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常去的那家店进了一批忘不了鱼,他打电话让给留了一条。等江苜下班后,凌霄就带着他过去吃。

  出门的时候,江苜坐在副驾驶上,一直往车窗外看,时不时还从后视镜看后面。

  “看什么呢?”凌霄问他。

  江苜收回视线,没说话。

  那些人没有跟着。

  应该是凌霄下了命令,只让那些人在他单独出门的时候才跟着他。

  吃完饭出来,还没走出饭店大厅,江苜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他。

  “江苜。”

  江苜回头,看到一个干练利落的身影朝他快步走了过来。

  “唐辛?”江苜看清来人,微微怔愣了一下。他后背僵直,垂在腿边的手不禁握紧,问:“你怎么会在这?”

  唐辛穿着便服,头发乌黑、眼睛明亮,他看起来二十来岁,容貌俊秀。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爽利明朗的感觉。

  唐辛笑道:“我调来南洲市了,上个月接到的调令。这几天才来报到,本来打算忙完了联系你出来喝一杯。没想到在这碰见了,巧不巧?”

  江苜扯出一个笑,说:“恭喜,还是刑侦?”

  唐辛为人爽朗又亲切,说:“是啊。诶我说,咱们这回又在一处了,以后没事真得出来常聚。我还想见见被你挂在嘴边上的弟弟呢。”

  江苜的眼睛像平静无波的湖水,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是谁?”凌霄签完单走过来,皱眉问江苜。

  唐辛看向凌霄,发现这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上位者的蛮霸姿态。长得是挺好,衣着也很讲究,但是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是惯于常年发号施令所磨炼出来的。

  唐辛笑了笑,伸出手说:“南洲市晨阳区刑侦支队队长唐辛,你好。”

  凌霄睥了他一眼,然后才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说:“凌霄。”

  江苜看着唐辛,问:“你在晨阳区?”

  “嗯。”唐辛点点头。

  凌霄用一种带有戒备和抗拒的眼神看着唐辛,问他:“你找江苜干什么?”

  唐辛因他过度强烈的控制欲和敌意有些惊讶,仿佛被陌生人闯入地盘的野狼一样,眼神深处几乎有几分凶恶。他笑了笑说:“碰巧遇见了。凌先生别紧张,我们搞刑侦的遇见熟人还不能聊两句吗?”

  “熟人?”凌霄依旧戒备的看着他。

  “我在临江市的时候就跟江苜认识了,他给我们支队当过一段时间的心理顾问。”唐辛简单说明了两人的交集,又看向江苜,皱了皱眉。

  凌霄的戒备和敌意让他讶异,但是他多少也能理解。

  可是江苜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就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尽管他知道这人不是个跳脱的性格,甚至可以称得上寡言少语,但是也不至于对他这么冷漠疏离。

  而且,才短短一年没见,他觉得江苜身上的变化还挺大的。

  好像更冷了,眼神更沉了。

  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是江苜的朋友?”唐辛只好去问凌霄。

  “男朋友。”凌霄倒是毫不避讳,爽快的回答,甚至还有几分宣示主权的意思。

  唐辛愣了好几秒“。。。。。。啊?”

  他这下是真的震惊了,如果他没猜错,江苜应该是个直男啊,注孤生的那种直。

  “哈哈哈,是吗?”唐辛打了个哈哈,用手肘戳了戳江苜,说:“诶我说,谈恋爱都不跟我说一声啊。太不够意思了。”

  凌霄眯了眯眼睛,唐辛对江苜熟稔的姿态让他觉得很刺眼。

  这时江苜开口了,他用客气到冷漠的语气对唐辛说:“改天再聊吧。”

  唐辛本来遇到江苜心里很开心,这会儿被他的态度弄得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只能愣着点了点头。

  这时凌霄的司机把车开了过来,唐辛看着他们两个上了车。

  他看了一眼车型,豪车。再看车牌号,也是那种一看就不简单的数字。

  唐辛看着他们的车渐渐驶远,眉头越皱越紧。

  上了车,江苜愈发沉默。

  唐辛来南洲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还在南大的属区。

  江苜闭上眼。

  卧室。

  江苜仰躺在床上,晃动喘息间,他看到卧室的墙角,那两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又出现了。

  江苜收回视线,恍惚的看着天花板,说:“我知道你是假的。”

  凌霄正在得趣的时候,没听清江苜说什么,稍微放慢了动作,含住他的耳朵,喘着粗气问他:“你说什么?”

  江苜垂下眼皮,看着自己鼻尖的虚影,说:“操/我。”

  凌霄听了这话,哪还有心情去管其他的,他呼吸一重,接着直接把江苜抱起来,把他的双臂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动作也凶狠起来。

  江苜脖子后仰,张着嘴无声的尖叫。

  我知道你是假的,你伤害不了我。

  你是幻觉、幻象。我知道你的成因。

  我可以用知识解释你,我能用术语定义你,你的存在在我面前毫无意义。

  你伤害不了我。

  我知道你是假的。

  你伤害不了我。

  事毕,凌霄抱着江苜去浴室清理。抱着他回床上时,他的视线随在江苜望向墙角,疑惑的问:“怎么了?”

