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情况不太好,”医生看着她的检查报告,说,“比上回要低0.5个点,你得多注意,是不是太忙了。”

  卢春好点头,“嗯,工作有点忙。”

  “那怎么也行呢,你这个病就是忙不得,要休息,”医生说,“你还要不要命了。”

  卢春好耸耸肩,“要命,但也得挣钱呀,药多贵啊。”

  医生无奈,“钱是赚不完的,我给你开的药大部分能走医保,你还是多多休息注意点儿。”

  “我知道,谢谢方医生,”卢春好笑笑,“我攒钱想去青云市阳京医院找夏医生。”

  方医生抬起头,有点儿没想到,“看新闻了?”

  “我惜命,”卢春好说,“一直在关注着呢。”

  方医生说,“也好,打算什么时候去。”

  “就这两天,所以方医生,我今天是最后一次过来了。”

  方医生有点愣,“不回来了?”

  卢春好顿了顿,点头,“嗯,不…过来了。”

  “你来我这儿看病五六年了,乍一说要走还有点儿不舍,”方医生叹气,“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夏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你去那边一定会有好转。”

  “嗯,谢谢方医生。”卢春好说。

  她拿着药走出医院,天变阴了,卢春好看了眼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她开车前往北郊墓园。

  车停在墓园门口停车场,拿下准备好的桔梗花慢慢往上走。

  这桔梗花是胡朵儿最喜欢的花,以此也成了贺瑜最喜欢的花。

  卢春好十年没来祭奠过胡朵儿,她想了好久没想起来胡朵儿的墓在哪一排,一排排找过去,终于在倒数第三排找到了,原来就在贺瑜妈妈的墓附近,当初贺瑜妈妈下葬时她都没注意。

  卢春好蹲下把花放在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是胡朵儿去世那一年拍的,十九岁,很是稚嫩年轻,让她的美丽永远地留在了十九岁。

  她伸手摸了摸照片,这上面的胡朵儿和贺瑜书桌上照片里的胡朵儿差不多,只不过书桌的那张照片笑的更开心些。

  蹲在地上卢春好的腿受不住,她改成了坐,转了个身背对着墓碑坐在地上,看着山下。

  “十年没来看你,”卢春好轻轻开口,“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一直不敢来看你,一方面怕你怪我抢了阿瑜…抢了贺瑜,一方面我自己也有私心,总想着等哪天她心里有我了,我就和她一起来看你,大大方方地跟你说,我和她在一起了。”

  卢春好顿了顿,笑,“不过,你不用担心,她心里没我,曾经她说过,除了你她不会爱上任何人,她做到了。”

  刮风了,墓园两边的树刮的沙沙作响,卢春好裹紧外套,笑容骤失,“我们分手了,曾经我以为如果有一天分开,一定是她提的,没想到是我提的。”

  她抱着膝盖,眯了眯眼睛,风吹着很冷,但是卢春好不想动,就这么坐着,坐到腿有点发麻。

  她手撑着地面站起身,回头看了眼照片,说,“我会离开尼州市,不会再回来了,再见,胡朵儿。”

  车站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卢春好提着行李箱跟着人群检票进站前往站台等车,行李箱挺重的,她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一个行李箱是绝对放不下的,卢春好只能做取舍,一些衣服什么的就没带许多,捡着些重要舍不得丢弃的全塞进箱子里。

  她站在扶梯上双手紧紧抓着行李,生怕行李一个不稳摔下去砸到人。

  “啊!”

  “咚咚咚!”

  眼见着电梯快到低,卢春好听见后面的尖叫声和什么东西砸在电梯上滚动的声音,她回头看过去,双眼顿时瞪大,一个行李正在飞速朝她的放下滚下来。

  行李砸到了电梯上的人,跟着行李滚动的还有好多人。

  速度之快到卢春好压根儿就反应不过来,短短的两秒不到时间,她亲眼看着一堆人和行李朝自己扑了过来。

  躲不开的,卢春好心想,别说时间太短速度太快她来不及躲开,就算时间充足,以卢春好目前这个身体状况她也根本就躲不开。

  一股冲击力朝着她撞击过来,卢春好紧闭双眼,她被压在了最底下,疼痛席卷她全身,双手好像摩擦在滚动的电梯上,扯着皮肤和骨头。

  卢春好下意识想握一下手,找不到…她找不到自己的手。

  怎么都握不到手心。

  手呢?

