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晔松开捏紧已久的拳头,被戚时序没头没脑的那句话弄得有些啼笑皆非。

  他想了很多,想夺门而出,因为戚时序真的耍了他,可是他听到戚时序最后的透过被子,明显哽咽的话就难过的要命,无论怎么狠下心来,都是舍不得走了。

  韩晔叹了口气,下颚线因为难受显得更加锋利,整个人显露出颓败的英俊,他说过要信他的。

  靠近戚时序的病床,戚时序把自己团成团,抱起来确实恰好,于是他隔着被子,拥住怀里的小可怜。

  病房里的药气很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子上全是戚时序的味道,闻着就让他心安。

  对啊,戚时序没说错,答案不早就在他心中有所度量了,他咄咄逼人是想干什么呢?不就是想让戚时序否认吗?让自己的良心好过那么一点点?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戚时序的话,倘若真的是他......

  那么他对崔旭的爱情是否真实呢?

  在韩晔拥住他的那一瞬,戚时序浑身一颤,他以为,韩晔应该早就离开了才对,为什么他要抱住他?他不该生气自己被耍了吗?他不应该觉得戚时序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吗?他不该唾弃与他纠缠不清的崔家心急于摆脱崔旭的影子吗?

  他为什么要抱住他,他又不爱他。

  韩晔感受到怀里的人身体的僵硬,想说出些什么话安慰却感觉自己没有立场。

  是啊,他一个准备夺门而出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说立场?况且他们俩何时又过这么温情的时刻?

  “小七,别躲着我也别耍我,告诉我真相好吗?”

  韩晔将环住被子的手越收越紧,仿佛很不想失去的样子,戚时序微微挣扎了一下,整个人的委屈却在韩晔怀抱的温柔里无所遁形,他想说的,他之前就要好多的时刻想告诉韩晔他到底有多么喜欢他,喜欢到当了一个人十几年的影子,到他招了招手,就心甘情愿地, 把用命搏回来的东西扔到一旁,继续的,不做他自己。

  戚时序的眼睫颤抖,像是清风拂过春天的要消的雪,可是啊,韩晔,你要知道,有的时候人的自尊心真的很奇怪,我可以将礼义廉耻抛出去,成为别人口中那个微不足道,谄媚讨好的贱货,却不想将自己的经历诉说给你听,把你对众人的怜悯当成对我的怜惜,因为再多的怜惜,终究不是爱情。

  戚时序没应声,乖乖的蜷缩在被子里,隔着被子,听韩晔近在咫尺的心跳,感受着从未有的恐惧和心安。

  于是他侧过头,方便将那心跳声听得更加清晰。

  韩晔,你说过要信我的。

  你是我不管不顾的千千万万次。

  戚时序用力压下去内心的不安,时机真的好巧,阴谋就在前面,他看得见,可这一次他还是想不管不顾着。

  “阿晔,你要信我吗?”

  “我并非分不清现实,只是如果是你亲自说,我想我能把那些负罪感减轻一些,小七,这一次,你愿意帮我吗?”韩晔的声音很低,不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像是在自言自语。

  韩晔将手上的桎梏松了些,但是依然没有将戚时序放出来,感觉到怀里的人下意识团起身子缺乏安全感的姿势,他流出些空,足以保留足够的空气,仍旧是怀抱着戚时序。

  “故事很长。”

  “是一次预谋了十一年的故事,也是我的故事。”

  “韩晔,这是我的过往,你真的要听吗?”

  将往事说出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戚时序省略了世家的纠缠,隐藏了影子的故事。

  他说,崔家人舍不得崔旭给韩晔捐献骨髓,就开始在福利院里寻找合适配型的孩子,他与韩晔年纪相仿,也恰巧被选中了,就被崔家人收为义子,到十八岁来一场狸猫换太子。

  他说自己是个俗人,崔家既然承诺了往后这么多年的生活,捐赠骨髓也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为什么不做呢?

  他说韩晔那天看到的人确实是他,也是不好意思,他刚做完手术也并不是有心机的硬要在他面前凑上一面。

  他说这整件事情崔旭并不知情,毕竟崔旭那样的人,的确做不出来这样的下作事。

  越说,戚时序的情绪越少,逻辑却反而更加清晰。

  很好,他表述的很好。

  “可是,戚时序。”韩晔的语气哽咽。

  却是戚时序慌了,他想挣开韩晔的束缚,哄着他,要他别难过,但韩晔到底在难过什么呢?

