了脊背,它咧开被酸液腐蚀到发黄的尖牙,利爪也紧紧勾着,血色双眼死死咬着焦月的面庞。
【像你这样变成了怪物的玩家,充其量只能是“小玩具”呢。不如就永远留在副本里成为这小别墅的NPC,如何?】
啊,这家伙和他说话的方式真的好像……
如果不是池昱知道他已经在嗝屁的边缘,他真的会以为是自己在向焦月挑衅。
“你……死……!”对方依然保留了身为人类时的高傲,恐惧随着她尊严被人践踏在脚下的那一刻就消失殆尽。
焦月倏然缠紧尾巴,压力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勒得池昱登时呼吸困难。
他瞪大了眼睛,唾液不自禁地流出嘴角,鼻血也汩汩喷出,以浮夸的出血量在蜈蚣的巨尾上留下点点刺目赤红,但他的力量却完全不够他挣扎出来。
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池昱完全记不得了,因为他的意识在那一刻如被抽空般彻底消散,双眼合上之前,他看到的是从自己脸上滴落去地面的血污,以及那蜥蜴怪物向焦月挥去的重掌。
>>>
Ma,m……
醒,来吧……
有人在对他说话,声音如同摩擦在黑板上的爪子,刺耳异常。
下一秒,池昱从昏迷中惊醒,他浑身都是黏糊糊的冷汗,胸膛激烈地起伏着,显然思绪还停留在刚才那场哥斯拉之间的混战。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纯白色的光团中,那是他在第一次副本结束后所看到的世界。
还记得自己被人用钝器击打过,池昱小心翼翼地伸手揉了把后脑勺,然后惊奇地发现之前的伤口居然已经消失不见,就连那份浑浑噩噩的头晕都缓解了过来。
他从地上起身,在一望无际的白芒中麻木地往前走,从脚底传来的柔软触感像是他从郁郁葱葱的草面之上踏过,并且随着一阵诡异的眩晕,池昱的脚步也堪堪停下。
和上次一样,这条路在这里就到尽头了。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不知到底是远是近的天边,一团云朵似的白芒悠哉悠哉地向他漂浮过来,还俏皮地绕着他转了个圈,最后在他的眼前停下。
“恭喜你,唯一的通关者,这次的愿望是什么呢?”对方的语气就和之前一样,轻飘飘的很不真实,但更多的是对那些逝去生命的毫不在意。
不知道为什么,池昱忽然有些生气,他不自觉地磨了磨后槽牙,皱起眉头却露出了没什么杀气的凶狠表情,“那些在副本里死去的玩家,现实中到底去哪里了?”
他开门见山,不想和面前的混蛋过多废话。
“这次还没有想好要实现的愿望吗?”光团对他的质问不予搭理,但语气听上去带着古怪的笑意。
“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知道对方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池昱不悦地伸手要去拽那光团,但理所当然的,他只摸了把空,那东西没有实体。
见到池昱一脸吃瘪的表情,光团好似被逗乐了般“哈哈”大笑起来,祂绕着池昱飞了一圈又一圈,像个因为成功捉弄了其他人而沾沾自喜的恶劣孩童。
直到祂笑得累了,这才大发慈悲般地回他,“我之前说的不清楚吗?他们死了,从世界上永远的消失了。”
“你就这样玩弄别人的性命?我们的痛苦对你而言就只是你的乐子而已吗?!”破天荒的,那做什么事情都毫无波澜的少年生气了。
他再次去拽光团,虽然还是握了把空,但这次神明没有逃走,只是悠哉地漂浮在原地,任池昱的手掌穿透祂的身体又无奈地收回。
一人一神就这么沉默地对视了半晌。
见池昱迟迟不给予回应,知道对方已经开始感到烦躁,神明惊奇的声音才幽幽响起:
“好神奇呢,不过是两个副本,你的躯壳就被填得如此具有人情味了。让我猜猜,是汪明哲和严律的性格吗?”
