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胤禛回来时,南嘉有些稀奇的将富察家的拜帖递给他。

  “爷瞧瞧,这富察家是什么意思?”她有些疑惑的道,“说要来赔礼,可我怎么不记得他们家什么时候得罪过我?”

  胤禛见南嘉难得面上有些懵懂的表情,笑着瞧了她一眼,才翻开帖子看了看。看着上面的名讳,该是马齐的府上递的拜帖。

  他随意道:“既是马齐的夫人,你若有空了就叫进来见见。”

  南嘉点头应承了,然后继续追问道:“到底是何事,她家怎么给我递了帖子?”即便有事也该去请见乌拉那拉氏才对!

  胤禛哼了一声,轻描淡写的道:“去年花宴他们家的姑娘不懂规矩,估计是今日弘曜指婚的旨意下来了,他们家也反应过来了。”

  南嘉瞬间记起去年那次花宴上的事,笑道:“原来是那事儿啊,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我还没放在心上。”

  胤禛就喜欢她这样宽和大气的性子,除了吃醋的时候,其它时候都是大度得体的。

  他笑了笑,拉了南嘉坐在他的身旁,与她道:“弘曜的婚期定下了,定在了明年的三月二十八日。”

  南嘉闻言想了想,笑道:“这倒是个好日子,不光季节选的好,时间也宽裕,正好可以准备齐全。”

  胤禛听了笑着打趣她:“咱们家是娶媳妇,又不是嫁闺女,还要准备嫁妆不成。弘曜大婚的一应事情自有内务府打理,劳动不到你身上。”

  南嘉闻言嗔了他一眼,道:“虽有内务府总领,但弘曜娶福晋该准备的聘礼,收拾府里的院子,爷和我难道真不管了不成。”

  不管当然不成。

  虽有圣旨在,内务府不敢怠慢。但胤禛第二日下朝后还是去了内务府。着内务府总管将弘曜大婚的一应章程拿来他细瞧了,又改了几处不够详尽的地方,才让人下去用心督办。

  去完内务府,紧接着又去了礼部。弘曜大婚的所有礼仪之举,全由礼部商量着拟订,最后才由皇上批复。

  原本之前已有各家王府皇孙成婚的成例,便是雍亲王府上也有二阿哥的旧例可以参考。不过弘曜的婚事,皇上的意思是要比寻常皇孙高出一等,因此礼部拟定出来的规格竟生生有些赶上废太子的长子大婚时的规格。

  胤禛看着皱了皱眉,思量片刻,终是提笔改了几处,如此就低了废太子长子半等。

  等礼部主事上报给康熙时,康熙看着折子上的规格有些不满,皱了皱眉但到底并未说什么就同意了。

  等礼部主事退下,他才与李德全道:“这个老四,行事倒是谨慎!”态度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李德全闻言,只能赔笑着,不敢多说一句。

  圣上这两年年纪大了,精力逐渐不济,但对手中的权利却越发乾刚独断。原先的时候,他仗着和圣上打小的情分,还能说上一两句,但近来却越发不敢开口了。

  ……

  时间过得极快,冬去春来,转眼就到了次年的三月初。

  自打出了正月里,雍亲王府上上下下为着三阿哥大婚的事宜就忙碌起来了。

  南嘉做为弘曜的生母,要操持他大婚的一应事务,自然更是忙的飞起。

  也许从弘曜嫡福晋的人选上乌拉那拉氏看出了什么,所以这次弘曜大婚乌拉那拉氏便主动与胤禛道,她可以帮着操办。她给出的理由便是嫡母帮着操持婚事对弘曜的身份也是有好处的。

  可惜南嘉对这件事的态度极为坚决,坚持不许乌拉那拉氏插手。

  笑话!自己的儿子成亲,自己这个生母不出面,却让乌拉那拉氏这个对弘曜起过歹意的嫡母插手,到时弘曜福晋进门应该对她和乌拉那拉氏如何对待?

  所以,当胤禛一提此事,南嘉立马言辞激烈的拒绝道:“何必做那些表面功夫,弘曜本就是我的儿子,是庶出,难不成乌拉那拉氏操持了弘曜的婚礼,弘曜就能变成嫡出不成。再,说,咱们弘曜即便是庶出,那也是爷名正言顺的亲儿子,难不成还能比谁低一等不成?”