  韩晔无视病中戚时序丝毫没有力量的挣扎,垂泪将人抱得更紧。

  “不是这样的。”

  “明明不是这样的。”

  “你到底是有多喜欢委屈自己,你口口声声要我相信你,但是你相信过我吗?”

  韩晔彼时仍然不知道自己对对方的感情,只觉得三年的相处里,戚时序从未有过他自己描述的那般不堪,他在外人面前护着戚时序已经是习惯,而这个习惯,不管是崔旭的衍生效应,还是戚时序与他的点点滴滴,总归来说已经形成了刻入肌理的生理反应,他舍不得戚时序这般说自己。

  “你将自己描述的唯利是图,还顺便把崔旭撇得干干净净。戚时序,我不是傻子。”

  “没有人在陈述真正的事实时,会将自己埋进泥里。”

  “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可我也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韩晔一字一句的说得清楚。

  经过这么一场闹,他的思绪终于摆脱了陈年往事的藤蔓,变得敏捷。

  事情的脉络清晰可见,他的逼问确实没有缘由。

  戚时序听着韩晔的话,明明是最浅显的词汇,他却觉得句句都像是承诺。

  “我可以查的。”

  韩晔直起身子,把眼泪抹去,看着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的戚时序,懵懵懂懂,俨然一副蒙了的样子,原本坚定的语气却在末尾变得温柔和缓。

  戚时序的脸色并不好,可奈何天生丽质,狐狸眼本身便顾盼生姿,加上红色的泪痣点缀,依然是好看得惊心动魄。

  谁能对他狠心呢?

  眼看着戚时序听到‘查’这个字眼时下意识地戒备,韩晔还是不可抑制地心软了,“但我不查,既然你还是有不想说的,那就等你想说为止。”

  戚时序说不出今天他的心情到底是坐了几次过山车,但还是对韩晔的话感到震惊。

  从未感受过的态度,或者是说从未以戚时序的身份感受到的态度,确实是让他感到不知所措起来。

  戚时序嗫噜着,明明被媒体称为最风度翩翩又最无可奈何的男人,凭着那张嘴闯出的名号,此时却是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更好,于是只是断断续续的想找起话头,却又只能放弃,最终也只能说:“其实......你不必......”

  “戚时序,你为什么不想说呢?”

  “我好想问问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我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立场,你的粉丝,经纪人都好像比我要了解你。”

  “你来我的身边,是为了资源吗?”

  韩晔目光如炬,却并不期待戚时序的回答,看着戚时序不断开合却始终一言不发的嘴,他了然地继续往下说,“我不知道你告诉我的真相有几分真,但是起码捐献是真,凭着这一点真,我觉得其他的真的无关紧要了。”

  “你在读大学的年纪来到我身边,崔家人给了你那么多好处,竟然连个大学都不让你读吗?”

  韩晔苦笑一声,觉得焦头烂额,实际上此时说这些真的毫无意义,于是他专心整理好西装的下摆,不再继续,感觉到韩晔要走,关键是说完这么一句分割界限的话时要走,戚时序突然就慌乱起来,撑起身子想拉着他。

  韩晔没想着要走,他只是想把过载的大脑放松一下,就看到戚时序尝试下床,差点跌在地上,动作比念头快,回过神来,戚时序已经在他怀里。

  “你是真的不怕疼吗!”韩晔怒极。

  戚时序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么不中用,主要是腿上上回的伤没好彻底,疼得锥心,他一下子没承受来,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等缓过神来,韩晔把他锁在怀里,他毕竟比韩晔高,韩晔搀住他不让他继续向下垮,但想要抱着他上床,还是有些难度的。

  戚时序顾不得想太多,什么矜持的面子,什么他应该扮演的角色,可能是被韩晔今天的话砸昏了头,他通通不想管,由着性子拉住韩晔的袖子,软下声调:“你别走......”

  韩晔是看吼也不管用,对着大美人也确实是骂不下去,何况是在对自己撒娇呢?

  没好气地顺着戚时序地动作把他扶起来,听到对方自顾自的话,还是免不了心疼,他没想走,他是看了多少次他离开的背影才至于伤到这种程度,还是想不顾一切地拉住他。

  “我没想走......”

  戚时序挪到床上,韩晔并没退开,待他躺好后,为他仔细掖了下被角,毕竟戚时序的身体确实被糟蹋的不像样,他不好好待着,这人不知道得病成什么样。

  韩晔想着,在心里叹了口气。

  俯下身子直起来的一瞬间,床边的水仙飘来一股浅淡的香气,韩晔脑中一闪。

  “你之前说的那句水仙花要换了,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