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简固说“遗憾”,甄语心里顿时软得不要不要的。
这词儿挺大的。
从简固嘴里说出来,却透露着几分没那么严重的意思。
仿佛在说,遗憾归遗憾,倒也通透地和解了。
“遗憾了啊?”越是这样,他越没法不心疼,“那怎么办,我能弥补一下吗?”
简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甄语:“……”
不得了,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别拿这当借口又要给我什么东西啊!”他连忙打起了补丁,“别想,我不接受!”
“没有啊,你怎么这么警觉。”简固被甄语瞬间防备起来的模样逗乐了,“我很可怕吗?”
“呵。”甄语斜眼看他,“你最好心里有点数儿。”
“我有数儿,有的。”简固乐呵呵地扯着毯子的一角,“我只是想说,下回我喊你回家玩儿,你别拒绝我就好了。”
“跟我回家吧,好不?”
甄语听着简固近乎恳求的语气,张嘴想说点什么,脑海中竟是一片空白。
按常理说,他们俩做为朋友,都这么要好了,朋友提出邀他回家去玩……
即便两人的成长环境云泥之别,他能和孟舒然做朋友,去简固家玩儿,也没什么值得退却的。
不是吗?
很显然是的。
那么,是什么让他明知应该痛快地答应,却仍旧迟疑着没开口?
是简固对这件事的重视。
在说邀他去家里玩儿,似乎又不单单如此。
他不明白那代表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回答对简固非常重要。
他完全能感觉到。
从简固满含期待深深凝望着他的目光里。
从简固眉头微紧、双眸闪动的神情中。
从简固向前探身的肢体语言……
甄语双手拽着毯子的边缘,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怂得来!他是真难得有这种怂了吧唧的时候。
不愧是简固,毒性不是一般的大。
他都快被毒倒了,仍记得爬远点,别回传给对方。
他可真是个宽宏大量、以德报怨的人才!
“我知道了。”甄语现在只想逃出房间,跑回去睡觉,“知道了!别离我这么近!”
“你头发干了吗?”简固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怎么苹果味儿还这么浓——”
甄语见他光说不够,抬手要试探自己的头发,连忙跳了起来:“差不多了,我去睡觉了!”
简固眼睁睁地看着甄语弹起来,本想说句“小心点”,却被对方头顶还没静下来的发丝牢牢吸引住了注意力。
看着好像很蓬松,应该是干了吧?
就是弹啊弹的,好像在挥洒苹果味儿的香薰一样。
整得他面前全是清新又酸甜的香气。
想吃苹果了——吃!
在那之前,先把甄语送回房间。
简固跟着站起身,及时抬手阻止了甄语甩掉毯子:“先披着吧,别着凉了。”
“我有你想得那么虚弱?”甄语察觉到肩头的重量,下意识往旁边一躲,犹豫了下,没坚持把毯子扔下,“我、我睡觉了,毯子明天给你。”
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为了任何东西和简固纠缠得好。
或许是卧室的暖光容易制造气氛,或许他刚洗完澡皮肤比较敏感,亦或许,只怪他心里有鬼。
两人那种微妙的、并不恰当的氛围久久不能散去。
如静电般,闹得他汗毛倒竖,挥之不去!
他必须得走了。
“我不,我晚上要用。”简固耍赖,“我送你到门口,把它拿回来。”
甄语怒视他:“我现在给你不就好了!”
还凑,还往前凑!
个子大了不起啊,半步就抵得上别人一步,无意识也能构成步步紧逼的局面。
只有他意识到了,只有他不太好过!
“别发火嘛,请尊重我小小的生活习惯。”简固见甄语只是说说,伸出手想扶着他的肩膀出门,“走啦,不要耽误你睡……”
甄语顿时危机意识爆棚,灵巧地躲开,决定再也不和简固就此事做任何拉扯了。
从今以后!任何事!
他尽量做到简固想怎么着怎么着,绝不拉扯。
仅凭理智,哪里拉扯得过?
甄语几步就窜到了自己住的房间门口,扯下毯子丢还给简固:“好了回去吧我睡了!关门了!”
说关门就关门,绝不能给简固看清他的机会!
他真的是个……人才。
就跟装了开关似的,直至关上门,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才轰然爆发。
他的指尖,都在随着喘气微微发颤。
隔着他面前的木门,简固的声音听着还是那么乐呵:“睡吧!晚安喽。”
甄语一只手仍扶在门上,维持着关门时的姿势。
简固道了晚安之后,没有离开的脚步声。
是在等他回答?
隔着门,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他明知道自己是既不敢看又想再看看简固,仍是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要有礼貌。
他打开了一条门缝,只露出两个眼睛:“晚安。”
“晚安啊。”简固刚把毯子披在自己肩头,看到甄语藏在门后的模样,立刻笑出了声,“你这样显得好……”
啊,不能说“好小”。
好像在说甄语身高不高似的。
就是好可爱哦。
小小的藏在门后,就像被毯子包住了一半那样可爱。
他心情极好,没作声,只张开双臂展示了一下毯子披在自己身上能盖住的范围——和甄语就差很多嘛。
甄语:“……”
不礼貌了!
