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在开始表演前,蔚灿先比了个手势。

  也许是因为他的长相和气质,礼堂里原本还在互相闲聊说话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吉他对准麦克风,蔚灿以轻柔的和弦做了个intro。

  礼堂中,由上一个表演者带动的热烈而激昂的氛围,一扫而空。

  intro弹完,蔚灿的手按在琴弦上,让原本还在颤动的琴弦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清澈干净的声音自礼堂四周的音箱中传出。

  “白昼昏暗 日月倒悬

  那些模糊的诡异的扭曲的

  追逐着渴望着吞噬着

  她的他的谁的梦想

  你的我的谁的希望”

  蔚灿的声音是平静的,看似没什么情绪起伏波动。

  但却像是一把短刃,戳进听众的心里,轻轻地划上一刀。

  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好像这样做就不会因为和音乐共鸣而产生疼痛。

  人们短暂的沉醉在蔚灿的歌声中,忽然有人反应过来。

  “诶?怎么回事?这歌我们是不是刚刚听过?”

  旁边的同学比了个手势让他安静:“听过怎么了,就不能选一样的歌吗?别说话,打扰我听歌。”

  蔚灿清唱完一段主歌,忽然重重地扫了一下弦,往身后踹了一脚,座椅向身后的黑暗中倒去。

  他站在聚光灯下,眼神如火焰般炽热。

  “这阴霾

  这昏暗

  这无尽的绝望是谁的叹息”

  “可就算这样/也要燃烧

  烧掉最初的执着

  烧掉最后的倔强”

  “生命不就是要用来燃烧的吗

  年轻不就是要用来放肆的吗”

  就算这舞台上只有他一个人,那蓬勃而旺盛的力量也如有实体,充满了整个大礼堂。

  童莘玉意识到自己站起来的时候,她发现周围的人也同她一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莫名其妙地就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大家都很high地跟着台上的蔚灿一起打拍子。甚至能跟着唱两句副歌。

  “太好了!”童莘玉用手背擦着自己眼睛里不受控制地溢出来的眼泪,“他真的好棒。”

  室友也已经完全被舞台上的人带动,只顾着鼓掌,听到童莘玉的话也跟着连连点头。

  单反早就被放在椅子上,要拍照的事情被忘得一干二净。

  连她室友都这样,童莘玉就不用说了,她更是激动得不行,在蔚灿这一曲结束时,鼓掌拍得自己手都麻了。

  明明和之前的某个选手选择了一样的曲目。

  蔚灿唱出来的味道和对方却全然不同。

  台上的青年对舞台下的观众鞠躬致意。

  大家等着主持人再度上台宣布比赛结果,心里想估计这冠军除了蔚灿也不可能有别人了。

  然而还没等主持人上台,之前的选手却冲上了舞台。

  “诶!你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抄我的歌来唱?”

  台下哗然。

  童莘玉没忍住,大声道:“什么?!”

  说完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还左右看了看。没想到身周的人也都很诧异。

  蔚灿满脸不可置信:“我抄你的歌?你在鬼扯什么。”

  来人大声嚷嚷,虽然手里没拿着麦克风,声音却传得很远:“我知道你会弹吉他能扒谱,你想秀一下现场扒谱能力也没必要这样吧。”

  蔚灿脸都气白了。

  社联会长紧急上台,想要挽救一下局势,拉着那个人往台下扯:“卢奕!别在这嚷嚷。”

  “别拉我!这人抄我的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盛彦泽也跟着上来了,他站在蔚灿身边,单手搭在蔚灿肩膀上,像是要给他支撑和力量。

  盛彦泽朗声道:“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卢奕听到盛彦泽的话,以为这人是站在他这边的,气势更足:“对你别拉我,这事儿得弄明白。”

  社联会长一个头两个大。

  他就知道让蔚灿继续唱原定的曲目会出问题!

  还没等社联会长头脑风暴出解决办法。

  台下的评委老师发话了,明显也很不高兴:“怎么回事?”

  学生观众们看老师都说话,自然也跟着应和:“对!说明白这怎么回事儿啊!”

  童莘玉拍着座椅扶手:“不可能!蔚灿不可能抄别人的歌的!”

  “唔。”童莘玉室友比较冷静,“你家小学弟没道理做这种事情,退一万步,就算他看上前面那位选手的歌,也没必要现场扒谱吧。你别这么激动。看看他们怎么说。”

  童莘玉得到了支持:“对!肯定有内情。”

  童莘玉旁边的男生“嗤”了一声:“你们女生啊,就知道看脸。被那个什么蔚灿迷得晕头转向了吧。啥也不懂,就知道胡说。”

  童莘玉怒道:“你懂?”

  男生说:“我当然懂。肯定是最后出场的人抄的卢奕。就那个卢奕的歌,伴奏明显是经过工作室静心编排,那个编曲,用了很多乐器,层次很丰富。这种伴奏带子必然是很早就制作好的。再看最后出场那个小白脸……”

  男生看童莘玉一副快要打他的样子,匆忙改口:“最后出场的那个同学,就一把吉他,自己弹主旋律,伴奏里也就是个节奏吉他和鼓点,简陋成那个样子,明显不如人家精良。孰优孰劣不用我再说了吧。”

  童莘玉被呛了一下。

  室友开口:“你都提到伴奏里有节奏吉他和鼓了,那说明蔚灿的伴奏也是早就有,并非现场现扒。这并不能证明你说的抄袭者是蔚灿。”

  童莘玉:“对!”