  她说着瞪了胤禛一眼,哼道:“爷还是早早去告诉福晋去,我们弘曜可从来没嫌弃过自己的出身,更不会为了嫡出的身份就想换个额娘。”

  见她生气,胤禛忙哄道:“好了好了,爷不过是随口一说,你怎么就急了。”紧接着表功道:“你放心,爷一早就知道你不愿意,所以早早就为你拒绝了。而且弘曜大婚期间咱们府里的所有事情你先管着,福晋正好趁机歇上几日。”

  南嘉闻言眼前一亮,胤禛这话的意思是这些日子乌拉那拉氏手里的那一半管家权都会攥在自己手里。

  她笑嘻嘻的抱了胤禛的胳膊,欢喜的道:“谢谢爷,还是爷最厉害!”

  既然胤禛发话,南嘉自然就将手里的权利使用了起来。丝毫不在意乌拉那拉氏被胤禛的决定气的脸色发青,也不在意乌拉那拉氏是否会指使手下的亲信掣肘自己。

  事实上,乌拉那拉氏确实不敢让人为难南嘉,因为南嘉便是拿了自己手中的权利也只是暂时性的。而且弘曜的婚事牵连甚广,这期间若真闹出来什么事,她怕胤禛一生气,到时真让南嘉总理府务,那才是得不偿失。

  如此,南嘉对手中的权利用的还挺顺手,尤其是府上的人事处置权。

  原先对府里的人事安排都由乌拉那拉氏做主,不过南嘉有胤禛的额外照顾,藕香院里的奴才与外院一同安排,乌拉那拉氏插不得手。

  但将来弘曜的院里却是没有这个特殊待遇的,所有伺候的丫头太监全要经乌拉那拉氏的手。

  如此南嘉便想趁着弘曜大婚前,自己将他院里的人事都定下,尽量挑了那些家世清白,身后没有干系的奴才。

  她先让余嬷嬷从藕香院里挑出了一批得用的人,她自己这里的人手缺了日后可以再,慢慢补,先得紧着弘曜那边。

  紧接着又让常胜去内务府挑了十好几个宫女太监回来,着人一一查证了,果然家世清白的便带回了府里。

  如此两下里挑拣,再,加上原本弘曜院里伺候的粗使婆子太监,人手算是够数了。

  人事这一大块了了之后,再,剩下的细枝末节自有下面的人用心修补,南嘉只安心等着喝媳妇的茶便是。

  转眼到了三月二十八,弘曜大婚的日子。

  因着娶亲礼程繁琐,皇家更甚,因此等走完所有流程,接了新福晋进府时已经到下午黄昏时分了。

  南嘉今日做为主家,一直与乌拉那拉氏在女眷席上待客。胤禛也同样如此,在前院的男客席上被众多兄弟缠着喝酒,也不止他被灌酒,弘曜是新郎官,已经喝的面色有些发红了。好在有交好的堂兄弟替他代酒,不然怕是要喝的更多呢。

  长辈们都在招待宾客,独灵攸悄悄跑去了新房。

  瓜尔佳氏盖着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静静坐在新房里的榻上,她的两个丫头翠眉和紫烟守在一旁。

  忽的听见一声吱呀的声响,只见一个灵巧的身影从门外进来。

  翠眉和紫烟瞧着眼前这个面皎如月华的少女一时不知该作何称呼。

  灵攸却笑盈盈的主动道,“嫂子好,我是灵攸。”

  瓜尔佳氏忙反应过来,这位便是三阿哥的亲妹妹,自己的嫡亲小姑子,灵攸格格。她不便下地,但还是温婉的招呼道:“郡主也好!”然后又吩咐翠眉和紫烟两个给灵攸倒茶。

  灵攸笑道:“嫂子不必客气,您与哥哥一样叫我三妹便是了。”

  她说着从身后跟着的丫头手里接过一个匣子,打开后轻轻放在瓜尔佳氏手里,道:“嫂子想必饿了吧,我听额娘说,新嫁娘在这一日是不方便吃东西的。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嫂子先凑和着用些吧。”

  “多谢妹妹体贴!”瓜尔佳氏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感激灵攸的用心,加之她这会儿确实饿了,因此也不再,推辞,只捻了一块点心放入口中。

  这点心一个只有棋子般大小,小巧香甜的很。她小心些吃正好不会蹭脏了唇上的口脂。

  灵攸见她喜欢,笑了笑,道:“嫂子慢慢吃,我陪嫂子说说话。”说罢又玩笑道:“放心,这会儿离哥哥来还有些时辰呢,可不会耽搁了哥哥进门的。”

