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固和大哥抗争的结果就是,简益的脸最终出现在了镜头前。
冷着脸。
“你小子,不给我拜年吗?”
“回头让简固把压岁红包带给你。”
“不用了。”甄语利用“黑屏”的时间又吃了几口,把平板电脑立在稍远的地方,不用过分注意形象,“祝您新年快乐。”
他和简固这位哥哥,倒是没到两看相厌的程度,就是彼此都不太顺眼。
不过,对方是简固的亲人,他自然要保持微笑。
简益先生年长,没假装的必要,自然地流露出了不是很想和他交流的神情:“你也新年快乐,今年,跟简固好好相处。”
甄语立刻回答:“好的,谢谢您的叮嘱。”
虽说没必要,但好意心领了。
他和简固挺好的。
“甄语。”简固的脸很快再度把画面占满,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瞟着,说,“你在吃饭啊?”
自从视频接通,甄语的情绪着实跌宕起伏了好一阵。
慌乱,紧张,感动,不敢动,保持礼貌等等轮番登场,好歹是挺了过来。
眼下,听了简固的废话,那些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现在只想笑,只想笑着怼怼这个憨憨:“你说呢,你看着呢?难道我们在挑瑕疵菜,提前消灭掉?”
“家里也要吃饭了。”简固傻乐了一下,向他汇报,“妈的身体不适合等着吃年夜饭,三十都是正常吃晚饭,只稍微晚一点。”
甄语点点头:“那你快去吃。”
“还没开——嗯,还有一小会儿。”简固张望了一下,提议,“咱们视频一起吃啊。”
“不要!我啃鸭翅了!”甄语立刻伸出了手,“挂了啊!”
“别别别……”简固惊得险些跳起来,“不耽误你什么,就是,视频一下呗,咱们一块儿吃。”
甄语沉吟了下,灵机一动:“你那边什么声音?”
“烟花,外面在放烟花。”简固回答,“应该是邻居。”
嗐,离得巨远的邻居!甄语无语一瞬,故作勉为其难地让了一步:“你想开着视频可以——我想看烟花。”
“我拍、不不我举起来给你看!”简固秒懂,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你等一会儿啊!”
甄语想装成没那么在意的样子,转过头,继续对着菜下筷子。
想归想,还是瞥着跑动中糊成一团的画面看了个全程。
那些乱七八糟的光影线条,最终汇聚出了稳稳的火树银花。
经由这样的方式呈现出来的烟花,也是美丽的。
在他心里,比实际存在的还要美丽。
平板电脑被斜放在旁边,屏幕微微地反射着光线,遮掩住了景象的完美。
甄语觉着不应该这样,禁不住双手拿起了平板。
“看到了吗?”画面中没有简固,依旧传出了简固的声音,“清楚吗?”
“很清楚。”甄语立刻回答,“很好看。”
特别特别好看。
“你怎么不吃饭了?”简固纳闷地问,“你们一边看一边吃嘛,要不该凉了。”
甄语失笑:“你怎么知道我没在吃饭。”
“呃……”简固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只是切换了镜头,还看着屏幕呢。”
甄语:“……”
忘了。
离太近了!
这脸大的!
“不跟你说了。”甄语速速把平板电脑放回了刚才的位置,“吃饭了吃饭了。”
“嗨左老师,嗨莫哥,嗨夏雷,新年快乐!”
被简固叫到的人自然纷纷寒暄了一下。
甄语心说这憨憨举着个手机还挺乐在其中,又拿起了平板问:“你还不去吃饭啊?别举着手机了。”
“这就去吃。”简固话音带着笑意,“你们边吃边看吧?方伯给我拿来了手机支架,就放在这,好不好?”
甄语想说自己也没那么想看烟花,没想看到这种程度。
他说出口的却是:“那你不拍年夜饭了?”
手机是要拿来用的,不需要专门为了他摆在这。
“哎?拍照发朋友圈?”简固呆呆地问,“你发了吗?”
甄语肯定道:“发了。”
“我没看见……”简固的声线顿时被遗憾团团围绕,“我、我以为你不玩儿呢,没仔细看,我回头就设置上,只看你一个人!”
“神经。”甄语这下知道简固是真心遗憾了——简固不这样说,他也能也知道,对方却总是如此炽热明了,“快吃饭去吧。”
他就不说什么“那你现在看”了。
简固会为此纠结的。
视频当中确实可以回到聊天界面,一般不会有影响。
他相信,简固只想专注于眼前。
专注地为他转播遥远的烟花,将它送到他的手边。
“好!”简固答应着,声音稍微远了那么一点点,“我吃饭去了啊?”
甄语笑着回答:“去吧。”
简固小声:“真的吃饭去了啊。”
甄语这下直接笑出了声:“要不,你再说一遍试试?”
大过年的,勇敢点。
他可能不会被烦得怎么样呢?
