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解吟遇到了谢相年。

  穿着花花绿绿的谢相年冲他挥手:“嗨, 解吟!你还认得我吗?”

  解吟看向他的嘴唇,这次戴的不是蛇形唇环, 是水滴形吊坠的唇钉, 点了点头:“罗州市分局那位向导。”

  谢相年笑了:“我叫谢相年,你可以叫我相年。见面礼喜欢吗?”

  解吟蹙眉,脑中思绪百转,瞬间明白了罗州市两起爆炸的关联:“你说的见面礼是指马百纹?你是零组的人?”

  “嗯。”谢相年, “不然罗州市向导那么多, 哪轮得到你个其他分局的上啊。手刃仇人的感觉不错吧?”

  解吟转念一想便知不对, 歌舞剧院事件后他便向特案科常熊队长申请审阅有关零组的资料, 发现他们最痛恨欺瞒背叛之徒, 全组奉行“铲除异己”的宗旨。所以, 哪怕是拉拢他, 谢相年也不会选择出卖组员。

  那么, 最大可能便是马百纹自己犯了事, 谢相年便用来当个顺水人情,对他……解吟道:“算是对当年的一点补偿, 吗?”

  “啧, 跟聪明人聊天真没意思。”谢相年抻了抻腰,腰间一串银饰叮当作响, “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件任务要完成的, 你要听故事吗?”

  谢相年这样问,但也不等人回答便自顾自的开始讲:

  话说一百多年前, 在一座名叫艾格里的小镇发生了一起暴力事件, 三名当地人对街头两名流浪者进行言语羞辱和殴打, 暴力和血腥吸引来了更多的暴徒。

  可没过多久, 暴徒们却疯了一样开始相互殴打, 姗姗赶来的警察二话不说对着人群就是一通扫射。

  事后主犯——两名流浪者被抓进了研究所,研究员们从其中一位名叫‘细亚’的身上发生了惊人的力量,不仅能窥探他人思想,还能精神操控他人。

  之后他们便开始到处搜寻同样具有特殊能力的人,这一找还真被他们找到了。

  于是他们开始恐惧,他们将所有具有特殊能力的人抓起来,研究他们,渐渐剥夺了他们的人权。

  后来有人为推行哨兵向导保护法,便建议让这些特殊人群参军,证明他们的作用。

  事实证明那人的设想是对的,哨兵简直就是为了战争而生,敏锐的感官能让他们及时洞察敌情,强大的身体素质能让他们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还有恐怖的自愈能力,都在最大程度的让他们能够持续作战。

  然而他们的能力非但没得到认同,反倒是引起了人类深深的恐惧。

  人类开始恐惧,有朝一日,非我族类会取而代之,咬死主人。

  所以人类开始严禁哨兵向导之间通婚、孕育后代,他们开始用更严酷的手段让他们听话,哨兵向导因此经历了最暗黑的十年。

  最终研究所解散,哨兵向导的公民身份被承认,天真的哨兵向导们以为春天来了。

  然而20年后里世界现世,门斯研究所重启,哨兵向导再次被当做探路的石子。

  执行此项任务的哨兵向导出来后不久都出现了精神异常,混淆里外世界,有的比较幸运,自杀了,而疯了的就又被关进了门斯研究所。

  这一次,他们再也走不出那扇大门。

  “如今里外世界融合,你们拼了命的去保护人类,他们可曾感恩?”

  谢相年直视着他:“他们是不是又再次背叛了你们,抢了你们的向导,吃了你们的哨兵?”

  解吟思绪不禁又回到了几天前,想到了那位在他手中化为尘埃的哨兵,想到那三个被杀了的哨兵。

  他闭上眼睛:“犯错的是当年那些人,为什么你们连孩子也不放过?”

  谢相年笑:“很好理解啊,你杀了他的父母,总不能还指望对方不恨你,不报复你,情愿沦为下等人吧?

  “冤冤相报何时了,想要一劳永逸,就只能暂草除根。”

  解吟知道零组仇视人类,却没想到他们的想法居然这么激进。

  谢相年:“怎么样,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解吟拒绝了。

  没有片刻犹豫。

  “是吗。”谢相年收敛了笑容,“这真是个让人难过的答案。”

  言罢火星一闪,火星子似的精神触丝从四面八方咻咻刺向解吟——!