  瓜尔佳氏听了这话,盖头下的双颊羞得通红,但心里的紧张也轻缓了不少。她看的出这位郡主应是个活波开朗的性子,而且也有意与自己交好。

  灵攸挥手让跟着她来的丫头去门外守着,自己转身坐在了瓜尔佳氏对面。

  她语气轻松随意的道:“去年那次花宴,我见了嫂子就觉得投缘的很,想不到咱们还有这样的缘分做了姑嫂。我的园子就在嫂子的院子旁边,日后我来的勤了,嫂子可别嫌弃。”

  瓜尔佳氏忙道:“妹妹说哪里的话,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灵攸笑道:“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常来找嫂子玩儿。”话里很有些孩子气。“当然嫂子在院子里待的闷了,也可以来蕉园转转,或是去花园子里,花园子里额娘种了一大片木香,被园子里的太监修剪成了各样花墙和瀑布的样子,不仅香气浓郁,而且颜色也鲜亮的很。”

  瓜尔佳氏听着温婉的点点头,不过又有些疑惑的问道:“妹妹说的蕉园是?”

  灵攸笑着解释道:“就是我住的那处园子。嫂子这里是唤作兴澄院,额娘住的是藕香院。咱们都住在东园里,东园离前院近便些。除了东园,咱们府上还有西园和南园。西园里住了年侧福晋和李格格等人,南园景致极好,平日里闲置着,偶尔府上有什么宴饮之事都在那边准备。再,有就是嫡额娘的正院,咱们府上的二姐姐就跟着嫡额娘住在正院里。”

  如此一分说,瓜尔佳氏便对府里的格局和形势有了大概的了解。

  她心里暗想,这东园格局开阔,却只住了索卓罗侧福晋一脉,俨然这里已经成了侧福晋一家之所。看来自己这位婆婆在府里很是得势,如今自己这个小辈也水涨船高跟着受益了。

  她这般想着,只听灵攸继续道:“嫂子这里是哥哥一早分的院子,地方也还算宽敞。先前这里只住了哥哥一个人,因此当时只安排了不多的几个奴才守着院子。”

  瓜尔佳氏是提前就打听到三阿哥身边进了两个妾氏的,可灵攸提起兴澄院的主子,话语间俨然并不把这两个算进去。

  她若有所思的凝神细听灵攸的话,只听她继续道:“嫂子进门前额娘打发走了院里几个惫懒的奴才,然后又从藕香院和内务府亲自挑了些小丫头小太监拨了过来。嫂子这里新人多,日后全要嫂子自己多费心了。”

  瓜尔佳氏本就聪慧,对灵攸的话一闻便知其中深意。灵攸刚才所说的这些,便是那位侧福晋也就是自己的婆婆对自己的提点了。

  这是在告诉自己,兴澄院上上下下的人事都是她经的手,各处奴才都来历清白,让自己放心用。

  当然也还有很隐秘的敲打之意,若自己是个通透的就该明白,兴澄院里是有侧福晋的人的,自己日后若有不好的心思侧福晋也是能知道的。这不好的心思自然不是对三阿哥,而是对三阿哥的子嗣。

  不过瓜尔佳氏想明白了这些,心里却一点也不在意。她已经知道婆婆让这次宫里指给三阿哥为侧福晋的西林觉罗氏晚进府了两年,如今又早早替自己清理好了院子,如此便是替自己解决了后顾之忧,而且也争取了与三阿哥多多相处的时间。

  她本就是个温顺贤淑的女子,又对婆婆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万分感激。日后只要旁人不越矩,她是不可能行那些阴毒之事的。只要她行事坦荡,也就不怕婆婆的关注了。

  想清楚了这些,瓜尔佳氏动容道:“额娘对我这样恩重,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灵攸能感觉到瓜尔佳氏的情绪是发自内心的,心里满意的同时,也笑着安慰她道:“嫂子不必心里有负担,额娘一向疼咱们这些小辈。你与哥哥夫妻一体,额娘自然也要疼你的。”

  瓜尔佳氏拉了灵攸的手道:“我也感激妹妹的很,我初来乍到,多亏妹妹愿意为我费心。”

  灵攸笑道:“嫂子别客气,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自该守望相助才对。日后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我就是了,我定然知无不言。”

  如此姑嫂两个又说了一会子话,灵攸忖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告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