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昱手中的匕首应声落地, 他的长发沾了些许血水,湿漉漉地黏在脸颊的两侧,衬得那对晃动的眸子愈加惊惧。
怎么会这样……乌鸦骗了他?
不, 不对……
打一开始他就不应该相信乌鸦的话!这根本就是那个恶劣的神明给他下的圈套!
宴会厅内一片骚乱,人群熙熙攘攘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他们的眼神或古怪, 或怀疑,又如看着什么极其可怖之物一般,上下扫视着那个已经手足无措的少年。
头顶的吊灯晃悠了两下, 璀璨的光辉打落在池昱的侧脸, 将他的面庞映照得几分惨白, 他浑身都抑制不住地发抖,在这一刻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就安装在餐桌对面的落地镜倒影着他的容颜, 战斗带来的余波在镜面上留下了几道裂痕, 让镜中的世界犹如万花筒般重叠虚渺,仿佛盯久了就会被吸入永恒的深渊。
他听到有谁在他的耳边放声大笑,嘲笑着他的无能与愚蠢。
「乌鸦可是我的信使,它当然只会传达我想要告知你的信息。」
「被骗的滋味如何?」
「你一定很失望吧?好不容易在汪明哲的身上学会了“信任”, 现在却又发现这根本是没用的感情。」
足以撕裂他理智的疼痛在池昱的脑内炸开, 眼前的景物都变得一片模糊,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踉跄了几步, 才勉强扶住餐桌站稳了身子。
“你这和安谷泽到底有什么区别?不愿服从你就要被你杀掉吗?!”
“如果我们听信了你的话把卢木忠转换成了怪物,你是不是也要利用它来伤害我们?”
见池昱没有了刚才的凶狠与戾气, 玩家们的恐惧也渐渐转为了愤怒, 他们群起而攻之, 将那失策了的少年围堵在角落, 咄咄逼人地数落着他的恶行。
“不, 不是的……”池昱退无可退,他的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冰凉的触感从背脊蔓延至四肢百骸,叫他只能做些无用的挣扎与辩驳。
他虽然从不顾及别人的安危,也清楚地知道这游戏想要获胜的最快方法,但他从未像安谷泽那样,以怀揣着恶意的态度去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玩家。
卢木忠完全属于是他被神明欺骗而导致的意外……
但很可惜这种解释是不会被玩家们所接受的。
“我相信池昱不是故意的,之前大多数的怪物都是他推测出来的身份,而这次只是意外……再说了,以他一个高中生的实力应该也打不过在场的各位吧?”
严律说着,伸出胳膊将那满脸都写着无助与迷茫的少年挡在身后,示意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冲着他来。
生命固然可贵,但若是他因为惋惜卢木忠的性命而将池昱至于众矢之的,那他损失的可就不止是自己的道德理念了。
严律的话语还有些道理,众人一时之间没再多说什么,但他们看严律的眼神稍微有些古怪,毕竟这家伙从头到尾都很护着池昱,现在帮亲不帮理也是很正常的举措。
“好了,各位别吵了,游戏只剩下最后几天了,我们内讧没什么意义。”出人意料的是,关键时刻莫云帆居然开口帮池昱说话了。
焦月就站在他的身边,用玩味的眼神笑眯眯地注视着人群中的两人,而她的好友许露娜也同样端坐在一侧,似乎早与这两人达成了共识。
事态发展成这样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但没想兜兜转转一大圈,反而比预期的效果要来得更好。
那些玩家完全对池昱产生了不信任的情绪,很有可能今晚的祈祷仪式就是他被票走。
但如果池昱没有被票,也会因为焦月他们帮过他而感恩戴德吧?
像池昱这样有想法的人,哪怕只是个孩子也需要高度警惕。要么借着其他人的手把他除掉,要么就当成队友,把他哄骗到最后一刻再反水把他杀了。
不然他绝对会成为自己通关路上的绊脚石。
“罢了罢了,浪费时间……”
人群在喧闹后慢慢散去,但看着他们离开时的眼神,池昱已经猜到了今晚的祈祷对象大概率会是自己。
小少年浑浑噩噩地往楼上走,他的脑袋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先思考些什么,又该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实现自救。
难道就非要逼他在祈祷仪式之前去杀光那些玩家,就为了让自己活下来吗?