“砰”一声就把简固关门外!
爱咋咋,眼不见心不烦不在意他们披了同一条毛毯!
不是盖薄被子就够了吗披什么毛毯!刚刚怎么不披?
也不知道冷着了没。
“晚安啦。”简固又喊了一句,哼着歌儿渐渐走远了。
这房子隔音还是不错的。
门关着,那声音便显得又轻又遥远。
远在天际,近在耳边。
甄语狼狈地双手捂住了耳朵。
他想着,可以用自己的心跳声,盖过那段模糊的小曲儿。
怎么可能成功。
就是那个声音,拨乱了他的心弦。
……
睡前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躺在软硬适中的床铺上,盖着薄厚合宜的毯子——甄语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合上眼帘之前,他还在心里默默嘀咕。
简固简固。
不知道简固打喷嚏了没。
哪有这样的人,说给他送礼物,让他收下。
他冷静下来一看,所谓的礼物已经平平整整地铺在了床上。
凑近去闻,有股淡淡的馨香,想是清洗过。
也晒过了,感觉很明显。
质地摸上去非常柔软,滑过指间的感觉是种难以言说的舒服。
待到盖在身上,属实又轻、又软、又温暖。
自然地垂落在身体四周,温柔地将他包围,在梦中似乎也环绕在他身边。
梦里好像有过什么令他惊惧的事,也令他慌张不已。
却很快都被那种稳稳的守护给压住了。
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偶尔仍难免不知所措。
没关系了。
毯子在和他说,没关系。
……
第二天一大早,甄语又起晚了。
不仅起得晚,出房间还得比平时晚一些。
还好简固没有喊他起床的习惯。
他一出门,就看到了在客厅阳台上摆姿势的简固。
“早啊。”简固缓缓站直了身体,笑着打招呼,“睡得好吗?”
换了毯子盖,应该不会一冷一热容易醒来了吧!
“一半一半吧。”甄语如实相告,“挺好的,也有点不好。”
还是环境太舒适了。
想他在家的时候,一到冬天就冷得瑟缩起来,从头到脚都冻得发抖,哪有什么其他身体上的烦恼。
“怎么了?”简固连忙走上前问,“因为什么没睡好啊?”
甄语抬头看着他,凝视了一会儿才说:“你哼歌儿。”
简固:“我什么?”
“魔性的小调儿。”甄语把锅甩给了绝不无辜的简固,“后半夜一直在我脑子里打转。”
“哈哈哈。”简固脑补了一下场景,乐了,“有那么洗脑吗?”
甄语斩钉截铁地说:“有!”
“你不是参加了乐队的社团吗。”简固笑着说,“平时脑子里不会偶尔浮现出一段旋律?”
“别提乐队了。”甄语眉头一皱,不想这么早考虑这件事,“先别提,周一再说。”
“怎么了?”简固关心地问,“你那个社团办不下去了?需要赞助吗?”
“说什么呢。”甄语笑着瞥他一眼,“都长大一岁了,还一股子人傻钱多的气质。”
简固:“……”
加着上辈子,他应该是二十五了。
听上去,在甄语看来,他的心理年龄估计是长不大了。
人傻钱多就人傻钱多吧,听上去对他怪没防备的。
那有什么心事就快点说说嘛!
“你说我傻,我委屈。”他非常糊弄地假委屈了一下,“听你说了心事才能好!”
“乐队到底怎么了?”
甄语没回答:“我去洗漱,吃早饭了!”
不是他不想跟简固说,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他俩一唠时间就长了,他可不想这么躲躲闪闪地唠。
先洗脸刷牙,然后再大大方方地唠!
等到两人坐在饭桌旁,简固真实地开始委屈了。
洗漱和吃饭都排在和他说话前面……
唉,怪就怪他没加入和甄语一样的社团。
简固转学到二中的时候,社团招新期已经过了。
明信片爱好者社团和小调儿乐队都是规模相当小的社团,人数已满。
再者,他转学时作为特长提供了自己的器乐等级证,很快就收到了二中交响乐团的邀请。
参加社团活动的时候他们不在一起,他要去拉大提琴。
泓展国际的乐团不缺大提琴,他就大意了,没想到二中这边这么缺人。
小调儿乐队不会有人退社了导致人数不够要关闭吧?
甄语自打坐下就被简固两眼紧盯着,真正是浑身不自在:“看我干吗?”
“说说嘛,发生什么事了。”简固手扶桌沿,殷切地问,“看我能不能帮忙!”
甄语下意识也按住了桌边:“跟你说,跟你说行了吧?”
再不说,这活宝准得吃不下饭,说不准把桌子都压翻……
他知道这不太可能,还是为想象中的画面勾起了唇角。
“你想帮忙啊?”他决定逗逗简固,“我在烦——新年联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