  莹绿色的精神触丝瞬间凝结成网,挡住这一击,空中只看得见一红一绿数道残影。

  双方迅速交手,解吟还维持着四肢强化的状态,因此毫不落下风,甚至渐渐得心应手,次次差点抓到对方。

  谢相年心中惊疑,先是惊讶于解吟三个月不见四肢力量、速度、反应、弹跳怎么都有了巨大的变化,又疑惑他为什么会进步如此神速?这种进步速度最起码也得是一个C级哨兵才做得到!

  谢相年后腿一蹬,抬头看向不远处,有个急切的情绪正在朝着这边赶过来,不出三秒人就会到,往外散开还有很多优秀的哨兵向导,一旦进入他们的听觉范围内,所有人都会在半分钟内赶过来。

  谢相年无奈地收起浑身杀意,用舌尖舔了舔唇钉:“看来我今天是带不走你了。”

  解吟的精神触丝攻击过去——

  “回见。”

  谢相年一步步倒退,冲解吟做了个Salute手势,精神力溢散,火星子般迅速围绕着谢相年凝聚成茧。

  ——精神触丝击中茧,茧如烟花炸开,包裹在茧里的人却消失了。

  解吟一怔,不是里世界能量,这是怎么做到的?

  “吟吟!”

  一人飞至他眼前,一把抱住他。

  裴行殊松开他,看到他上的伤后一怔,又仔仔细细将人检查了一遍,发现他四肢肌肉都经过了强化,仍是不放心的问:“还有哪伤着吗?”

  解吟摇头,慢慢让身体恢复原来的状态,瞬间头疼欲裂,整个人酸软地倒在裴行殊怀里。

  强化体能就像平常不运动的人突然进行大量运动一样,会导致肌肉酸痛、肿胀,严重者肌肉痉挛、强直,进而引发贫血、心悸、乏力和头疼等症状。

  裴行殊听着向导隐忍着不适的哼唧声,将人扶着坐下后蹲下身捡起他的裤腿,大手捏住他的小腿肚。

  青年敏感地往后缩了缩。

  “别动。”裴行殊擒着小腿又拉了回来,小心地按捏起来,又顺顺经络,“宋玉观呢?”

  解吟:“我找不到他。但我猜,他是被细亚带走了。”

  裴行殊抬头:“细亚?”

  解吟:“嗯,我刚刚遇到谢相年了,我跟你说过的,罗州市分局爆炸前我撞到了个人,他是零组的人。”

  裴行殊略一思忖便道:“零组如今在隐峰市,他会出现在这,一是因为你‘坏’了他们想要清除人类的计划,二是为了宋玉观,毕竟研究所才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开始,零组肯定想手刃仇人。可这跟细亚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早死了吗,你看见他了?”

  “没……”解吟歪头靠在墙上,闭着眼睛,模模糊糊道:“直觉。”

  ·

  浔阳。

  谢相年悠哉悠哉地回到隐峰市,进入外城,昏暗的景色随即一变,一排低矮瓦舍沿路而建,瓦舍后是大片大片的田地、笼舍,辛勤的人类正在劳作。

  看守他们工作的哨兵心中不耐,拿着钢鞭,跳进田埂间就冲着他们一顿挥舞。

  太阳照在这片土地上,只是这里刚下过雪,太阳一照,冰雪融化,你一脚我一脚不消片刻便一片混浊,泥泞不堪。

  忽然一个人飞扑到他脚下,雪水溅了谢相年一裤腿,一个四肢扭曲的人看着他,嘴里嗬嗬喘气,

  一个哨兵走过来,看到他立马摆正姿态,恭恭敬敬问了声好。

  谢相年继续往里走去,隐峰市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是零组基地,外城则生活着一群普通人,每天的生活就是劳作、被欺凌、被猎杀。

  而他走的这条路,是通往内城唯一一条可通行的路。

  “谢先生!”

