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陈宥看了看时间，不禁发出惊叹，“不偏不倚刚好一个小时，你比闹钟还准时。”
“什么闹钟？”庄廷皱眉问道。
“庄总。”罗秘书早已起身，毕恭毕敬朝庄廷点了点头。
庄廷本想趁着起身舒展的空档到卧室看看陈宥，结果床上空空如也，直到在客厅看到这一幕，太阳穴附近的青筋直跳。
陈宥穿着闲适的居家服跟厚袜子，在罗秘书面前如此随意地盘腿，还边闲聊边吃水果。
看他有说有笑的样子，庄廷心里不太好受。
这又是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他跟陈宥没有过这样的相处经历。现在却眼睁睁看着陈宥跟别人，在他的房子里相谈甚欢。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已经不受控制，听上去冰冷又带着责备。
陈宥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太看得懂庄廷脸上的表情。
“庄总，有份密件需要您过目的，我联系不上您，就直接上来了，抱歉。”罗秘书也恢复了他一惯没有表情的脸。
“怎么不到书房找我？”庄廷微愠，转向陈宥问道。
“那个……”陈宥正想解释。
“庄总，是我跟陈先生说先别打扰您的。”罗秘书插话。
这看在庄廷眼里，倒像是自己在向他们发难，而他俩又抢着互相为对方解围，庄廷的脸色更难看了。
“那……你们先忙，我进屋了。”陈宥放下水果叉，又拎起那个装着他外套的纸袋，跟罗秘书再次示意感谢。
罗秘书点点头，幅度之小可以忽略不计。
“这是什么？”庄廷盯着陈侑手中的袋子问。
“哦，”陈宥掂了掂纸袋，“是我的外套，那天落在你办公室那件，罗秘书替我拿去洗干净了。”
庄廷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那晚的事，再次让他无比难堪。
如今罗秘书的体贴，像是又再次提醒他是个多么糟糕的人。
连罗秘书一个外人都不介意的事，他作为伴侣，竟然如此失职，而罗秘书取代了他成为那个善解人意的角色。
他真的恨不得时光能倒流，再来一次，他绝对绝对不会再这么混蛋。
陈宥完全不知道庄廷内心的挣扎：“我先进去睡会儿，到时间了叫我，别耽误了跟爷爷吃饭。”
陈宥的提醒让庄廷稍稍缓过来一些。对！无论如何，他跟陈宥是伴侣还是家人，是最无坚不摧的关系之一。
“嗯，快去吧。”庄廷跟陈宥说完，又转向罗秘书，“到书房来吧。”
陈宥倒到床上，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庄廷从背后搂着他，脸不停贴在他鬓边厮磨。
“几点了？”陈宥问。
“5点了。”
“那赶紧起来吧。”他拍了拍庄廷的手，可庄廷不为所动。
“不行，迟到了。”
庄廷抱怨似的喃喃道：“早知道早点叫醒你了。”
“早点叫也不行，我还……还没恢复好。”
……
两人又胡闹了一番，最后他将陈宥抱在怀中许久，感受两颗心脏强而有力的同频跳动，呼吸才渐渐平静。
回到半山已经是将近晚上7点的时间了，所幸没耽误吃饭。庄仕添从芳姨口中得知陈宥患了肠胃炎，便让人单独给陈宥安排了几样清淡的菜。
察觉到陈宥胃口不错，心情似乎也很好，庄仕添没忍住：“这两天遇到什么好事儿了？怎么乐呵呵的？”
“是吗？”陈宥笑着朝老爷子反问。
的确，这两天遇到的净算好事了，虽然有一点点小瑕疵，但总的来说不影响他们在陈宥心里留下的美好。
庄仕添的问题让他意识到，他大概真的可以将心理负担放下了，所以整个人才会松弛又快乐。以前面对庄廷或庄家的人，他一直背负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压力。
庄廷自然以为陈宥的高兴是因为他们之间升温的感情，忍不住伸出手亲昵地在陈宥背上抚了抚。
以前他在老爷子面前做过很多次这样所谓亲密的动作，可他这次不为了做给谁看，就是想这么做了。
-
当他踏进办公室时，闻到了一股区别于往常的味道，才想起他让人换了地毯。
他盯着原先被陈宥吐脏的那一小块地方出神，如今那里已经变了新的颜色跟图样。
“庄总，”罗秘书走了进来，“我在隔壁房间给您收拾了出来一间临时办公室，这个房间我已经安排了人来除甲醛，大概需要一周时间。”
“不用了，我还在这办公，机器放在这里面一样能除吧？”庄廷问。
“可以，但会有噪音，而且……”罗秘书想了想，“陈先生那天还跟我说，他担心甲醛会影响你的身体，听说您有临时办公室才放心。”
庄廷愣怔：“他真那么说？”
“是的。”
“那好吧，我过去。”庄廷二话不说抬脚就走，在办公的地方跟陈宥产生一种微妙的联系，他有种特别的感觉。
他给陈宥发了条微信：[下班我去接你。]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复，他猜陈宥大概在忙。以前他很讨厌陈宥不回微信不接电话不守时的臭毛病，即便他知道那些非陈宥所愿，但他还是讨厌。
