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庄廷一副闷葫芦的模样,陈宥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吧。”
踏入会场,灯光、香槟塔、还有每个人身上大大小小的珠宝,皆流光四溢,他终于看清庄廷身上那件细滑质地与独特光泽的藏青色天鹅绒西装。
怎么这件衣服,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转念一想,没道理,庄廷出席宴会穿的礼服都是一次性的,从未出现重复穿着的情况,可能是他记错了。
庄廷最近风头正盛,一进入会场便不断有人上前攀谈,陈宥见状,忙让出身边的位置,用口型跟庄廷致意“我去找爷爷。”
庄廷点点头,陈宥便转身离开,完全没注意到庄廷此刻虽被众人包围,可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他。
他沿着大理石旋转楼梯拾级而上,“陈宥!”有人叫了他一声。
一抬头,便看到从楼梯上方缓缓走下的赵乐儿。
自从那天在他家不欢而散,赵乐儿再没回复他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他自然也没顾得上他,后来便不了了之。
赵乐儿一改常态,穿上精致考究的礼服,神情里没有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一张像被艺术家雕刻过的美少年的脸庞,光彩夺目。
他想起那个看不惯所有人、汲着人字拖的赵乐儿,突然有些不习惯眼前这个人。
“好久不见。”陈宥大方打招呼。
“嗯。”赵乐儿却突然垂眸,不自然地抚了抚鼻子,闷闷问道,“你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陈宥后退两步,佯装打量:“你穿成这样……”
“怎样?”赵乐儿拽了拽衣角,像是有些紧张。
“挺合适的。”陈宥笑道。
“我……”赵乐儿吞吞吐吐,“我有话跟你说?”
“嗯?”
“我们换个地方。”
陈宥下意识看向庄廷,却发现对方早定定地看着他跟赵乐儿,那眼神里好像有千万片锋刃的刀片。
他转头对赵乐儿说:“赵公子,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赵乐儿也注意到了庄廷的目光:“所以,你还是选了他……”
“赵公子,我想我没有什么要跟你交代了吧?”他心平气和道。
“陈宥,我知道今天会见到你,我只想告诉你……”赵乐儿突然认真起来,朝他又走近几步,“我不会放弃的,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幼稚,又或者你喜欢成熟的、事业有成的男人,我也可以的……我回国跟我爸学做生意,只要给我点时间,我也可以向你证明……”
!?
“等等等等……”陈宥脑子发懵,赵乐儿之前再混,也从未直白地跟他表露心意。
“我不是一时兴起,你肯定觉得我无非是贪图新鲜、找乐子,我现在很认真地告诉你,我不是,我很认真,无比认真。”赵乐儿目光灼灼。
陈宥后退了几步,背后却撞上来人。
他慌张回身嘴里说着“抱歉”,才发现来人是庄廷。
无需解释,庄廷也完全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扶着陈宥的腰:“交给我。”
“不,”陈宥拉住庄廷,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庄廷没必要因为他而得罪赵氏,“我可以处理,你忙你的。”
庄廷蹙眉,表情像是极不放心。
“这点事我都处理不好,难道需要谁护我一辈子吗?”陈宥无奈道。
庄廷倏地抬头看他,他倒是想一辈子护着他……想到这,他苦笑了一下。
“喂!”从见到庄廷的那刻起,赵乐儿的神色就极为不满,这两人光是站在一起就能让他胸闷气短,他语气极不客气,“能不能先让我跟他把话说完?”
庄廷冷冷地看赵乐儿一眼,然后扭头对陈宥说:“有事叫我。”
“嗯。”
看着庄廷离开的背影,赵乐儿像是比方才更气馁了:“我知道他为你做了很多事,我,我也可以的,只要给我时间……”
庄廷启动“佑宥天地”这个项目的消息,在圈子人尽皆知,只要同时认识庄廷跟陈宥这两人的人,都对这个项目名称了然于心。
“何况,谁都知道,那块地如果改成公益性质,不但能享受税收补贴,还能给他公司做形象宣传,对他个人而言,还塑造了一个深情爱夫形象,所以……”赵乐儿拧着眉,越说越没底气,“没什么了不起的……”
陈宥沉默了几秒:“其他的我不知道,但爷爷为了保护我,从未对外正式透露我的身份,认识我的人也只有少部分有交际往来的人,我估计他们连知道我名字的都没几个人。”
“你说他利用我来塑造形象,好像没这个必要。”
“我,我不管!”赵乐儿像是失去了最后的杀手锏,“如果……如果你拒绝我,那我今晚就坐飞机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听到这任性又带着些威胁意味的话,陈宥劝到:“一生这么长,不要说这么绝对的话。”
陈宥低头看向偌大的招待厅,在一楼候着的庄廷依然目不转睛地正盯着他。
“我说真的,我不会再回来了。”赵乐儿咬牙道,漂亮的五官已经倔强也有些许变形。
“我们会再见面的……”陈宥转过头对他说,“以朋友的身份,这就是我的答案。”
陈宥趁他愣怔之际,从他身边走过,并对楼下的庄廷点点头,然后继续按庄仕添的指引找过去。
庄仕添嫌外面人多嘈杂,便跟几个同辈的大佬在桌球室聊天。陈宥进去的时候,看到他红光满面的气色,不由眉开眼笑。
“小宥,来啦?”庄仕添赶忙招手让他过来。
陈宥跟几位长辈打过招呼后,用责备的语气凑近庄仕添小声道:“爷爷,你才刚好一点,怎么又喝起酒来了?”