“池昱,你别多想,我会一直信任你的。”严律就跟在他的身后,试图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安慰对方。
可惜池昱的大脑宕了机,耳边也只剩下了嘈杂的耳鸣,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了。
他麻木地爬上床,睁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严律似乎一直都在与他说话,用着那些老套的热血动漫的嘴炮套路。
他说他会信任他。
他说他会保护他。
他说他会想尽办法帮助他。
最后池昱实在是听的烦了,那双无神的眸子总算有了光泽,但也只是冷漠地看向了床边抬头望着他的严律,“别说话了,凭你的能力救不了我,也只会让我心烦。”
刚才还信誓旦旦的青年倏然一怔,连那头高高扎起的马尾都像是泄气了一般,失落地垂在了他的肩头。
最后他沉下眸色,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对池昱保证道,“换个说法吧,你来信任我,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严律说完,踏着长靴转身就冲出了房间,但池昱也没去搭理,只是保持着同刚才一样的姿势,麻木又绝望地盯着窗外逐渐沉下的夕阳。
>>>
午夜过后,祈祷仪式准时进行。
整个副本如今只余十二人,原先能站满的白点此刻也已经空出了一大片,在夜色下显得分外荒凉。
池昱像以往一样站在场地的最角落,他感觉自己应当是这副本里最惨的玩家,至少杨友淳和那小女孩的父亲被转变成怪物之前,他们自身是毫不知情的,就算死也不过是一瞬间的迷茫。
只有他,踩踏在断头台的阶梯上,而那圣女手中的巨镰就是斩下他头颅的行刑工具。
“池昱,你相信我,你不会死的。”一旁的严律仍然像白天一样安慰着他。
青年的嘴角漾着明媚的笑意,眼底信心满满,见池昱依然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他还不忘得意洋洋地补充一句,“警察是不会说谎的!”
嘡——
「玩家请闭眼。」
没等池昱开口说话,钟声便忽然敲响,圣女空灵的声线再次响起,意味着祈祷仪式正式开始。
池昱的身形猛地一颤,浑身又克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见他实在是无法从恐惧中缓和过来,严律只能无奈地回到了自己的白点上,但临走前他拍了拍池昱的肩膀,不厌其烦地安慰了句,“别害怕。”
虽然知道他的结局是死路一条,但在神明的规则下,池昱还是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这样至少不会死得太过于凄惨。
「玩家在心中默念祈祷者的姓名。」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在这短短几秒钟的祈祷时间里,池昱的大脑闪现过很多画面,譬如自己为什么要帮助他们解决安谷泽,又譬如为什么他不让林启航变成的怪物索性把这群混蛋都给杀了。
他学着汪明哲的善良,严律的勇敢,产生了那种要带着所有人一起离开副本的荒谬想法,但最后换来的却是他们想要保全自己而把他给票走的出卖。
池昱的指尖在发抖,他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恐惧还是愤怒,他感觉自己无法思考了,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拼命推着他,让他想要歇斯底里地报复这里的所有人。
但意外的是,祈祷的时间已经过去,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要转变成怪物的不适,反倒是身边的严律传来了古怪的闷哼。
“唔……”他发出一声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低喘,听着像是在隐忍某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渐渐地,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频繁,声音也越来越痛苦,让池昱在一瞬间产生了某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圣女还没有宣告仪式结束,他不敢随意睁开眼睛,从他们之间呼啸而过的寒风畏缩了少年的背脊,也让他在黑暗中感受到了身旁严律痛苦的挣扎。
他正在向怪物转变。
尖锐的耳鸣替代了原先所有能听到的声音,严律感觉自己像被人摁着头埋进了水里,混沌的思绪顺着海水咕噜噜地涌进他的大脑,要替代掉他原先所有的理智与清明。
“原来是这样……”他自嘲地嗤笑出声,颤抖着右手从衣襟下掏出了自己的手.枪。
当初他立下的Flag居然成了真,只不过最后枪口抵着的不是池昱,而是他自己的脑门。
身体随着被怪物意识的侵占而渐渐不听他的使唤,严律几次想要瞄准太阳穴但最后都因为手抖而失败。
但他生来便穷其正义之道,再加父亲与自己都身为警察,又怎么会允许他变成那种卑劣的怪物?
