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没有别人，门关上了，见夏星池不吭声，乔陌就忍不住想逗他：“小哥哥，在想什么呢？”
夏星池似乎还在想着什么，对他话里的那点调侃毫不在意，“我是在想舒颖的话。你说，她那个意思……是不是代表，《满月》之前因为男一号人选的问题，拖了很久？”
刚才夏星池试探舒颖的话，乔陌也在旁边听着，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想了一会，他道：“如果按照常理推断的话，因为拖得太久，甚至可能已经影响到项目的发展，所以她在人选上很轻易就妥协了，这确实是一个比较能说得通的猜测。”
“那之前为什么一直定不下来呢？”夏星池又问。
乔陌笑了：“你问我吗？”
“……算了。”夏星池其实也就是话赶话地说到这里，被他一反问，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习惯性地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会找这个人商量。
这种发现让他莫名地有些不自在。
可见夏星池不说话，乔陌又不乐意了：“你觉得有什么不对？”
“也不是有什么不对，就是有点……说不上来。”夏星池睨了他一眼，还是说了下去，“景瑞，或者说是慕言止会推荐我，这本来就很奇怪对吧？然后是新橙这边，一开始我以为他们会答应，可能是因为景瑞施加了什么压力，或者是这边也有关联者什么的。”
电梯在这时停在了地下车库层，门打开，夏星池便自然地走了出去，等乔陌跟上来，才接着道：“可是听舒颖的意思，似乎更像是之前这个选角就拖了很久，一直定不下来，她已经没办法了，好不容易有个人选，还有导演把关，虽然麻烦点，但将就着就同意了吧。”
乔陌点点头，舒颖的话确实会让人生出这样的猜测来。
“那么，为什么这个选角会拖这么久？”
远处传来汽车驶近的声音，似乎开得有点快，夏星池正努力回忆着刚才那短短的对话和试探，难以分心便干脆停了下来，准备等车先通过，顺便还能侧过头去看乔陌的反应。
“我本来以为只是恰巧碰上有这么个剧本在筹备，就给我了。可如果说是已经拖了很久，那就很奇怪了。这样的制作班底，怎么会因为找不到男一号而拖那么久？要说是整个娱乐圈都找不到一个适合的人选……”
他的话突然停了下来，那自远而近的汽车正好从两人眼前经过，乔陌顺着他的目光扭头，就看到已经开远了的汽车后座上坐着一个眼熟的人。
慕言止。
“……我是不信的。”夏星池把自己的话说完，目光却没有收回来，下意识地搓了搓指尖。
乔陌没有接他的话，只笑了笑，问他：“走吗？”
“等等看？”
乔陌没有问他等什么，手往口袋里一插，靠到了柱子上。
-
过了大概有十分钟，侧后方传来了脚步声，不需要回头，乔陌都能知道来的是两个人。
慕言止带着许韶凌穿过停放的车辆往电梯走，一拐弯就看到站在离电梯口不远处的夏星池和乔陌。
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迎了上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两位。”
语气客气又自然，好像刚才车子经过时，他真的没有注意到两人。
夏星池忍不住扫了一眼跟在慕言止身后的许韶凌。
鬓边留着一缕白发的青年一如之前的每次见面，只要慕言止在，他就是低眼垂手跟在其后，恭谨又疏离，像个没有生命的装饰。
“我们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慕先生。”乔陌大大咧咧地应了一句，“我们在等人，慕先生……来办事？”
慕言止一直保持着微笑，语气温和又透着点上位者的轻慢：“今天突然想到郊外走走，结果韶凌说跟他们老总约好了，我跟过来看看，偶尔打个招呼也无妨。”
还真是巧。
乔陌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夏星池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穿他在想什么似的，微抿了唇，要笑不笑的。
慕言止的注意力很快就落到了他的身上：“听说之前网上闹得还挺厉害的，你还好吗？”
“挺好的。”夏星池笑了笑，“说起来，还要谢谢慕先生给我的机会。”
慕言止没有否认：“角色喜欢吗？”
夏星池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单刀直入：“慕先生为什么要帮我？”
慕言止微微蹙眉：“你不喜欢那个角色吗？我以为，那种情况下，你应该会很高兴拿到这么个角色。”
“角色很好，时机也很合适。不过我之前一直以为慕先生觉得我不适合当偶像，所以突然给我这么个机会，难免有些惊讶。”
“没什么突然的，觉得适合你，就给你了。”
夏星池觉得有些无力。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跟这人沟通特别吃力。这跟那种社交场合里的绕圈还不太一样，就好像两个人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慕言止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像是想要安抚他，又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想太多，不过是一个角色而已。当时是觉得你应该很需要这个机会，不过现在看来，就算我不插手，你自己也能解决。”