  江苜收回自己的目光,把脸埋在凌霄的颈间,闷声道:“没事。”

  不过是后遗症,他告诉自己,是幻觉,是假象。

  他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那是心魔,是跑到现实中的梦魇。

  可他还是常常在角落里看到那些不成型的血肉,全身都碎了,只剩眼睛日日夜夜的看着他。

  终于有一天,江苜扯过枕头向那些模糊不堪的血肉狠狠砸过去,面色凶狠地骂道:“你们死有余辜!”

  从那天起,江苜开始吃药。

  程飞扬已经给凌霄打了电话,和林祥文吃饭的时间约到了周四晚上。

  江苜听到之后,只说了声知道了,接着转头继续看水母。

  凌霄担心的看了他一会儿,江苜最近连书房都不怎么进了,大部分时间就坐在椅子上看水母。

  巨大的水族箱里,水母摇曳生姿,有一种寂静的美好。它们一伸一缩,仿佛呼吸一样,在水中漫无目的的游动。

  江苜长时间的坐在水族箱对面的椅子上,有时盘着腿,有时抱着膝,目光沉静而痴迷。

  “江苜。”凌霄轻声唤他,仿佛他也变成了一只水母,怕声音太大就会伤到他。

  “江苜,水母到底哪里好看呢?”凌霄问他。

  江苜头也不回,仿佛没听见。

  到了周四这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江苜给凌霄打了个电话。这让凌霄很惊讶,因为江苜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

  “江苜,怎么了?”

  江苜站在办公室的窗帘后面,透过缝隙看向窗外,对电话里说:“就是想问问你,晚上吃饭的地点在哪里?”

  “饭店离南大不远,晚上我跟你一起过去。”

  “哦。”江苜没说话,也没挂电话。

  凌霄又等了一会儿,然后说:“怎么了?”

  “没什么。”江苜突然想起什么了似的,说:“我今天中午约了和秦谌吃饭,在校外。”

  凌霄没想到他会突然向自己汇报行程安排,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这时江苜又说:“可能接不了电话,你有事就给我发短信,好吗?”

  凌霄明白了,这是怕自己打扰他们的治疗。他没多想,说:“行,我知道了。”

  然而江苜还没有挂电话,凌霄又喊了他一声。

  江苜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他:“凌霄,你这段时间开心吗?”

  凌霄闻言一怔,过了片刻,才说:“开心啊,怎么了?”

  “没什么。”江苜说:“我挂了。”

  凌霄看着挂断的电话,心里隐隐生出不安。

  下午开始就乌云密布,天空阴沉沉的,像一片乌鸦遮住了明朗的天。

  饭店约的离南大不远,凌霄和江苜赶到的时候,程飞扬和林祥文已经在包厢坐着了。

  落座之后,江苜倒不急着聊正事,和林祥文也只是闲谈。说了没几句,他问程飞扬:“李钦怎么还没到?”

  程飞扬:“来之前给他打电话了,说回宿舍换了衣服就过来,差不多也该到了。”

  江苜没说什么,不咸不淡的闲聊着。

  林祥文说:“江教授可是我们南大最年轻的教授,我记得,他去年刚来的时候,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

  凌霄问:“为什么?”

  林祥文笑了笑,说:“年轻、长得帅,而且是从燕大跳槽过来的。”

  “燕大?”程飞扬闻言都是一惊。

  燕大可以说是华国公认的第一学府,连南大在它面前都只能屈居第二。

  凌霄倒是不吃惊,当初他调查江苜的资料时就知道了,只是他当时没想那么多。

  不过现在想想,这事儿好像确实有点古怪。江苜本硕博都是在燕大连读的,之后直接留校。不管是人际关系,还是工作环境,都是他多年以来熟悉的,没什么理由突然去南大。

  江苜表情平静,喝了口茶,淡淡道:“南大给的多。”

  林祥文闻言一怔,接着抚掌大笑起来,仿佛江苜说了多幽默的话。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别人也不好再继续探问什么了。

  菜都上齐了,李钦还没到。不过这个饭局本就是介绍林祥文和江苜认识,李钦不过是陪客。

  眼前进展不错,江苜随口提了一下自己的新课题,林祥文也露出了感兴趣的样子。

  江苜:“我回头把资料发邮件给你。”

  林祥文当即就拿出手机,把自己邮箱发给了江苜。

  程飞扬期间给李钦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一直到他们吃完饭,差不多都该走了,李钦都没来。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已经入夏了,雨来势汹汹,雷也惊天动地。

  林祥文这时接了个电话,刚听了两句脸就白了。仿佛遭受了电击,整个人都处于半痴呆的状态。

  接着他一脸茫然的挂完电话,眼神没有焦距,抬起头说:“秦谌把李钦杀了,在宿舍。”

  这话说的像天方夜谭,每个字都听得懂,可是合在一起就让人反应不过来。

  程飞扬愣了足足三秒,才把这句话在脑子里听明白。然后他哗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不得要领的神情。

  他僵着身子又顿了两秒,大脑才启动了下一步的动作。

  程飞扬和林祥文冒着雨,匆匆离去。

  凌霄转头看江苜。

  这时窗外打了一个惊雷,轰隆的巨响之后,白光一闪,把屋内照得犹如白昼。

  江苜垂着眼皮,看着面前的茶杯,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江苜2.0启动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