“严律……?”池昱不敢睁眼,只能在黑暗中小声地呼唤身旁青年的名字。
但回应他的却是那声破空的枪响。
子弹破膛而出穿透肉身,温热的血液向外四溅,在池昱的脸上落下了一片粘稠,这诡异的触感宛若曾经的严律揉着他的脑袋郑重地告诉他——
“我说过的吧……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你出事……”
相同的话语从相同的人口中说出,回忆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如今的严律已经实现了这句话的诺言。
只不过,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黑暗中,有人艰难地爬到了池昱的脚边,他的力气不大,只虚弱地拽着他的裤脚,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浸透了少年的鞋袜,却让池昱感到难以忍受的冰冷。
“现在能理解我爸了,当英雄的感觉确实不错……”
“你别说话,别说……”池昱翕动唇瓣,半天却挤不出一句他觉得有意义的话来。
他们在夜幕下沉默,兀自听着寒风中嘈杂的喧嚣。
最后他听到严律的低笑,很轻很轻,好像随时都能融化到风中去了,他说:
“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圣女的祷告仪式在下一秒结束,池昱立刻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了倒在他脚边的严律,他的胸膛被子弹破开,刺眼的黏稠肆意地流淌,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破碎在满地的血色中,长发凌乱,像是折断了翅膀坠落在深渊的飞鸟。
“……!”
不等池昱留恋更多,严律的尸体就迅速化成了怪物的模样,只不过同样也是在胸膛破开了大洞且死去的怪物。
他是被强行转变出来的,所以在人形时死去,怪物的形态也会一并死亡。
池昱真的如严律所说的那样活了下来,但这样的结局他不能接受。
太残酷了。
严律化作的怪物虽然是尸体,但依然有着慑人的外貌,玩家们只敢躲在远处议论却不敢贸然靠近。
人群中唯有焦月踏着满地斑驳的月光与血色优雅走来,却是残忍地笑道,“严律可对你真好,因为他一个个地来请求我们不要票你,所以为了防止他继续阻碍玩家们的游戏,就只好先解决他了呢。”
池昱:“……”
如遭雷劈。
他的胸腔里燃起了无法遏制的滔天怒火。
这种极具侵略性的情绪从最开始小小的一团火苗直至燃烧到他的四肢百骸,让池昱浑身都因为这种剧痛而克制不住地发抖。
面对焦月不知是嘲讽还是关切的话语,这个向来无欲无求的少年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杀意。
与往日里想要解决掉怪物的那种任务感截然不同,他想要焦月的命,想要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和他们玉石俱焚的时候。
严律所化的怪物正在他的脚边慢慢融化,他在夜幕下散成了一颗颗的尘埃,乘着风慢慢飘去了看不到尽头的天边。
“怎么,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吗?”焦月的冷嘲热讽依然不断,她似乎在故意激怒池昱。
如果他在这里向她发起攻击,那便意味着他主动将自己与“危险人物”划上了等号,就算不在这里被那些早与她连通一气的玩家所反杀,也绝对会在下一次的祈祷仪式上被人给票走。
尖牙咬破嘴角,池昱尝到了口中腥甜的滋味,他努力压抑住身体里这难能可贵的情绪起伏,然后抬起了那双毫无高光的眸。
少年的眼里有着同龄人不该有的威慑力,一时之间中庭广场起了阵狂风,枯叶在风中飒飒凋零,乌云遮挡明月,浓雾亦不知从何而来,将整栋别墅都笼罩在诡异的黑雾之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将玩家们吓了一跳,莫云帆也在慌乱中堪堪往后退步,试图靠近圣女雕像旁的篝火来获取些光明。
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的头顶忽然响起“咔哒”一声,伴随着锁链轻微的动响,莫云帆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竟见到那被罩袍所遮挡住面目的圣女居然睁开了眼睛!