说得好像真心要帮他似的。
夏星池吸了口气，维持着自己的笑容：“那还真是谢谢慕先生了。”
“不客气。”
夏星池看着他，那张脸上的笑容实在非常温和，甚至还有一丝掩饰得很好的，像是要讨好谁的善意。
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可疑。
“慕先生，冒昧问一句。”夏星池再次开口，“先生现在还觉得，我不适合当偶像吗？”
慕言止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半晌笑了一声，反问：“你自己觉得呢？”
夏星池压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道：“我觉得挺适合的。”
“既然如此，我怎么觉得，重要吗？”
夏星池觉得这天是真的聊不下去了。
慕言止毫无自知之明：“这个剧本我看过，是个很好的剧本，角色也很好，制作团队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如果我决定不要这个角色呢？”夏星池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只是听着慕言止这装腔作势的调调，莫名地就想刺一下他。
慕言止却很平静，甚至还笑了，夏星池想到乔陌说过的他的年龄，再看到这笑容，深深地觉得，里头满满的都是老人看着宠爱的小孙子胡闹时的纵容。
只见慕言止笑了半天才扭头去看了许韶凌一眼，也没说话。
许韶凌却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一步，一脸平淡地向慕言止汇报：“半个小时前，新橙方面的消息说，夏先生已经签约了。”
夏星池：……
慕言止回过头来看着他：“所以你是要解约吗？”
“我只是假设一下。”
慕言止对他似乎格外纵容，听他嘴硬也不在意，甚至还顺着他的假设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那大概我会觉得很可惜吧。”
“慕先生还有事要忙吧？”夏星池已经不想聊下去了，话里话外都是要结束交流的意思。
然而没等慕言止回答，不远处的电梯门就叮的一声开了，周齐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到外面这四人时还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认出了许韶凌。
“许先生？”
许韶凌只朝他微微颔首。
慕言止连看都没看他，只是对着夏星池道：“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们先走一步，两位注意安全。”
说着，他还朝乔陌示意了一下，带着许韶凌进了电梯。
乔陌的目光因为他那一句“注意安全”多了一分凌厉，周齐却是无知无觉。
周齐甚至还有些茫然，看着已经关上的电梯门，半晌回头问夏星池：“考虑什么？”
“没什么，遇上了打个招呼，顺便谢谢他们给我的机会。”
周齐这才想起来，《满月》的角色就是景瑞要给夏星池的，许韶凌似乎就是景瑞的人，另外那一位看起来地位似乎还要更高一点。
再联想到夏星池家里，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便闭了嘴，没有再问。
夏星池知道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却也不打算解释。
-
直到电梯门完全关上，慕言止才收回了目光。
许韶凌站在他身后，却还是能从光滑如镜的电梯门上看到他的表情。
“先生……”
慕言止微抬了抬手，没让他说下去。
电梯里安静得让人窒息。
幸好，很快，一阵铃声打破了这种安静。
那是特别设置的铃声，可慕言止还是拿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来电人看了好一会，才接通了电话。
他的声音显得很平静：“小叔？”
许韶凌不知道电话那一头的家主大人说了什么，自家先生脸上也看不出来端倪，但只用猜的，也能猜到，必然不是什么能让先生开心的话。
“只是偶尔认识的一个小朋友罢了。当时乔陌就跟在他身边。”
“你也见过了？”
“正好听说他遇到了点小麻烦，我这边有个投资，随手帮个忙而已。”
慕言止的语气一直带着点漫不经心，就好像在聊的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像吗？”
“……我不记得了。”
那边似乎又说了些什么，慕言止好一阵都没再说话，直到许韶凌以为他会像平日里那样，一直沉默到挂电话，却又听到慕言止轻笑了一声。
很轻，带着点掩饰得很好的嘲讽。
“我当然记得我姓慕。”
这是电话挂掉前，慕言止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