  内城正在做体能训练的成员见了他,边跑边冲他问好:

  “谢先生您回来啦!”

  “谢先生辛苦啦!”

  “谢先生风采依旧啊!”

  “谢谢,谢谢!”谢相年礼貌的抚肩示意。

  跨入大殿进入内堂,里面除首位,左右各三排,人数越往后越多,左右第一排仅有六个位置,位于右边第一排第一个位置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眉中是一道横贯整张脸的疤痕增生——马江。

  见到他进来,在场除了第一排的十一人全站了起来,称呼一声:“谢先生!”

  “谢老弟回来啦。”马江往他身后看了看,笑了,“怎么就你一个,那位S级向导呢?”

  谢相年在左边第一排第一个位置坐下,喝了口水,这才悠悠叹了口气:“劝归失败,说得我口水都干了,人就是不愿意跟我回来。”

  “不愿意?”对面的马江一脸讥诮,“凭你的本事,还会有人能不愿意?”

  “您老原来这么看好我呢?”谢相年抚着胸口拍了拍,“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马江知道对方向来牙尖嘴利,他冷哼:“罗州爆炸中没有一个人死亡,这次连个觉醒还没半年的向导也逮不住。怎么,谢老弟莫不是在特安局待久了,跟那群叛徒处出感情了?”

  谢相年:“你是不是蠢?”

  马江脸色一变,他身旁的年轻人立马伸手一指谢相年:“你个百年老怪嘴巴放干净点!”

  谢相年斜眸,火星子似的精神触丝凝结成一个巴掌,“啪!”一下将那人脸打飞出去,狠狠砸在酒桌的玻璃酒杯上,酒杯应声而碎,尖锐的玻璃碴划破他的颈侧大动脉,登时鲜血直流。

  双方身后人马唰一下全站了起来。

  谢相年舔了舔唇钉:“怎么,想跟我动手?”

  对面一众小弟迟疑了一下,退了回去。一个出言不逊的三代,就算是被一代杀了,也轮不着他们出头。

  谢相年这边的人同样退了回去,一代的事一代们自己处理,打死打残也没他们插手的资格。

  “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众人侧首,就见一个身材纤细的女性拖着一个人回来,二三代立即起身叩呼“首领”,其他人却是一怔。

  谢相年看到他手里惨不忍睹的人,非常高调的哟了一声。

  他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手撑着膝盖,弯腰伸着脑袋看他:“是您呀老师!老师您还记得我吗?”

  宋玉观眼睑抖动,半晌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被刺眼的光线刺得生理性流泪。

  等他看清面前的人,脑中瞬间闪过骨骼剖析对比,一个身板挺立、唇形很漂亮的男性向导站在他眼前:“你是,谢掬泉的……”

  “儿子啊!”谢相年大腿一拍,“你来我家把我爸带走的时候,我不是拉过你的手吗?”

  他神情一收:“您忘啦?”

  “那你再睁大狗眼,看看我,你还记得我吗?”

  马江顶着他那张双眼曾被刺瞎了十年的脸推开人群,一脸戾气的出现在宋玉观眼前。

  “我的好老师,不会也把我忘了吧?”又一人走了过来。

  众人回头,是黄戍,头发乱糟糟的,别着一个滑稽的红色兔子发卡,肤色青白如鬼魅,因为常年沉默寡言,所以开口时声音异常嘶哑。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有人不认识他宋玉观,但恨他,因为他们从小在父母对人类对特安局对研究所的憎恨中长大,有人曾是他手底下的小白鼠,他们大多都是伤痕累累,里世界能量在什么伤疤都能消失,他们却故意留着。

  宋玉观看着那些熟悉的伤疤,过去百年间他是怎么对他们的,怎么活体切片进行观察,怎么利用光照进行灼烧测试,怎么对他们进行五感封闭测试和神经切断实验……往事一幕幕回现,宋玉观终于慌了。

  “别,别……”

  细亚松开绳子,拍了拍手:“别玩死了。”

  众人欢呼:“得嘞!”

  作者有话说:

  上章末尾关于宋玉观我等会儿修改下,小天使们可以等更新后再看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