可现在，这些事好像都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也许他讨厌的从来不是陈宥，而是那个被人拿捏而不能反抗的自己。
他厌恶那个不够强大的自己、不能主宰自己人生的自己，他只是将他的压力跟不满都发泄在陈宥身上而已。
他内心闪过一丝不安。
陈宥还是没回。
罗秘书敲门进来：“庄总，赵氏股份的赵董的秘书打电话过来，问您今晚有没有时间跟赵董吃个饭？”
“赵董？”
“是的，赵元青。”
赵欣儿的爸爸？看来赵欣儿的引荐的确很有用，赵远青居然会主动约他一个小辈吃饭。
能调度身边的资源跟人脉，往往事半功倍。
“好，你跟他的秘书定时间吧，就今晚。”
罗秘书出去后，庄廷又给陈宥发了条微信：[今晚临时有应酬，家里见。]
刚做好一份笔录的陈宥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准备再多刷几个房源，看到庄廷前后发的两条微信。
他快速回了个“OK”的表情包。
今晚他约了个中介看房子，正好不用找借口跟庄廷解释了。他目前心水的几套房子都在单位附近，他想着以后就不开车了，散步上下班也挺好。
中介一听说他是警察，两眼放光：“您这职业太加分了，肯定很多房东愿意让价租给你。”
当晚他一共看了四套，分别在三个不同的小区。不过这几套都不是特别理想，要么房子太旧要么周边设施不够完善。
不过效率还算高，一看手机才晚上9点多，他给李馨打了个电话：“妈，你在家吗？”
李馨有些紧张：“怎么了？我在家，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作为警察家属，突如其来的电话永远会让她的神经绷紧。
“别紧张，我没事。”陈宥赶紧安慰道，“我今晚想回家住。”
“怎么了这是……”李馨小心翼翼问道，“你跟庄廷吵架了？”
“没有，吵架了能告诉你吗？我随便找个地儿呆着不好吗？”陈宥笑道，“我过年不是没见你吗？这周回家陪陪你。”
李馨想想也有道理，如果陈宥跟庄廷闹别扭，为了不让她担心，他大可以住宿舍。
“好，那你回来吧，我给你把床铺上。对了，你吃饭了没？”
“没呢，家里有什么剩的随便给我热口就行，我现在回去，待会儿见啊。”
李馨放下电话后沉思一会儿，才渐渐回味过来。
在丈夫去世后，她跟陈宥相依为命，但她拒绝了那种“孤儿寡母真可怜”的苦情戏码，也不用“独自将陈宥拉扯大”这件事来对陈宥提出任何要求。
她跟陈宥都要独立于世，成为彼此的依靠却不互相绑架对方的人生。
所以陈宥才得以成为了今天这样独立又开朗的人。
可这么久不见孩子，总是会牵挂的，她年纪也上来了，孩子、亲人、朋友都是见一次就少一次。
陈宥到家时已经10点多了，他给庄廷发了条微信：[今晚我回我妈那儿，这周要备勤，我就不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后面还跟了个“敬礼”的表情。
他备勤的时候，要24小时待命，想来庄廷也不好因为这个原因跟他分房睡，所以不得不跟着他一起，接受深夜电话铃声的摧残。
回到家洗手吃饭，李馨简单地做了两个快手菜，陈宥没有吃夜宵的习惯，所以扒了两口也吃不动了，陪李馨看看电视消消食，过一会儿洗澡去了。
洗完澡出来，李馨已经回房间睡下了。
他把脚步放轻，关了客厅的灯,屋内立即陷入一片黑暗，这里不是庄廷的大平层，没有感应灯。
不过，他凭借着二十几年来对屋子的熟悉程度，一下就找到了自己的房门。
进了房间后，他没有开灯，直直躺到这张只有一米二宽的床上去。
上大学后他还在一直长个儿，这张床早就变得狭窄不已，可上面都是他熟悉的气味。
小却很有安全感。
他翻了个身，将自己蜷缩起来，长吁一口气。
黑夜就是有这种讨人嫌的能力，很多白天想清楚的事，到了晚上又不一样了。
他知道他还有念想，断掉这种念想不是一周两周或者几个月的事。心理建设做到现在，可真到了要走出的这一步的时候，他还是没办法做到那么地云淡风轻。
白天压制下去的那些酸涩跟委屈，趁着黑夜全都涌了起来，他抱着被子，将头埋了进去，想从熟悉的味道里得到些许的慰藉。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那国产机的来电音效在夜晚犹如平地一声雷。
陈宥什么思绪都被吓飞，赶紧接了起来。
“你在哪？”庄廷不悦的语气从听筒传来。
“我回家了，你到家了吗？”陈宥问道。
“回家？”
“嗯，正准备睡呢。”
“陈宥，你在哪个家？”
陈宥有点愣住了，庄廷的语气很不客气。
“我……我在我们家那套老房子。”陈宥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在哪？”
“我在咱妈的公寓门口。”庄廷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