庄仕添哈哈大笑,晃了下手上的红酒杯:“这是果汁。”
陈宥心想,这下好了,老的卸下担子一身轻,年轻的那个现在变得暮气沉沉沉默寡言。
“来,小宥,陪爷爷出去透透气。”
庄园大得很,可即便如此,凡是客人有可能到达的角落,都被安排了专人提供随叫随到的服务。
趁着月色,两人悠闲地漫步在一堆精心修剪的绿植中央,夜晚凉风伴着植物的清香,让人格外放松。
“就算离了婚,也多点抽出时间来看我啊。”庄仕添道。
“……嗯,一定。”
“上次的伤好了吗?”
陈宥怔住了脚步。
庄仕添见他没跟上来:“怎么?以为我不知道啊?我听到你坠楼,差点吓到心梗……”
“爷爷……”陈宥紧张道。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这孩子,我还说不得你了?你怎么这么莽呢?别说我了,要是你妈知道,指不定吓成什么样?”庄仕严厉道,“以后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想想我们,嗯?”
“嗯……”陈宥含糊应道,对于这件事,他实在不敢对谁做肯定的答复。
“你认真点,”庄仕添用检查作业的口吻问道,“我给你的护身符,有没有随身带着?拿出来我看看。”
“当然有。”陈宥从脖子处拽出一条红绳,红绳上正穿着庄仕添给他求的护身符。
庄仕添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快收好。”
庄仕添像是不经意地提起:“那小子这次好像真的被吓惨了,芳姨说他最近都不回自己家了,忙到深夜也要回半山住,晚上还常常做噩梦……”
陈宥:“……”
“不过,让他吃点苦头是应该的……”
陈宥:“……”
“对了,我侄子,哦,就是负责郊区征地那件事的负责任,庄廷没有把他赶出公司,不过倒是把他发配到非洲哪个小项目去了,这个决定我倒是很赞成……”
“爷爷,您是在替他说话吗?”陈宥小心翼翼问道。
这一对爷孙一反常态,实在可疑。
庄仕添不尴不尬地笑了几声:“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会场,陈宥将庄仕添安顿好,看距离开始还有点时间,便提出去一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时,会场那边一阵喧哗骚动,看来是新人出场了。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身上衣服的褶皱,不由加快脚步。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从对面女厕慌慌张张冲了出来,一下撞到他身上。
“你没事吧?”
陈宥吓了一跳,明明冲击力并不大,可女人竟一把倒在地上。
陈宥赶忙蹲下要将她扶起,他这才看清了女人的模样:“你是……”
不会有错,这个人就是在叶家举办除夕烟花盛会那晚,跟叶饶在露台上吵架的女人。
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她像是也认出了陈宥,挣扎着要站起来。
陈宥扶住了她,可定睛一看,他也不由愣了:“你流血了。”
她方才摔倒坐下的地方,竟印出一大摊鲜红的血,只因她身着黑裙,身上才没看到任何血迹。
陈宥的脑筋一下没转过弯,生理期?
不!
生理期怎么可能是这个出血量?
正想开口,却瞥见又一股鲜血,从女人两腿间滑落,滑到她的高跟鞋里,又滑落到地上,滴滴答答。
这下,任凭他再没常识也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女人淡然清冷的五官痛苦地拧了起来,陈宥立即掏出手机:“别怕,我叫救护车。”
“别!”女人一个激动,拍掉了他的手机,“……抱歉,但是,请你不要打电话,救护车一来,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不想毁了他的好日子……”
听到这话,陈宥大概猜到她跟叶饶是什么关系了。
会场那边掌声雷动,他在这边心急如焚。不能叫救护车,那就只有从这里开车送她出去。
他想打电话给庄廷,可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顿时涌现,他想起他坐过的那台普尔曼,曾被庄廷嫌弃得说再也不坐了……还有,他们今天是坐幻影来的,庄廷怎么会愿意……
会场那头,庄廷已经坐下二十分钟了,陈宥的座位就在他旁边,可直到现在也没见着人。
庄仕添看在眼里,打趣道:“瞧你那出息样,他上洗手间了。”
庄廷这才安下心来,叶饶牵着未婚妻出场,他也是心不在焉地鼓掌。
这种场面他见过多了,甚至自己也经历过,知道台上两人并不在意台下的人是否真心诚意给他们祝福,大家都是完成任务、走个过场而已。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庄廷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怎么去了那么久?别是出了什么事?
他坐不住了,向庄仕添扔下一句“我去找他”,便起身离开。
可当他走到洗手间门前,地上一滩血映入眼帘,他心头一紧,冲进男厕,大喊陈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