这个烦人精啊……黏人精。
啧,外面放烟花呢。
那么响亮,可别把他们这精怪、这活宝吓跑。
他不会怎样。
他只想赶紧开开门,把对方迎进来。
哪怕不可能,也想现在、立刻、马上就见到简固……
烟花如雨,筷子头儿也是,很快年夜饭就吃得差不多了。
甄语这顿饭吃得五味杂陈,和大伙儿吃着、唠着,多少有点恍惚。
他没想过会这样度过一个除夕。
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恍惚着,没留意简固那边的镜头又换了朝向。
在距镜头颇远的画面内,有不甚清晰的几个身影。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简固在这个不可能的夜晚见面了。
并且,像简固说的,和简固的家人一起吃了年夜饭。
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
他完全没有发现。
一如他的心。
画面中,小小的四个人影里,可能是角度问题导致,关阿姨和简固只拍到了小半个侧面。
年轻点的半侧面应该是简益。
坐在主位的大约就是简固的父亲了。
模样是看不清的,转头朝着妻儿的方向,似乎一直在笑着。
有些眼熟的简家大厅里布置得很有年味,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家人想来是融洽和乐的。
甄语决定不管实际情况,自己坚定地这样认为。
是好的,是他最愿意看到的美好景象。
好就是好,但他还有事,不能一直盯着看了。
他想帮忙收拾餐桌,老莫不让,只喊了夏雷,让他到客厅陪左老师。
左老师和老莫他们是同龄人,很快就坦诚地表示自己该回去了,尊重习俗,回家掌灯守岁。
拎出来两瓶酒的夏雷表示十分遗憾,本想三个人一起豪饮夜谈来着。
甄语:……左老师英明,还好跑得快!
老莫!危险啊!
老莫本人并不觉得,快速收拾好就端出了下酒菜。
“甄语,来吃啊!还有瓜子花生和水果!”
甄语:“不了不了,我还饱着!”
而且,他还有事呢。
过年了,应该给父母亲打个电话。
“你不会大半夜的去打公共电话吧?”夏雷把手机递向他,“我给你想个办法,用软件打,打吧。”
甄语没有太过客气,接了过来:“这怎么用啊,不会暴露你的电话吧?”
“必然不会。”夏雷大方地说,“你尽情地打吧,刚充的电。”
不至于打那么久——甄语道了句谢,来到书房,拨通了母亲的手机号。
父亲也有手机,但他记得最清楚的始终是母亲的。
母亲今天是紧张带着关心的态度。
“哎呀小语,妈还在想呢,你这孩子也没个手机,大过年的,想联系你也联系不上。”
“怎么样,吃过晚饭了没?你自己在家也别吝惜,千万得吃点好的啊!过年了,别那么早起晚睡的学习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和你爸正带着荣家包饺子呢,这边的气候也就那么回事,暖和是挺暖和的,就感觉不太适应……”
甄语默默地听着,该回答什么回答什么。
母亲说让他和父亲说说话。
他就向父亲问句新年好,父亲欲言又止,最后说“你也好好的”。
母亲又让他和甄荣家说说话。
甄荣家的声音比带响儿的烟花都尖锐。
“哥!”
“你是不是在同学家过年呢?”
“年过得怎么样啊?”
或许是在父母面前的关系,甄荣家又装出了热情如火的态度。
甄语想爱答不理地回应一下,但十分怀疑甄荣家会开免提。
那就装一会儿吧。
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只要没撕扯开来,就不算闹到了父母跟前。
再者说,他还指望着甄荣家过了这个年龄、成熟了就能好一点呢。
这个期待再遥远,也不是没有丝毫可能。
谁能猜到明天会发生什么?
他们是骨血相连的同胞兄弟,彼此再不愉快,在给予他们生命的父母面前,也不应该闹得太难看。
他从前在家就只论“应该”和“不应该”。
习惯了不去感情用事,倒方便了不再衡量谁究竟有多少真心。
兄弟俩和谐地聊了会儿,这通电话就可以结束了。
从头到尾没提钱的事,都是“真感情”。
让他吃点好的,是拿什么吃——算了算了,又不是过不起。
让这通电话过去吧。
他自己都没提钱,还巴望着谁呢。
与亲人之间的交流带来的失落只维持了很短一会儿。
他把手机还给夏雷,刚拿起平板电脑。
好巧,简固巴巴地发来消息:“你挂断了呀。”
甄语:“不是跟你打招呼了。”
简固:“你先挂断才打的招呼。”
你又知道了!甄语被字里行间的委屈逗笑,回复:“是,刚有点事?”
简固:“给家里打电话了?”
简固:“他们好吗?”
甄语:“都挺好的。”
简固:“那就好。”
可不是,那就好。甄语笑着摇头,打字:“你呢?吃好了没?”
简固:“晚饭吃好了,跨年时再吃饺子。”
甄语:“还吃饺子?”
简固:“也吃汤圆。”
甄语:“……”
这人可别又吃伤了。他可不放心:“少吃点,别吃得不舒服了。”
简固:“那你监督我,咱们一块儿吃饺子。”
甄语:“……”
老莫居然还要包饺子?
他真吃不下了!
甄语:“好。”
长夜漫漫,他先溜达一会儿消化消化。
简固都提出来了,他当然要陪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