  男生哼了一声:“跟你们女生讲不明白道理。”

  台下各有争执,台上也不可能风平浪静。

  不过在盛彦泽的支持安抚下,蔚灿整个人倒是冷静了几分。

  蔚灿盯着卢奕:“好,既然这样,我们就在大家面前理一理这个事情。”

  蔚灿:“这首歌是我自己作词作曲,我家里的电脑有记录,本子上也有记录。这是物证。旁边这位同学曾经看过我写的歌词,这是人证。同学你呢?”

  卢奕:“……”

  卢奕推了推拉着他的社联主席,整个人也冷静下来几分:“我……这歌是我买的。”

  蔚灿:“?”

  蔚灿追问道:“你买的?什么时候?从谁手上?”

  “在论坛上有人发帖说要卖歌啊。有哥们推荐给我的。说他看了曲谱感觉不错。我只看了歌,没问具体是谁写的,反正对方说只要我给一万,这著作权就算是我的了。我一听这划算啊,就花钱买了。”

  卢奕怀疑地看着蔚灿:“不会是你把歌卖给我,然后上台摆我这么一道吧?”

  蔚灿无语。

  不止是蔚灿无语,整个礼堂的人都沉默了。

  蔚灿:“你就没感觉哪里不对吗?那人说是他的歌,那就是他的了?”

  卢奕气势很足:“那不然呢?”

  台上的人都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卢奕,把卢奕看得浑身不自在。

  再开口时,卢奕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弱了下来:“那也有可能不是他的?”

  蔚灿开口:“上周我不小心弄丢了一张曲谱原稿,就是这首歌的手稿。你拿到的词曲,很有可能就是有人偷拿、或是捡到我的手稿后卖给了你。”

  卢奕惊讶:“啊?”

  事情逻辑这就串上了。

  卢奕从一开始的愤怒到现在的茫然。台上的和台下的吃瓜群众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观众席里的童莘玉睨着旁边的同学:“谁抄谁,听明白了吗?”

  那个同学还不服气:“我说卢奕没抄也没错啊。人家是光明正大地花钱买的。”

  童莘玉翻了个白眼:“他说买的就是买的?万一这个卢奕就是捡了曲谱的人呢?”

  对方吭不出声,起身跑路了。

  童莘玉重重地哼了一声。

  当晚,学校论坛就爆了。

  有事没能去抢位置听现场的人,看到了论坛的图文播报转发,吃了满口的瓜。

  纷纷悔恨不已。

  原以为只是错过了几首好歌,等着录像的同学发录屏就好,没想到错失了现场观看如此跌宕起伏的剧情的机会。

  卢奕用转账记录证明了他确实是花钱买了歌,蔚灿呢,则是拿出了手机备忘录记录的一些零碎的笔记作为证据,证明那首歌确实是他写的。

  卢奕的成绩依旧生效。

  不过哪怕卢奕的伴奏编曲做得再出色,冠军依然是蔚灿。

  毕竟实力摆在那,有目共睹。

  至于究竟是谁假借蔚灿的名义把歌卖给卢奕,暂时还没有着落。

  卢奕自然不愿意吃这么个亏,跟蔚灿拍胸脯说他来找这个人。等他找到了,就拉蔚灿来一起教训那个孙子。

  虽然对卢奕的能力有所怀疑,蔚灿还是和卢奕交换了联系方式。

  弄明白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卢奕对蔚灿的抵触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对他的欣赏。

  “我刚看那首歌的时候,就感觉写出来的人非常有才华。唉,都是误会,误会一场。蔚灿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卢奕表现得很热情。

  怎么说呢,他倒是个很直率的人。

  情绪都摆在明面上,当朋友确实也还行。

  蔚灿偶尔也会跟他聊两句,发现卢奕倒也是一个音乐爱好者。要不然也不能为了参加一个没什么奖品的比赛,自己掏腰包花一万块钱买歌吧。

  卢奕作词作曲什么的不行,但欣赏能力非常可以。

  至少特别欣赏他的歌。

  蔚灿在盛彦泽寝室待着,正好聊到卢奕,感叹:“啊,我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盛彦泽眼睛落在面前的书上,没什么表情,明显对蔚灿的话题兴致不大,随便应了声:“嗯。”

  “嗯?师兄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蔚灿没察觉盛彦泽的兴致不高,他只是怀疑盛彦泽手里的这本小说特别好看。

  蔚灿从盛彦泽肩膀处探过去,想看看他正在看什么。结果满眼都是“人的实在”“共在”“存在”之类的词,满篇的句子他都能读出来,但就是读不懂是什么意思。

  厉害了,这就是哲学系的专业书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人的实在并非是某种首先存在以便随后再欠缺这个或那个的东西,而是首先作为欠缺、并且在与它所欠缺的东西的直接综合联系中存在。

  ——《存在与虚无》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