  她猛地睁开眼,举着自己的双手到眼前,还好,手还在,没有伤口,完好无损。

  不对,眼前正上方的吊顶好熟悉。

  卢春好转头看了看,她不在车站,她分明还在她和贺瑜的家里。

  她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卢春好坐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做梦的吗?

  她喘着气,不管怎么样她手还在,人没事,只不过刚刚那扯着手腕连着骨头的痛感太真实了。

  这个梦大概是某种警示吧,卢春好摸过手机,那她不坐动车了,别图省钱万一发生了意外,还是买张飞机票。

  她点开手机,愣了,手机上的时间是…两年前?

  卢春好抬手掐了把自己的脸蛋,疼的,不是做梦,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很懵,是手机时间错乱还是自己时间错乱。

  她起身推开卧室的房门走到旁边的衣帽间,自己的衣服还好好的挂在里面,但是她明明已经收拾了,这个家里她的一切都收拾干净了。

  走过穿衣镜时卢春好停下脚步,后退两步返回到镜子前,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在肩膀的位置上。

  不对,她的头发已经长到后背快齐腰的地方了,还染了深棕色,和贺瑜一起去染的,四个月前去的,因为半年前贺瑜妈妈突发意外去世,她陪伴贺瑜度过那段时间,后来她提议让贺瑜收拾好心情振作起来,一起去做个新发型。

  但自己两年前头发确实是这个长度。

  卢春好头皮发麻,这到底…怎么回事。

  “滴滴”

  外面响起开门声,卢春好冲了出去,进门的是贺瑜,果然贺瑜的头发也是两年前的黑发造型。

  贺瑜身后还跟着个人,卢春好看过去,血液冲击到脑门儿上,她下意识喊了出来,“啊!”

  身后跟着的是贺瑜的妈妈,死了半年,就连后事都是卢春好亲力亲为的贺瑜的妈妈,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卢春好根本就没做好心理准备吓到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立马平复心情,卢春好说,“阿,阿姨。”

  贺母没说什么,眼皮轻抬看了看她又收回目光,换上拖鞋进了厨房里。

  贺母向来不喜欢她,只不过良好的素养让贺母也不会对她多说什么,卢春好咬着唇,微微垂头。

  她和贺母相处不融洽,贺母不喜欢她,而她对贺母是敬畏不敢多接触,每次见面她都不会多说什么。

  卢春好坐在沙发上沉思着,她好像有些明白了,她不是做梦,或许…她是重生了。

  很荒唐,除此之外实在解释不了这一切。

  自己亲眼见到已经火化了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还能用什么来解释呢。

  贺母过来是来给贺瑜做饭的,她不常来,偶尔放假的时候过来一次给贺瑜做些她爱吃的,再一起吃个饭就走。

  坐在餐桌上时卢春好心情挺奇怪的,一个已经去世了的人,一个她已经分手了的人,坐在她身边。

  吃饭过程里一般都是贺母和贺瑜在说话,卢春好是参与不进去她们母女两的谈话,她默默吃着就好。

  吃完饭贺瑜说自己还要开线上会,进了书房。

  卢春好收拾着碗筷去厨房洗碗,她脑子有点转不动了,眼下这种情况,她又要怎么办。

  “哗”一声,卢春好听见厨房门被人拉开。

  她回头,看见贺母走了进来。

  “阿姨。”卢春好轻轻喊道。

  贺母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洗碗,片刻后说道,“你和小瑜,会结婚吗?”

  卢春好的手一顿,曾经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两年前她和贺母有过这样的谈话,如果没记错,应该就是这次。

  “不知道。”卢春好和曾经一样回答道。

  “你们在一起挺多年了吧,”贺母说,“都老大不小了,你们要是愿意结婚,就赶紧把婚结了,不愿意你们也…好聚好散,总是这么处着,像什么。”

  卢春好低头刷着碗,依旧是和曾经一样回答:“阿瑜,是什么意思呢。”

  “她说她不想结婚。”

  “哦。”卢春好说,曾经听见贺母这么说她心里会很难受,努力维持着她和贺瑜之间的感情,像是给贺母证明什么似的,告诉贺母自己也不想结婚,年轻人都不爱结婚。

  用这么荒唐的借口来为自己的不堪做解释。

  如今再听,虽然心里还是不好受,但她没有那么愚蠢了。

  “嗯,”卢春好死死捉着手里的洗碗布,“我会和她分开的,不耽误她。”