她双眼瞪大,像是有意识般死死地盯着池昱的方向,就连那柄镰刃也比原先静止的时候要抬高了些距离,似乎随时都会离开底座向着那边僵持着的两人飞冲而去。
他的身上开始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无边的恐惧如漆黑的幕布铺天盖地地向他笼盖,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怎么回事……”
这是莫云帆第一次见到这样姿态的圣女,与平日里庄严圣洁的模样截然不同,以至于他根本无法欺骗自己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焦月,你……!”察觉到危险的到来,莫云帆想要告诉自己的女友“危险”,但他的话语还未说完,刚才那叫人毛骨悚然的杀意却倏然散去。
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俯下身,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最后那堆还未被风吹散的尘埃,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寞地转身回了别墅。
池昱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况且以他的实力在面对这么多人时也只能无能狂怒。
他在宴会厅的地上找了个还算完好的酒瓶,从里到外将它洗得干干净净,然后他抓起那把灰尘,将它全部灌入了瓶中。
曾经在他身边生龙活虎还信誓旦旦要带他躺赢的青年,此刻就和这酒瓶子一般重量,池昱将它带去了庭院的后方,在那堆杂乱无章的石碑旁,他刨开了个小坑,将严律掩埋在了底下。
最后他坐在花坛旁,支着下颌望着天边的月亮想了许多心事。
在那阵连池昱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怒火过后,他的身体仿佛被掏空,什么都没剩下,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其他的情绪,就连悲伤也没有。
最后他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房间。
书桌上的小灯还亮着,但每次都会坐在那里捣鼓笔记本的严律却已经不在,空荡荡的床铺上被褥凌乱地铺散开,总会给池昱一种这里什么都没有变过的错觉。
他拉开严律的座位,学着他的样子仰头靠坐在椅背上,好像只要这样就能逼迫他的脑袋快速转动起来。
现在的玩家还剩9人,怪物2个,副本还剩下最后3天。
他的死期应该就在明天晚上,当那些玩家在祈祷仪式上将他投选为怪物的那一刻,他应该会和杨友淳一样,被那群人围堵起来乱刀砍死。
池昱承认自己又懒又没用,但这不代表他对自己的死活毫无所谓。
再加上,他现在这条命可是严律替他一个一个玩家乞求来的,就这么自说自话地送还给他们,池昱不服。
他还剩下最后一条自救的方法,但这也仅仅只是拖延他被人票走的时间。
他需要在下一次午夜到来前,把那两只混迹在玩家里的怪物给找到,等到怪物的身份一曝光,不管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杀死,还是祷告仪式的次数已经不够浪费,玩家一定会优先选择已经确认了身份的怪物进行投票。
现在的问题是,池昱没有任何的证据与线索来确认谁才是怪物,而距离下一个午夜又只剩下了十几个小时。
最迅速也是最方便的方法是随机刀人,但是成功一刀就找出怪物的概率只有六分之一都不到。
这意味着池昱将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而要错杀不少无辜的玩家。
“如果严律还活着的话,他一定会因为这种想法而骂死我的。”想到这,池昱仰着脑袋,抬起双手有些无奈地捂住了眼睛。
在一阵让他觉得虚脱的无力感过后,他的指缝打开,露出了无光的乌黑色瞳仁。
他的目光幽幽盯着被台灯照成暖黄色的天花板,玻璃窗户的倒影在他眸中随着月色忽明忽暗,在诡异的静默过后,他倏然咧开嘴角愉悦地笑了起来。
他终于可以让那群混蛋付出代价了。
>>>
池昱第一个决定解决的对象,是一个平时和他一样喜欢单独行动的人。
关于男人的名字他已经没有印象,但只要想到害死严律的人中有他一票,池昱就觉得他们没什么无辜的。
“真想快点离开这破地方……”
从洗手间里传来了水龙头被拧开的声响,伴随着水流哗啦啦地淌进下水道,男人咳嗽了两声,他甩干了手上湿漉漉的水珠,但并没有马上从洗手间里出来,看样子是正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仪容。
池昱的房间位于走廊的尽头,隔壁就是住宿区唯一的厕所。
夜深人静的睡觉时分,这个人在使用完厕所后绝对会回去自己的房间,而池昱的卧房门口就是这位“受害者”的必经之路。
趁着对方没有出来,池昱偷偷关上了走廊的电灯,他将自己隐藏在虚掩的门板后,握紧了手中的匕首随时等待对方的出现。
“好好的怎么断电了!”