池昱:“……”
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些什么,池昱紧握着拳头呆站在原地,没有作答。
不过神明也不期待能从这空壳子的嘴里听到些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祂只自顾自道,“你这次的表现不错,接下来的一切,就当作我额外送你的解答吧。”
神明给予的规则并没有错误,三十位玩家里确实有五个怪物,只不过最后那只蜥蜴比较特殊,它是怪物,但并不算在玩家的数量里。
“什么意思?你现在已经不要脸到连规则都不愿意遵守了吗?”池昱发出正义审问。
“做人别太严律,”神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语,“就是因为我太遵守给予你们的规则,所以才会把那个不属于我的孩子给算在里面。那是你的东西,池昱。”
池昱一怔,恍惚间又想起自己在进入这片空间前,意识有过短暂的清醒。
那时候焦月被蜥蜴整个拍碎,化成了连渣子都不剩的灰烬,而他因为失去了支撑而从高空坠落,在池昱以为自己会四分五裂时,一双长着丰满肉垫的爪伸了过来,将他托进了掌心。
它喊他“妈妈”,一遍又一遍,甚至用比他身体都要大个几倍的脑袋去蹭池昱,宛若小狗在向主人撒娇。
“我怎么会认识那种怪物?”池昱反驳。
他心底不能接受这种滥杀无辜的东西会属于自己,也兴许是正如神明所说,他受到了太多严律与汪明哲的影响,会因为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正义感而感受到愧怍了。
“哎呀,好狠心的妈妈,”神明又在阴阳怪气,“它们是这世上最完美的造物,是杰作,是最听话的狗。”
也正是因为太过于忠诚,它们成了这副本里最不好掌握的变数,尤其是那只蜥蜴。
比起那些机械地被祂控制着的怪物,那只蜥蜴不听祂的话,不受祂的掌控,只执着地追随着自己的“妈妈”。
因为它属于池昱且没有人类的外壳,所以只能在不增加玩家数量的情况下,被加入怪物的阵营。
四舍五入,最后一只怪物就是池昱。
“那你……”
“你是不是想说,都是因为我一开始没有明确怪物的身份,才会导致副本的最后在已经没有怪物的情况下,玩家们自相残杀?”
池昱的话语被神明打断,但对方确实猜到了他想要质疑的问题,遂他只能紧紧地咬着牙,期待神明能给予他一个合理的答案。
可惜对面就是那种喜欢踩人痛点的混蛋,祂毫不犹豫地说了,“那都怪你,池昱,全是你的错。”
试想一下神明一开始就告诉所有人,有个属于玩家的怪物隐藏在他们之间,会发生何种情况?
那就是本来还能持续一段时间的合作状态,会因为有人与怪物有所联系,而从最开始就变成玩家之间互相怀疑的纷争状态。
“我是为了保护你呀,池昱。”神明飘浮到少年的面前,莹白色的光点照亮了他发丝的一隅。
他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大脑在一片混乱后又归于空白,所有的信息在此刻交织汇聚却杂糅作了一团浆糊,让池昱什么都分析不出来。
怪物是什么东西,为何从第一个副本开始就帮助自己?而那只连神明都嫌弃不听话的蜥蜴又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何为不听话?如果单单只是帮助自己的行为,岂不是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只蜘蛛怪以外,所有的怪物都不听祂的话么?
池昱正纠结怪物的存在时,那个同他相似的声线又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再说了,死在你卧室门口的那位腰腿分离的可怜玩家,不就是出自你之手吗?”
池昱:“……”
祂在说什么?
“你再仔细回想一下?深夜,月光,厨房,流水,与你对视的红眼睛。”神明不紧不慢地提醒着被池昱遗忘的记忆。
那天晚上他忽然口渴异常,便下楼去无人的宴会厅接水喝,但因为不慎接错了酒,他不得不去厨房洗杯子,也是因此对上了蜥蜴怪物的视线。
“那时候我看着它离开的,然后马上就听到了严律布置的陷阱被破坏的动静,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我怎么做的出……”
“嗯……你居然忘记了?是因为我把怪物的名额算在了你头上的关系吗?”神明困惑地打断了他。
在池昱晃动不已的瞳孔里,默默倒影着那团忽然变成了猩红色的芒——
【看来你也按照怪物的设定,在杀人后将自己的恶行给忘得干干净净了呢!】
!!
池昱的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了自己并没有印象的记忆。
幽深无光的走廊上,蜥蜴怪乖顺地跪伏在他脚边,而那个无辜的玩家刚从洗手间出来就撞见了这怪物臣服于人类的怪异场景。
恐惧让他忘记了尖叫,同时与怪物和谐共处的墨发少年也发现了他的存在,他在月色下回眸看他,眼底笑意邪狞。
画面的最后,是少年抬起的指尖与蜥蜴怪物向他猛扑过去的凶煞巨口。
……
神明把他算作了怪物,所以他的记忆在做出这件事后被篡改了。
难怪那天严律会用恐惧的表情问他有没有事,难怪他总说他古怪,难怪他会在最后关头反复地告诉自己,说他信任他。
因为他看到了是吗?
看到了池昱内心里,那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恶心存在。
但他居然什么都没说,没有告诉任何玩家,甚至没有告诉池昱,就这么带着他的秘密消失在了世界上。
……
“来吧,请说出你的愿望。你的怪物代替你打败了其他的怪物,所以这次算你赢。”
就和第一次一样,在池昱混乱无比的时刻,神明又提醒他可以说出愿望。
而对方亦如当初,他努力镇定下思域,抿唇,问出了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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