  贺母似乎没想到她这么说,有些惊讶,她打量着卢春好,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卢春好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过头对她笑了笑,“阿姨,我说的是真的。”

  “那就好。”贺母转身要离开。

  “阿姨。”卢春好喊住她。

  贺母扭头。

  卢春好说,“阿姨,你…多注意点,别往有水的地方去。”

  贺母狐疑不解,卢春好没再说什么,其实也有好处的,最起码贺瑜的妈妈还活着。

  洗完碗出来贺母已经走了,卢春好走到书房边,轻轻打开门,贺瑜坐在书桌后头在开着线上会议,她合上门进了卧室,拿出行李箱收拾东西。

  很烦啊,她这个破身体干点儿活就累,明明都收拾好了,一睁开眼又要收拾一遍。

  让她更烦的是…还要再提一次分手。

  她以为自己打死都不会提出的两个字,短短几天时间居然要说两回。

  老天爷真是爱开玩笑。

  收拾完行李,卢春好捧着瓶牛奶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喝着,窗外是车水马龙的夜景,很漂亮,她很喜欢这间卧室。

  一只胳膊从她身后出现搂住她的腰,卢春好吓了一跳。

  “好累,”贺瑜在背后抱着她,下巴搭在她肩膀上,“你帮我揉揉脑袋。”

  落地窗的玻璃上倒映出她们的身影,卢春好被贺瑜抱在怀里,这画面看起来她们就像是恩爱的一对。

  曾经卢春好很多次这么误会过,误会贺瑜喜欢她。

  “阿姨今天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卢春好说。

  “不用管,”贺瑜在她肩窝处蹭了蹭,“上一辈人的思想有点儿封建,我们过我们的。”

  肩膀被蹭的挺痒的,卢春好很怕痒,但忍住了,她闭上眼睛,知道这会是她和贺瑜之间最后一个拥抱,卢春好想时间久一点。

  贺瑜的手从她衣服里摸进去时她摁住了,卢春好睁开眼睛,她必须得制止,她怕再往下,自己会舍不得开口,会继续沉溺在这一段错误的感情里。

  “阿瑜。”

  “嗯?”贺瑜看着窗户里的卢春好,瞥到她手里的牛奶盒笑了,“怎么又喝奶了。”

  卢春好没有回答,她沉了沉心,说,“可是我想。”

  “想什么?”贺瑜问。

  “我想要结婚。”卢春好说,这几个字她憋了一晚上了,不,按道理说她憋了十年,从和贺瑜在一起恋爱时她就想着结婚。

  只不过以前从来不敢开口,因为害怕贺瑜会离开她,结婚的事卢春好从来不说,就连贺母提起她也会站在贺瑜这边说自己不想结婚。

  害怕失去,所以不敢说。

  而如今抱着失去的想法开口,才发现,好想并没有太难说出来。

  她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贺瑜浑身僵住,从玻璃上看见贺瑜原本笑着的脸也瞬间收敛的笑容。

  贺瑜松开了她,卢春好身后没了温度突然心里一空。

  她们之间的拥抱就这么结束了。

  “什么?”贺瑜问。

  “我想结婚,”卢春好重复,既然已经说出来,不如破罐破摔,“不想这样谈恋爱了,想结婚。”

  “你认真的?”贺瑜板着脸。

  卢春好特别怕她这样,不仅她怕,公司里的员工也怕不笑板着脸的贺瑜,看起来非常严肃又威严,让人不敢多说一句话。

  如果搁在平时,或者是曾经的卢春好,这个时候一定是抱着贺瑜说自己开玩笑的,不想结婚,别生气。

  不再害怕失去之后,卢春好觉得自己变成了勇士。

  “是,”卢春好说,“如果不你同意,那我们就分手。”

  贺瑜挺惊讶的,她看着卢春好,“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卢春好失笑,是不是不管她做什么,贺瑜都觉得她是有目的的,也是,她确实是有目的。

  “是不是除了胡朵儿,你永远不会跟任何人结婚。”卢春好说。

  提起这个名字,她看见贺瑜从惊讶的表情变成了不可思议。

  “卢春好,”贺瑜说,“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这么不可理喻!”

  卢春好捏瘪了手里的牛奶瓶,慢慢说道,“她在你心里的位置我永远都无法撼动,我不想再等下去了,贺瑜,我放过你,更放过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全文存稿,放心入坑。