视线完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他听到男人在洗手间里骂骂咧咧,似乎还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个恰好的意外。
但当他的皮鞋踏上走廊的那一瞬间,身侧的大门忽然打开,一双胳膊带着冷冽的气息紧紧缠住了他的脖颈,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男人给拖进了房间。
“敢乱动就杀了你。”少年咬牙威胁。
男人的身材瘦瘦小小,就算是池昱也能轻松用单臂勒住。
他手上的匕首有意无意地在男人的后颈划过,皮肤被切开的刺痛时不时地传来,让对方登时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当真听话地不再挣扎,只惊恐抬头,艰难地与池昱对视,然后向他求饶,“我没有参与过任何欺负你的事件啊,你饶了我吧……”
池昱沉着眸色没有搭理他,但他谨慎地锁上了房门以防止男人逃跑。
对方知道眼前的少年心狠手辣,毕竟他解决林启航和卢木忠的时候自己就在场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也完全相信,池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但他没有马上动手,说明他是想从自己的身上得到些什么情报的,只要他的身上还有值得池昱利用的地方,那就还有逃脱的可能。
想到这,男人颤抖着语气开了口,“你别杀我,你问我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你的……”
果然,他的顺从得来了池昱短暂的迟疑,那只勒在他脖子上的手臂稍微松开了一些,算是给了他一点可以顺畅呼吸的余地。
男人见状,知道自己的方法凑了效,赶紧乘胜追击加大了筹码:
“我知道很多焦月拟定的方案,她拉拢了几乎所有的玩家。她怀疑你是怪物,所以想要借其他人的手把你除掉,为的就是把自己撇干净,这样就算你真的变成了怪物也不会找她报仇。”
池昱敛眉,若有所思。
撇去变成怪物的玩家到底记仇与否不说,焦月确实很会拉帮结派,再配上她甜美的容貌以及相较池昱而言绝对正常的行事风格……
在他们两人之间,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相信这个看似无害的女人。
但也就是在她那样干净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和池昱一样肮脏不堪的内心,焦月或许也早就猜到了通关副本的最快方式——
解决掉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和她关系很好的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她叫许……”
“我问你话了么,废话这么多。”
男人还在揭焦月的短,池昱却毫不关心地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发言。
他垂下眼帘,神情无悲无喜,那柄匕首被他转了个方向对准了男人的喉咙,旋即他带着极寒冷意的问话就幽幽传了过来,“我要知道焦月的日常习惯。”
“啊?”男人一惊,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要知道那些做什么?她的计划都是想害你的,你当然应该……”
“我要你告诉我,焦月的日常习惯。”池昱再次出声打断男人的话语,重复着同样的要求,但语气听上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我,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的习惯啊?但我提供的信息绝对要比她……”
“我对她的计划不感兴趣,她想要我的命,而我会在她的计划实施前,先要了她的命。”
池昱没有素质,不受道德理念的束缚,他第三次打断对方,并且烦躁的情绪已经到达了巅峰。
见那男人张着嘴巴支支吾吾地不说话,他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被这份莫名的压迫感吓得浑身发抖,男人看着对准自己喉咙口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唾沫。
意识到他前面的反应已经暴露了不熟悉焦月的事实,遂他只能实话实说,“我不知……”
这是第四次被打断,因为男人的话还没说完,那柄匕首已经刺入了他的喉咙,彻彻底底地从“根源”堵住了他的嘴巴。
池昱无法从对方的口中套出有利的信息,那么这个男人留着也不会具有任何价值,更不适合收纳为自己人,毕竟他能出卖焦月,就也能出卖自己。
匕首从血肉中抽出,男人的身体一阵痉.挛,最后他喉咙喷着血,圆睁着双眼就这么面带恐惧地倒了下去。
看着满地胡乱流淌把桌角都弄脏的血液,池昱感到内心有些失落。
他说不清这种空荡荡的感觉到底来自于何处,也没有尝到任何好像为严律报了仇的快意。
为了防止被其他人发现而起疑心,池昱去厕所接了桶水,他拿过那条挂在洗手台上之前被他用来清理过血污的抹布,提起沉甸甸的水桶,一摇一晃地往自己的房间走。
现在离天亮大概还有三个小时,完全足够他清理掉这些地上的血污。
尸体可以直接藏在床底下,反正平时没人会来他的房间,在这东西发臭之前,副本也早就结束了,只要池昱和他睡上下铺时自己不膈应就行。
可当他蹑手蹑脚地提着水桶打开房门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具尸体居然不翼而飞,只剩下满地的血迹与破碎的衣物!
扑通。
心脏兀自漏跳了一拍,在惊恐中,池昱颤巍巍地抬头——
天花板的角落里正有个巨大的黑影同蜘蛛似的倒扣着,它金色的复眼狠戾地瞪着池昱的方向,唾液不断从它的尖牙滴落进地面上的血水,发出“滴答滴答”让人腿脚都要发软的清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